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张红卫回到梓圩,贺勰、凤歧鸣、涂勇、齐辉、孙太梅、张清玉、李庆久、李万吉、苗王、舒新等领导办公室一一拜访一下,说了些感谢话。正在齐辉办公室说话,忽听院里一个人恶声恶气地骂道：“神经病!还来领钱!”r
齐辉到院里见一个人揪着危自立的头发,把危自立摁倒在地,正在拳打脚踢,边打边骂。危自立胆怯地用胳膊抵挡着,民政所所长李济春在一边拉架,说：“再打打死了,你也白想领钱!”r
齐辉到跟前问是咋回事儿,打人的人站起身,说：“我是他哥,他现在神经了,国家补助那点儿钱,他也想领!那回领到半路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他还敢领？”r
齐辉知道这人就是李济春说的危自立的哥哥了,心中顿生厌恶之情,说：“那也不能打他!他不叫你领,你就不能领,要是领,也应该你爹来领才对!”r
危自立哥哥叫危自强,说：“那个死老头子都快死了,他还能领？这一家儿就我是个正常人,你不叫我领,叫别哩领,分明是不想叫我们家使这点儿钱!”r
齐辉气得鼻孔冒烟,说：“你给你爹叫来,叫李所长看看是不是老到木法儿领钱哩地步了!”r
危自立从地上站了起来,齐辉见足足比危自强高了一头,齐辉在派出所还亲眼见过危自立刚疯时候那一身肌肉,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害怕他哥哥,想来是在家被他哥欺负怕了。r
危自立说：“我爹才不昏哩!是他给他打怕了!”r
齐辉对李济春说：“李所长,以后他再来领钱,坚决不给他,要是胡闹,就给派出所打电话,抓他!”r
危自强边走边说：“跟你有球事儿,管恁宽干啥!”r
齐辉怒道：“你快滚!不然哩话,喊派出所把你抓起来!”r
危自强边骂边跑出了政府,危自立“扑通”给齐辉跪了下去,磕着头,哭道：“齐秘书……”r
李济春说：“齐书记老早都是副书记了!”r
齐辉急忙扶起危自立,说：“不兴跪!”r
危自立说：“恭喜你升官了,齐书记!我以后不敢回家了,我哥成天打我,回家哩话,会叫我哥打死哩!”r
齐辉说：“你不回家上哪儿住？回家吧,他再打你,你就打110报警!”r
危自立说：“我报过,警察同志去了,我哥说是我犯病打人了,他是为了制止我,才打我哩!我今儿个不敢回了!齐书记,你救救我!”r
齐辉没办法,给李济春说：“你给他找个地方,先安置一下。”r
李济春说：“齐书记,木地方儿安置,上敬老院吧,他病犯了咋办？”r
齐辉无可奈何,说：“你想个法儿吧。”说完,走了。r
李济春小声说：“领导们就会说些木用哩话,我上哪儿想法儿去？”转身对危自立说：“你先回吧,我以后不叫你哥领你钱就是了!”r
危自立木愣愣起身,边走边说：“乡政府见死不救,见死不救……”r
李济春长出了一口气,想：“可走了。”r
到了半夜,齐辉却听见院子里有人激情澎拜地唱到：“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只因为我们都穿着,朴实的军装……”r
齐辉支起耳朵细听,听出了是危自立在院子里唱歌,给郭黎明打了个电话,说：“你瞅瞅是不是危自立在院子里唱歌,打扰哩同志们都睡不成觉。”r
郭黎明披了衣服,起了床,到了院子里,只见一弯寒月正挂中空,一院子的白霜泛着逼人的冷光。危自立站在院子中央,踩着自己缩成一团的影子,来回移动着,用力打着拍子唱着：“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头枕着边关的明月,身披着风霜。为了国家的安宁,我们紧握手中枪。都在渴望辉煌,都在赢得荣光……”r
郭黎明看得哭笑不得,到了他跟前,说：“自立,白唱了,睡觉吧,明天再唱!”r
危自立扭过头,郭黎明下了一大跳,只见危自立的脸在扭曲地笑着,活像地狱里的冤死鬼,郭黎明饶是胆大,也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r
危自立说：“好,我听你话,我不唱了,明儿再唱!”转身往阴影里的楼梯下走去,摸索了一阵子睡了。r
第二天,齐辉起床就到楼梯下,见危自立睡在一堆破烂上,把郭黎明、舒新喊了去,说：“你俩得想法儿给他弄走,天这么冷,万一冻死了,咋办？”r
舒新说：“好。”转身喊道：“自立,起床啦!”r
危自立伸个懒腰,说：“还是搁乡政府院里能睡个踏实觉,搁家里不知道啥时候我哥就揍我一顿!”r
三人相对苦笑,郭黎明说：“搁这儿睡也不是法儿,你还是回家吧!”r
危自立恐怖地说：“我不回家!我不回家!家里有老魔鬼!会杀了我!”r
齐辉又把李济春喊来,几个人劝了一晌,危自立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回家,几个人也没办法,只得叫危自立睡在楼梯下。r
一天中午,贺勰、齐辉从外面陪完客回来,政府院里静悄悄的,却见政府办公室门前摆了一溜不知道是什么骷髅,有个看起来还像是人头,吓了一跳。危自立从办公室里面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走了出来,说：“贺书记,你看我搁这儿拜神哩!”说着,走到一排骷髅前头,磕起了头,嘴里祷告着：“妈妈,我给你挪乡政府了,老魔鬼再也不敢欺负你了,安心睡吧。”r
齐辉立即给潘高志打了个电话,说：“快来,把危自立弄走!”r
一会儿,潘高志就带着几个干警来了,朝着危自立喊道：“走!回家去!不然哩话,给你送到派出所!”r
这几句话触动了危自立记忆深处的某根神经,急忙用编织袋把骨头装了,背起来就跑。到了政府门前,却见危自强冲了进来,朝着齐辉喊道：“你看看,我说他是个疯子,你还不信!他给我妈哩坟挖挖,骨头挖出来拿到了乡政府!我管哩你们不叫我管,现在出事儿了,我也不管,!你们管!你们管!”r
郭黎明心想：“一定是危自立模糊记得把她妈给杀了,心里愧疚,才从坟里把他妈的骨头挖了出来!”想到这儿,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r
齐辉说：“其他哩事儿以后再说,你先把你妈哩骨头弄回家埋了!”r
危自强见潘高志在一旁瞪着自己,倒也不敢撒野,拉着危自立回了家,把他妈的骨头又埋进了坟。r
齐辉把郭黎明叫到办公室,说：“现在就把楼梯下面泼上水,等水结了冰,他就不会睡那儿了。”r
郭黎明依言做了,可是没有过几天,危自立又来了。他见这个楼梯下面结了冰,就搁上面铺了一层更厚的破烂,仍旧睡在上面。郭黎明没法,等危自立走后,只得喊人把楼梯用钢筋焊住了。可是危自立却睡到了政府大门底下,这下彻底没辙了。r
白天有个疯子在大门底下睡觉,客来客往的,不雅观,也不安全,齐辉叫郭黎明把危自立的东西扔到了大街上。危自立却卷起破烂到计生办的一个楼梯下安了家,政府无计可施,又怕他冻死,安排李济春把敬老院那些烂得不能盖的被子拿来给他,没想到他一闻,说：“这都是老头儿们哩东西,脏死了!我不要人家哩东西!”也只得由他。r
危自立每天起床都很早,到银河街附近捡垃圾,卖了,买些馍之类的果腹,渴了就到水管上喝水。有人施舍给他东西,他连看都不看,嘴里还嘟囔着都是魔鬼,给的东西里面有毒,想害死他之类的话。给的人听见了,也只觉得好笑。有人估计他每天为捡垃圾,最少跑十公里以上,人们都说他还要长寿。r
毋夜叉的馍店离计生办没多远,危自立白天睡觉,晚上唱歌,毋夜叉的的士高白天一响,危自立就到馍店门前嚷：“这么大声还叫不叫人睡了？”r
毋夜叉见危自立又高又大,不敢跟他顶撞,只得把声音调低了些,梓圩政府白天倒是清净了许多。齐辉万料不到危自立还能降着毋夜叉,哭笑不得。r
李队长事件风波过去后,田青云再三催促郭黎明回家,郭黎明见事态平息了,就给凤镇长说：“我妈想叫我回家一下,有点儿事儿。”r
凤镇长说：“这两天木事儿,回吧。你还木有手机？给你一个先用着。这是我才用过哩,样式虽然不好看,泼实耐用,信号、电池好哩很!”r
郭黎明接过手机,说：“正好木手机使,我上移动上买个号。”r
凤镇长笑着说：“现在都是信息社会了,作为一个政府秘书居然木有手机!好几次给你联系,都联系不上,耽误工作!”r
郭黎明笑了笑,装起手机,到屋里给杜芳华说了,杜芳华说：“这恐怕是领导们哩战术,以后你到哪儿都能把挖出来!咱俩一月就这几个工资,再交交手机费,更难了!”r
郭黎明有点儿恼怒,说：“啥事儿到你嘴里都变了味儿!人家凤镇长知道咱俩经济上不行,就送个手机。说是方便联系,不过是怕咱脸上难看罢了!你又说起钱,木有算了,不使了!”说着赌气把手机往床上一摔。r
杜芳华也提高了声调,说：“我不过是随便说两句,你就说恁些!使了你使,不使算了,碍我啥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