田青云脸上立即堆下笑来,说：“我不住了,只要黎明给我保证年底把钱要回来就好了。”r
郭黎明立即做了保证,田青云就回了家。r
晚饭时候,杜芳华怒气冲冲地说：“你没见你叫咱妈回家,咱妈不高兴吗!咱妈要是理解了,知道是你叫她走；要是不理解了,还想着是我这个儿媳妇儿不想叫她搁这儿住了呢!”r
郭黎明怒道：“就你想法儿多,俺家里人都木有恁多心眼儿!”r
杜芳华说：“还没恁多想法儿哩,你没看见刚才你一叫她走,咱妈脸难看劲儿!”r
郭黎明说：“那恼哩也是我!”r
杜芳华说：“媳妇儿终究是外人,你俩再生分,也没事儿,怨的还不是我!”说着,把手里的碗摔了个粉碎,郭黎明也恼了,跟着把手里的碗甩了出去,回到卧室。r
杜芳华跟着也进来,说：“啥事儿不是搁一块儿商量,说着说着,走了!”r
郭黎明只看见杜芳华两只咄咄逼人的眼睛和不停开合的嘴巴步步紧逼,郭黎明怒气冲冲窜到杜芳华跟前,自己还没有醒过来,已把杜芳华撂倒在地。r
杜芳华毫无还手之力,郭黎明把她摁倒在地,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揍她,杜芳华太过瘦弱,经不起一两拳头,可是心里又气不过,抡起巴掌,打她屁股两下,起了身。杜芳华滚了一身的土,灰头土脸地站起来,目眦欲裂地瞪着郭黎明,嘴里狠狠地蹦出了几个字：“你学会拿老婆撒气了!”r
郭黎明不再管她,转身出了家门。政府院里站着几个人伸着脖子朝郭黎明家里看。郭黎明知道两人的吵闹声肯定惊动了院子里的人,低着头,出了政府,往银河边走去。腊月天气,河里顺河风刮得郭黎明哆哆嗦嗦,郭黎明也不想回家,想起了杜芳华两人恋爱时候的种种,想起了第一次上山照相时候胶卷没缠上,“或许那次照相就是一个预言,我俩注定像是那次照相一样没有结果。”r
郭黎明逛到十点多回了家,只见杜芳华脸朝里面睡着,郭黎明进来了也一动不动的,郭黎明洗了脚上床睡了。过了几天,两人把打架事儿都忘了,正刷碗时候,杜芳华问郭黎明：“怎么少了一个碗？”r
郭黎明想着肯定当时杜芳华盛怒当儿没有注意到他摔的那只碗,不想再提起,淡淡地说：“不知道。”杜芳华也就不再追问了。r
春节假期时候,郭黎明把树苗钱拿回家给了田青云,田青云悄悄说：“不要叫你青青知道,我给他兄弟算过帐了,连搁政府你招待哩那顿饭我也算到了支出里。”r
郭黎明说：“白算那顿饭,以后叫我咋见亲戚们？说起来,到我那儿吃顿饭,还要掏钱!”r
田青云说：“你白管!他们搁路上给我顶哩可真,我为啥不顶真？”r
郭黎明知道再说下去两人又会不愉快,再说跟张青青的兄弟也不一定能见几回面,就不再说什么。田青云看见郭黎明手里拿着手机,问道：“那是不是手机？叫我看看手机啥样儿？”r
郭黎明把手机递了过去,田青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说：“啥时候我也能有个手机多好!”郭黎明笑了笑,没吭声。r
郭黎明姊妹几个都长成大人了,就郭黎江还小,上玩初中就不上了,在外打工。岁数大了,就家里就没人放炮了。郭家庄上小一茬的孩子们不像郭黎明们小时候一样对鞭炮特感兴趣,大年三十也就晚饭时候放了几挂鞭,看了会儿电视都睡了,郭家庄除了隐隐几点灯火外,静悄悄地隐伏在群山之中。r
郭黎明出了家门,抬头仰望静谧的夜空,忽然感觉好像置身于不知多少年前的洪荒年代之中,恍惚忘了身处何方,冻得一个激灵,赶紧回屋进了被窝。r
“小时候,全村人到年三十时候,郭家庄的人都会跑到我家里来看晚会,晚会完了接着看电视,人们说说笑笑地熬年。那年《超生游击队》听说还笑死了人!妹妹郭黎光笑得前仰后合,把奶奶也惊动得起了床,坐在电视机前陪着孙男嫡女们看晚会!”郭黎明不仅会心地笑一下：“郭黎光自从上了大学,好像变了一个人,整天郁郁寡欢,不知道为什么。”r
郭黎明记得他们小时候大年初一早上,他们三点多就起来了,穿上一年中难得做的一身新衣服,走家串户拾哑鞭炮玩,姊妹几个到天明能放五百多枚粗炮。小伙伴们就比谁家院里的鞭炮纸厚,早早吃过了饭,几个人商量一下,拿几挂鞭向着岔峰顶出发,烧香去了。r
郭黎明吃过早饭,跟杜芳华商量说：“咱俩一块儿上岔峰去吧,爬爬山。”r
杜芳华摇头说：“我不去了,那么高,爬不上去。”r
郭黎明只得一个人出了门,朝着岔峰望去,只见岔峰还笼罩在晨色之中,山上黑乎乎的一片,想起小时候岔峰阴坡的积雪从头一年的十月一直覆盖到第二年二月,现在气候不停地变暖,雪已经很少下了,更别说积雪了。r
郭黎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郭黎明身边,问道：“哥,你在想什么？”r
郭黎明笑道：“我想起来小时候,山上下哩雪能存到第二年,现在很少见雪了。”r
郭黎光说：“现在是全球变暖了呀,工业化进程越快,我们的地球变暖的速度越快,过不了多长时间,咱这儿就会变成亚热带,等不到变成热带,地球就毁灭了。”r
郭黎明说：“白搁那儿危言耸听了!”r
郭黎光说：“我说过不给你说了,等你明白时候再给你说!”r
郭黎明笑着说：“小时候也真胆大,成天跟伙伴们在结冰的河面上滑冰,有一次郭黎青滑倒了河中间,冰面经不住重量,烂了一个洞,郭黎青下半身儿掉了进去,几个人给他拉了出来,不敢回家,就生火烤衣裳,烤到天黑,棉裤烤糊了,几个人都不敢回家。还是咱妈喊咱,才敢回家。都想着咱妈会揍咱一顿,谁知道咱妈木吭气儿。想起来小时候恁多人都掉进河里过!”r
郭黎天说：“那时候就你受冻,把冰龙砸开摸鱼,手冻得通红!越到冬天,摸的鱼越多!摸回来鱼也不吃,养养喂猫,你说你闲不闲？”r
郭黎明说：“有一年雪下得可大,咱几个跑到山上小路上弄出来一个雪道,从上往下滑雪,最后冻得手都失去了知觉,几个人哭了起来,还是你叫咱几个把手捂到干树上取暖,记不记得？现在想想,那时候你就很有物理天分!”r
郭黎光幽幽地道：“唉,不提了,如果学习不好就好了,就不用上学去了。”r
郭黎明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听见郭黎光说这话,好像勾起了他心里的什么,猛地一震,急忙转了话题,说：“又说这话了!我想上岔峰,你去不去？”r
郭黎光说：“我爬不上去。”正说着,郭黎天走了过来,笑着说：“领导,咱上岔峰去!”r
郭黎明见郭黎天穿了一身干净的运动衣,说：“走!”r
郭黎明、郭黎天俩人拿了几挂鞭,爬着走着,郭黎明问道：“春红呢,你回来了也不见见她？”r
郭黎天微笑道：“她今年搁城里他表哥家没回来。”r
郭黎明问道：“工作还好吧？”r
郭黎天说：“搁我一个同学公司里工作,同学对我很好,叫我担任购销部经理。”r
郭黎明警觉地问：“男同学,女同学？”r
郭黎天看了他一眼,说：“女同学。”r
郭黎明盯着他问道：“你给我说说,你跟你同学到底是啥关系？”郭黎天说：“我不想瞒你,她很喜欢我,上学时候就开始追求我,我不喜欢她,一直到毕业,她非要我到她家公司工作,开哩工资也很高,我就去了。她给她家人介绍说我是他男朋友,我想回绝,怕她伤心,一直敷衍她。谁知道她越来越认真。”r
郭黎明打断他的话说：“于是你就同意了？”r
郭黎天说：“也不是同意了。”r
郭黎明说：“同意了就是同意了,白遮遮掩掩哩!可你想过春红咋办木有？她知道不知道？”r
郭黎天说：“这事儿咱庄儿上哩人你是头一个知道,春红她更不知道。”r
郭黎明说：“那你打算咋办？”r
郭黎天说：“你看看我黎励哥,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到大城市找了份儿工作,庄儿上人都想着我哥过哩肯定幸福哩很。我知道他过哩不幸福,这次回来整天干咳嗽,半夜醒来我还听见他搁那儿咳嗽,有时候咳出来血丝,我劝他看病,他说木事儿。我看他得哩不是一般病!我哥要是病倒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哩家可咋办？我不愿走我哥那条路,太不容易了!”r
郭黎明说：“于是你就像攀个富婆？”r
郭黎天说：“不是你想哩那样儿,黎明!从小到大庄儿上就咱俩最好了,就你了解我,你知道我根本不是那样儿哩人!我是想这几年等我赚够了钱,就离开那个公司,回来跟春红结婚。”r
郭黎明说：“你不知道江春红搁家等你等哩多苦!咱这儿风俗门儿前不准栽垂柳,柳树枝条朝下意味着这家人过得一天不胜一天。我听说江春红为了留着你,不顾家人反对,搁她家门儿前栽了一棵垂柳,年年春天都在柳叶儿上写上思念你哩话,希望你早一天回来跟她结婚!他那个表哥妻子死了,想娶她过门儿。他表哥家住在上林市里头,家里条件又好,表哥人也好。她家里人都同意,就她不同意,说是等你回来!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