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八猝不及防,脸上立即鲜血直流,扬起巴掌想打她。r
田青云头抵着他的胸,说：“你打我!你打我!我不回了!你给我打死算了!”r
李十八被田青云抵了个坐墩子,见田青云还要打他,慌忙起身,跑到了远处,不胜惊惧地喊道：“疯子!疯子!就为那俩钱,你疯了？我给你妹子打个电话,跟她说!”拨通了偷偷记下的田青雨的电话,说：“你姐不回,赶紧劝劝你姐回去!不然哩话,你姐要死了!”r
田青雨急道：“你给电话给她!”r
李十八试着走到田青云跟前,说：“表婶儿,我小姨哩电话!”r
田青云不接。手机里传来了田青雨的哭声：“姐,你快接呀!你快回来呀!……”r
电话里面不停地哭喊着,田青云足足瞪了十分钟的工夫,接着了电话,有气无力地说：“喂。”r
田青雨的哭声立止,说：“姐,你快回来呀!我借给你哩几千块钱不要了!你快回来呀!”r
田青云忽然放声大哭起来。r
李十八看不明白刚才还像母老虎样的人,怎么一转眼哭得像个小孩。r
田青云抽噎着听了田青雨劝了足有一个小时,才把手机递给李十八。r
李十八试探着问：“回吧？我兜里还有几个钱,够你路费。”说着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说：“表婶儿,我也把我全部家当都赔上了,才叫你过来,你回家吧,回了家,再挣。”r
田青云默默地接过了钱,装进了兜里,问：“我哩行李弄哪儿了？”r
李十八苦笑道：“早就叫那些人拿跑了。”r
李十八把她送到车站,又给田青雨打个电话,说了火车到武莜的时间。r
田青雨早早地站在出站口,看看手机,时间已经到了。车上的人开始出站,等人们都出来完了,火车轰隆隆地开走了,还是没有看见田青云。这时,田青雨看见一个一头乱发、瘦骨嶙峋、目光呆滞的老妇人缓慢地从出站口移动了出来,站在了她的跟前,挡着了田青雨的视线。r
田青雨焦急地挪了挪地方,紧张地朝着出站口张望,还是没看见田青云出来,急忙问了候车室里值班人员,值班人员肯定地说这是2814次列车。r
田青雨急忙给李十八打了个电话,责问他是不是骗她。李十八肯定地说没有骗她。她只好走回到那个老妇人跟前,问：“你是不是坐得2814次火车？站里还有人木有了？”r
那个老妇人呆呆地开口说话了,声音像是在梦呓：“青雨,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姐。”r
田青雨惊得张大了嘴,看着这个满头白发、像是从战争年代逃荒出来的老妇人,半天说不出话来。r
俩人就这样对视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田青雨“哇”地哭了出来,用力搂着田青云：“姐,你咋变成这样儿了？咋会是你呀,就这几天,你咋变成这样儿了？”r
田青雨紧紧地拉着田青云的手,上了一辆三轮车,到了田青雨家里,田青云迟钝地说：“不要给家里人说。”r
田青雨噙着泪点了点头。田青云回来的消息除了田青雨一家人知道,别的谁也不知道。田青雨每天炖鸡炖鸭地给田青云补身子,住了一个多月,田青云的气色才慢慢有些红润,可是头发却全白了。r
田青云不敢回家。r
田青雨说：“姐,不是我不想叫你搁我家住,你回家一下,叫黎明们都知道你回来了,你还来住。他们联系不上你,成天给我打电话,叫他们见一下你,好放心。”r
田青云答应了。田青雨偷偷给郭黎明几个打了电话,大致说了一下田青云的情况,叫郭黎明几个好好安慰安慰她。r
田青雨领着田青云到了家门口。r
薛氏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显然是在等她们人,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r
薛氏见田青雨领着一个白发老太太朝自己走来,朝着田青雨笑道：“就你回来了？你姐哩？”r
田青雨脸一迈,哽咽道：“这就是。”r
薛氏吃惊地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看起来比自己还要老的老太婆,真是田青云!r
薛氏的吃惊不比田青雨小,她不知道怎么就几天的工夫,那个豪气冲天、天不怕地不怕、风风火火的儿媳妇怎么转眼间忽然老了几十岁!r
薛氏强笑着说：“青云回来了？”r
田青云点了点头,就从薛氏跟前一闪而过,快速钻进了院子。没想到院子里还有人,郭世收、郭黎明、杜芳华、郭黎青、张青青几个人都在院子里站着看着自己。r
田青云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眼一红,跑进了里间床上,用被子蒙着了头。r
郭黎明姊妹几个见这样,谁也不敢前去劝她,心想等着她缓过劲儿来再劝不迟。r
郭黎明回头看郭世收,只见郭世收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张椅子上,面无表情,一声不发。r
到了晚饭时候,田青云没有起床吃饭,郭黎明示意杜芳华进去看看。r
杜芳华推辞了一下,想了想现在只有自己是最合适的劝田青云的人选了,总是口才不好,也不能再推辞了,硬着头皮,走到床前,小声喊道：“妈,起来吃饭了。”r
被子里面一鼓一鼓的,田青云显然是蒙着被子在哭。杜芳华又喊了几声,田青云还是不答应。r
杜芳华只好出来朝着大家摇摇头。大家都知道田青云不听杜芳华的话,别人的话,就更不行了。r
郭世收对田青雨说：“你去劝劝她去。”r
田青雨说：“我知道我姐哩脾气,叫她冷静冷静,明儿个再说。”r
郭黎明感觉郭家庄的夜从来没有这么长,从来没有这么黑,满天连一点星星也没有,天空像是个黑窟窿。r
郭黎明、杜芳华早早起床做好了饭,等着吃饭。r
杜芳华坐在田青云床头前,小声劝了一早上,才把田青云劝了起来。r
田青云呆呆地吃了饭。r
郭黎明试探着说：“妈,你白在心儿,不就那儿几千块钱吗……”r
郭黎明还想接着劝,田青云不让他说下去,截段他的话头,淡淡地说：“不要再说这事儿了,我从来都木在过心儿。”r
薛氏想再宽慰她几句,见她这样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r
饭后,田青雨说：“姐,还上我家住去吧？”r
田青云说：“你回吧,我不去了。”r
一家人都知道田青雨有话要说,就都悄悄地进了灶火,只剩下田青云一个在客厅里。r
田青雨对郭世收说：“世收哥,你闲了好好劝劝我姐,白叫她成天想着那事儿,想下去会得病哩。你不知道她才回来哩时候那个样儿,简直不成人样儿,搁我家歇些天好多了。”又对郭黎明几个说：“你们闲时候好好安慰安慰您妈,白直接说这事儿,从别处劝。”r
田青雨交代完毕,给田青云道了别,回家去了。r
薛氏、郭黎明几个试着劝田青云,话儿刚开头,田青云根本就不叫他们往下说,就截断说：“不用劝我,木事儿。”往往说完这几句话,扭头就走。r
几个人试了几回,也就无可奈何了。郭黎明两人过了几天,看看没法,只好回政府上班去了。r
这次田青云回到家后,人们只看到一个低着头的白发老妇,整天不是帮着张青青抱孩子,就是挎着篮子到地里拔猪草,或是在厨房里做饭,见了谁都不说话。r
张青青有点奇怪地对郭黎青说：“咱妈以前这些活儿根本就不干,这是咋了？”r
郭黎青回答：“不知道。”r
张娇春见到满头白发的田青云老太婆后,再也不来喊她打麻将了。张青青不见张娇春到家里探头探脑,倒觉得清净了许多。r
郭黎明、杜芳华回到了杜老大家。杜老大从别处知道了这件事情,给两人说：“这事儿对你妈打击肯定大哩很,你妈个性要强,又不听劝。钱对你妈来说不是大事儿,关键是她自己一辈子要强,到老了,却叫别人骗了,心里气不下。芳华你俩木事儿多回家劝劝你妈,叫她放宽心。我知道你妈哩气性,啥事儿都憋到肚子里不说,唉。”r
杜芳华对郭黎明说：“要是当初凤镇长给你交代的买树苗事儿,咱俩把这个生意做了,或许咱妈就不会出这事儿了。”r
郭黎明叹了一口气,说：“唉,就是,咱妈这辈子很少出门儿做生意,这次有咱招呼着挣俩钱,自信心猛然膨胀,想着自己行,才不顾一切出去,谁知道上了当!”r
杜老大说：“单位就是那些事儿,啥时间也干不完,你俩多回去,实在回不去了,多打几个电话问问。黎明,我知道你妈尤其是把你看得很重,你多劝些,你妈会听。”r
郭黎明笑着说：“现在是我们姊妹几个谁哩话她也不听,搁她跟前就不敢提起这事儿,一提起来,她就发脾气,弄哩谁也不敢说。我爹就叫我们几个尽量少搁她跟前提这事儿。”r
杜老大叹道：“人哩命,天注定,但愿你妈能扛过这一关!”r
郭黎明说：“我妈老多了,不过应该木多大哩事儿,她身体好哩很。年轻时候早上两三点起床打丝,一直打了十几年,身体一直很好。”r
杜老大说：“你小,不知道人身体上了四十岁就开始走下坡路,要当心呀。”r
杜芳华在一旁不吭声,杜妈笑道：“芳华,你跟你妈说过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