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黎明说：“你咋知道哩？”r
凤歧鸣说：“李所长给我说哩。李所长说县里刚给她联系过,说要把你妈起尸。”r
郭黎明不再说话。r
凤歧鸣说：“我给你说个门儿,你找一个人就好办了。”r
郭黎明问道：“谁？”r
凤歧鸣说：“钓鱼巷哩柳经理是张红卫哩丈母娘,你给他说一下,叫他通融一下。”r
郭黎明也隐约听别人说起过柳承恩跟火葬厂的关系,见凤歧鸣这样说,心里明白,就说：“好。”r
郭黎明本来很讨厌张金银一家人的,好在平常并没有表现出来过,现在有了事儿求人家,少不得低声下气一下,就给张红卫打了个电话,张红卫就答应了。张红卫给柳承恩说了,柳承恩对张红卫说的事儿没有不应承的,就立即爽快地答应下来,不去追究了。r
事后,郭黎明喊上张金银、张红卫,又叫张红卫请来了柳承恩,在钓鱼巷请了客,花了两千多块钱,方罢。回去给凤歧鸣说了,凤歧鸣说：“火化保证金就白出了,你哩情况我知道,你给李所长说一下,就说我说哩。”r
郭黎明给李济春送了五百多块钱的礼物。r
李济春不要。郭黎明说：“在我妈这事儿里你木少操心,这点儿东西你收下,不算啥礼物。”r
李济春方才不推辞了。郭黎明说：“凤镇长也知道这事儿了,你知道我家里木钱,保证金哩事儿往后放放,等我有钱了一定交上。”r
李济春知道凤歧鸣对郭黎明好得很,自己也犯不着得罪镇长和政府秘书,反正那些火化保证金之类的,花着也不气势,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出问题,就说：“木事儿。”r
郭黎明回到了家里,杜芳华笑道：“你们政府哩人呀,就是心眼儿多,早些儿把礼物送过去,就木事儿了。”r
郭黎明没理她。r
快要换届时候,组织部召开了推广“十步工作法”的动员大会。工作很急,贺勰也立即召开了梓圩镇推广“十步工作法”动员大会。原来所谓的“十步工作法”就是村里重大事项的决策和办理要经过村民代表会、村党员大会、村支部会议、村委会等十个会议,最后决策办理。这么多的程序,就听懵了,记不住。贺勰在上面讲着,下面乱哄哄的。r
贺勰笑道：“各位,我知道你们嫌十步工作法烦,我告诉你们十步工作法哩创始人是谁,你们就不会再说啥了,是十年前搁咱镇干过书记哩李渔。”r
下面一片哗然。梓圩现任的支书们百分之七十还是李渔在梓圩当书记时候的人,在他们的印象中,李渔应该是干事还行,发明这种纷繁芜杂的十步工作法,应该不是他的长处。人们都不明白李渔为什么从“务实”转成了“务虚”。r
贺勰看到下面的人闹哄哄的,知道都嫌十步工作法麻烦,有犯难心理。可这是组织部武部长亲自挂帅的一项工作,武部长在动员大会上把推行十步工作法提到了讲政治的高度,不推行就是完不成政治任务,那可不是一顶小帽子!r
贺勰讲道：“我已经跟李书记联系上了,等过几天我们到他那儿实地参观学习一下。李书记听说他工作过地方哩人要来,很高兴,说啥时候他都欢迎。”r
贺勰说去就去,动员会召开两天后,就带领着梓圩的村支书和领导班子去李渔那儿参观去了。r
李渔从梓圩走后,在上林的几个县不断地高升着,从副县长、常务副县长、县长,一步一个台阶干到了县委书记,已是四十九了。r
李渔知道,这个岁数在他这个职位上,在上林比起来,不是很大,到最后总能混个副市长,再不也要混个市人大副主任。省里出台了文件,只要干够十年县委书记,经考核组织部门考核后,就能享受副厅级。可是十年对于一个从政的人来说,是一个不短的时间,十年过去,红颜暗老,白发暗生,进不到年轻干部之列,就引不起上级领导的重视,政治生命就可能走完。r
李渔想的不是享受副厅级,而是实实在在地干一番自己的事业,当更大的官儿,做更多的事儿,实现人生的价值。虽然李渔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做出了令人骄傲的成绩,那个县成了全上林市发展速度最快的县,并且由于成效显著,被划为县级市。可是领导们就是只表扬成绩不提拔人。李渔的组织部长老丈人早已退休,就是在位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把李渔扶到副处级的位上,已是在仕途上送李渔的最后一程。至于熬到县委书记,全是李渔之力。从县委书记再向上熬,那就难了,不仅市里有关系,得上省里找。r
李渔也跟乌书记联系过,乌书记知道李渔在武莜的所作所为,看不上他,就没有接见。李渔想着当初乌书记因为张金银上班时候,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有点儿后悔在电话里答应,当初就应该叫张金银领着自己见一见乌书记,现在求他,他想赖也赖不掉了。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再后悔也没用,况且当时也不敢不答应。r
李渔的脑子很好使,就想到了另外一条路。参照《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发明了“十步工作法”,开始在县里推行,推行一段时间后,找到《上林日报》的记者,写了关于十步工作法在农村工作中发挥作用的一篇报道。r
记者妙笔生花,把十步工作法写成了新时期解决农村问题的“金钥匙”,引起了市领导的重视。r
市委书记意识到这是一个让上林引起上级领导重视的一个机遇,就在上林全市进行了推广。省委书记白力峰看到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出了这么好的一个工作法,亲自到上林调研了好几天,最后邀请《群众日报》的记者,对上林的十步工作法进行了报道,结果引来了全国各地遇到农村工作难题的参观团来参观学习。r
十步工作法本来早就应该在上林推广的,可因为白书记迟迟没有答复,也就把推广的事儿推迟了下来。直到最近惊动了《热点访谈》,对李渔进行了一期专访,对十步工作法进行报道后,才下决心在全省范围内推行十步工作法。r
李渔见全国各地都找他取经,就有了佛祖的感觉,在各级媒体上大谈特谈十步工作法,好像离开了十步工作法,农村工作就搞不下去一样。上林市委也没办法,出了这么个全国典型,不提拔发明人也说不过去,就把李渔任命为市委常委,没有具体职务,还兼着那个县级市的书记。r
凤歧鸣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那天去学习时候,就找个事由没有去。贺勰带着一班子人到了李渔管辖的县,却不是看见村边路旁挂着一些崭新的横幅,上面写着“十步工作法不行”等等。r
贺勰吓了一跳,想以李渔的个性怎么会容忍这种横幅存在？r
支书们看了,笑道：“看来十步工作法不行呀!”r
贺勰只是不说话。r
李渔带领着县委班子在县城入口处迎接。贺勰下了车,快步走到李渔跟前,李渔早就伸出两双手夸张地使劲儿摇着贺勰的手说：“今儿个我们是按照市委书记来哩标准迎接!”r
贺勰哈哈笑道：“李书记,受宠若惊!”r
李渔豪爽地笑着一个个亲热地握握手,支书们感动得热泪盈眶,都想着李书记当了这么大的官儿,还没有忘旧,真是看得起人了。r
李渔把家乡人迎接到了常委会议室,支书们都觉得回到了梓圩乡的时段。r
李渔致了简单的欢迎词,由组织部长进行了十步工作法专题讲座,每人一本厚达五十页的工作法专辑。r
组织部长因是李渔的发家地的人来取经,讲得特别仔细,支书们越听越迷茫,越听越烦躁,心想着这样的工作法贯彻下去,就会产生两个后果：一是村干部们整天都开会,变成了专职干部,指望那一月二百多块钱的工资,生活不下去；二是村里党员、群众代表和全体村民也不停开会,现在梓圩的流动人口占全镇人口的百分之四十还要多些,这些人怎么办？就是在家的这些人,一年开一次群众会都没有人想参加,村里基本不开群众会了,何况还是一年十几次？整个讲堂昏昏欲睡,组织部长也看出了人们的情绪,但还是坚持到了最后,整整讲了三个小时,还是意犹未尽。r
到了午饭时间,支书们才开始活跃起来。r
李渔的四大班子轮流倒酒,梓圩参观团喝得东倒西歪地回了家。r
开总结会时候,贺勰在上面讲着,下面的晕子们指点江山地海谈阔论着,不说这些繁复的步骤,就是那些弄不完的资料,对于这些文化水不平的农村干部来说,就是一道难关。r
贺勰好不容易把十步工作法重要意义传达完毕,支书们闹哄哄地出了会议室,醉晕晕地回了家。r
上林市的领导对原产地产品很重视,不停地到各乡镇督导十步工作法的落实情况。到武莜看了一遍,对武莜的十步工作法的宣传氛围很不满意,没有看到几条关于工作法的宣传标语,反而那些计划生育的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等这些计生标语占据着绝对优势,对陪调的武部长提出了严肃的批评。r
武莜的武部长政治嗅觉很敏感,立即召开了工作会,对市领导们下来视察的情况做了通报,对各乡镇落实十步工作法的力度也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要求临国道的乡镇,在辖区内,每百米一个宣传牌,不临国道的乡镇,至少要竖二十块以上的宣传牌,宣传牌的标准是4米×4米,牌子由组织部统一做,钱由乡镇出。乡镇叫苦不迭,可是组织部长发的话,谁敢不听？再大的压力也要顶住,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那些临国道的花了八九万,不临国道的如梓圩这些地方,也得花上个两三万。武莜的广告公司找到了武部长,每个牌子本来两千块钱,要说量大得从优的,可到了乡镇手里变成了三千块钱。乡镇的一把手们心知肚明,不敢讨价还价,全盘接受,花的反正是政府的钱,也不是谁的腰包里面的!仅牌子一项,各乡镇合起来,就花了上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