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歧鸣给贺勰说：“昨晚上,天气预报不是说小雨吗,咋下起暴雨来了？这季节咱这个地方儿哪儿下过暴雨？”r
贺勰说：“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不必大惊小怪。”r
说话时,暴雨已是狂泻而下,霎时间整个天空黑了下来,看来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凤歧鸣叹了一声,说：“等着齐书记把政府院儿收拾好了,咱再来上班吧。孙书记说说,今儿个天下雨了,明天你把学习班哩人暂时放了吧,叫他们先回家再说。”r
孙太梅立即给计生办的人交代把那些违反计划生育户来镇学习班的人给放了。几间密室的门打开了,政府去开门的人什么也没说,开完门就走了,看门的人也撤了。r
里面软禁的人起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有一半个大胆的,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溜走了。胆小的见走的人没有被抓回来,到了天黑,也悄悄地溜走了。孙太梅看得恨恨地,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县计生委的任务了。r
暴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停止,计生办原本摇摇欲塌的院墙经不起暴雨的考验,夜里轰然倒塌。梓圩街上有人说见黑更半夜电闪雷鸣之际,一个酷似李队长的人领着一大群赤裸的、没有长成的胎儿,排成整整齐齐的一个队,用力推计生办的院墙,推了半夜把墙推倒了。人们说那些胎儿都是被计生办强迫坠胎的胎儿,在李队长的领导下向计生办报仇来了。谣言越传越离奇,说看见李队长从孕检室里出来带领一群胎儿推墙。还有人说,看见院子被推到后,那群鬼汗流浃背,纷纷跑到洪水猛涨的银河里洗了个澡。还有人说计生办的院子里一到半夜碧火磷磷,四处飘荡,吓得在计生办住的人不敢出门。r
到了第二天早上,孙太梅坐车到了计生办,见有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在计生办院子里大声地骂：“有本事,就白叫我媳妇儿回家!拉哩时候气势汹汹,送哩时候松提啦垮,丢不丢人？我媳妇儿违反计划生育就拉来学习,难道你们哩亲戚木有犯计划生育哩？恁多违犯哩,咋就拉我媳妇儿一个儿？还不是软地好起土!欺负木本事哩人!女人长个B干啥哩？不就是叫领娃儿哩吗？难道你哩B不会领娃儿!”r
孙太梅想着死人刚走,本不想搭理她,后听她越骂越难听,下了车,叉起腰,骂道：“哪儿来哩死老婆子搁这儿撒野!你媳妇儿不想回家,还叫她来住!现在你就给我滚出去,不出去,就叫派出所来抓你!”r
那老婆认识孙太梅,早听说孙太梅泼辣得很,听到孙太梅的训斥,小声说道：“我又不是骂你哩!”r
孙太梅骂道：“不是骂我哩也不行!快滚!”r
跟孙太梅一块儿从县城赶来的钱铭厉声喝道：“还不快滚!”r
那老婆倒也不敢再纠缠下去,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小声地骂着,孙太梅只装做没听见,钱铭想跟上去教训她,刚出了事儿,孙太梅不想在闹事儿,眼色示意他别理她。r
钱铭跟着孙太梅进了孙太梅的办公室,孙太梅气呼呼地坐到沙发上,钱铭笑着说：“白生气了,孙书记,跟这号儿木素质哩人生气,小身份儿。”r
孙太梅心想还是钱铭最知心,说：“就是!对了,钱铭,我听贺书记这几天话里意思,王清计生办主任可能干不成了。”r
钱铭说：“贺书记跟王清不还有个啥亲戚哩吗？”r
孙太梅说：“据我所知,他们现在关系不是很好。我想叫你干。”r
钱铭说：“谢谢孙书记栽培,该咋办,你给指条路,我照办。”r
孙太梅说：“我探了一下贺书记哩口风,他当时木表示啥意见。”r
钱铭急道：“那咋办？r
孙太梅说：“你白着急,计生办主任搁政府来说,是个很重要职位,领导们是不会轻易表态叫谁干。这样吧,你凑个时间到贺书记家里坐坐。”r
钱铭立即听懂了孙太梅话里意思,答应道：“好。”r
钱铭舅舅是组织部的副部长,只是这几年苦没有机会,舅舅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次机会来了,钱铭决定这次一定要抓住它。当天晚上,就给贺勰送去了一万块钱。贺勰跟凤镇长商量,凤镇长向来不是很喜欢钱铭,尤其是在李队长事件里面,居然不顾伴儿跑了,一点义气也不讲,心里很不舒服,可是自己是镇长,说到底,人事上的事儿镇长还得听书记的,又不好咋反驳,嘴上答应着,放下电话沉思了一会儿,想着谁有能力跟钱铭抗衡,想了个遍,想起了张红卫,纵是不喜欢张红卫,可是目前在镇政府能和钱铭抗衡的,也只有张红卫了,就起了叫张红卫接计生办主任的想法,又想起涂勇跟张红卫有个亲戚关系,拿起电话想给涂勇打个电话,又想起涂勇是个冒失鬼,又放下了。过了几天,才给涂勇说：“涂主席,贺书记说王清在李队长事件儿中要承担责任,计生办主任干不成了,想叫钱铭干。我想着钱铭当时也在场儿,王清有责任,他也有责任,你说是不是？这样安排,恐怕人心不服。”r
涂勇跟着说：“是呀,我也觉得,张红卫那孩子为这事儿还受了伤,现在还在医院住着。”那天张金银把张红卫拉到医院检查后,并没有什么大碍。柳承恩听说后就跑到医院,心疼得比亲儿子受伤还要过,嘱咐张红卫好好在医院养伤,并给院长交代,谁问张红卫就说是受了重伤,暗里给张红卫说这事儿影响大,纪委可能要追查责任,要等到事态平息后再出院,这几天还在医院里住着。r
凤歧鸣说：“按理,红卫也算是有功之臣,轮也轮到红卫头上。”r
涂勇说：“凤镇长这么高看红卫,红卫知道了,肯定很高兴,我给红卫说一下。”r
涂勇到医院见柳承恩正坐在床边给张红卫擦洗身子,笑着说：“柳经理对你女婿真好,红卫,你有这个丈母娘真是你哩福气。”r
柳承恩笑道：“关键是我这个女婿懂事儿哩很,我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r
涂勇听别人说过两人之间的事儿,还有点不很相信,今儿个见这情景,也就信了八九分,笑道：“我都很喜欢红卫。刚好你搁这儿,可美,我给你说给关于红卫哩事儿。梓圩哩计生办主任王清因为在李队长事件里头负有重要责任,纪委可能要追究,计生办主任可能干不成了。我哩意思想叫你给相关领导打个招呼,叫红卫干。”r
柳承恩笑道：“这个主任非红卫莫属!看看红卫搁这事儿里头受了多大委屈!我这就给贺勰说!”拿起电话给贺勰打了过去,说：“贺书记,你哩兵躺倒医院好几天了,你也不来看看？害哩我成天耽误厂里事儿,搁这儿照顾我红卫!厂里损失,你梓圩要给我拿出来呀!”r
贺书记说：“辛苦你了,柳厂长!好好替我照顾红卫,把红卫伺候哩好好儿哩,回头我好好请你客!”r
柳承恩听懂了贺勰的话外之意,说：“这不用你操心,我会好好照顾他。有个事儿给你说一下,听说计生办主任要换人了？能不能考虑一下红卫？”r
贺书记说：“嗯,可以考虑。”r
柳承恩接着说：“那好,不仅我耐烦红卫,王书记也耐烦他!”r
贺勰想柳承恩、张红卫两人的关系,柳承恩肯定不敢叫王国胜知道,柳承恩这话大半在撒谎,说：“我知道,我考虑一下。”r
柳承恩挂断了电话,笑着对张红卫说：“红卫,我给你准备两万块钱,回头你到贺勰家里坐一下,事儿就成了。”r
张红卫说：“谢谢妈。”r
柳承恩说：“只要是能够叫你进步儿哩所有哩事儿,有妈在,都不会叫你吃亏!”r
涂勇有点儿吃醋,笑道：“你丈母娘对你可真好呀!”r
张红卫十分着急迈出第一步,凭着张金银跟乌书记的关系,等到官儿做到一定级别后,再找乌书记办事儿才够上格儿,股级干部太小,找乌书记帮忙,那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于是,当天夜里张红卫趁着夜色,把两万块钱送到了贺勰家里,仍回医院休息。r
梓圩镇政府的人都觉得李队长事件的影响快要过去的时候,一天,院子里进来了一辆车,车牌号是省会的,车上下来两个打扮得很讲究的人,一人手里扛着摄像头,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径直走进了政府办公室,李中远正在值班,见有人进来,起身问道：“请问找谁？”r
拿笔记本的人出示了一个证件,说：“我是《群众日报》驻省会记者站的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r
李中远接过记者证,看了看,记者证上的名字是贾华联,问道：“有啥事儿？”r
贾华联从兜里摸出来一台录音机,说：“这是我们今儿个到李队长家里录的音,你听一下。”r
李中远听见里面好几个妇女在哭诉政府的人如何把她们的父亲弄死一事儿。r
李中听了一会儿,说：“你俩在这儿坐着,我去给我们领导汇报。”r
李中远慌慌张张跑进齐辉办公室,给齐辉报告说：“齐书记,来了俩记者,要来报导李队长哩事儿。”r
齐辉说：“慌啥？我知道这种事儿上不了新闻,国家根本就不让报导。你还去敷衍他们,我不用见。”r
李中远只得又回到办公室,说：“我们领导不在家,有啥事儿给我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