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代表的选举,就由县人大做主,派往哪儿选、选谁,都是县人大说了算,一般都是县领导班子、某个部门的干部们参加选举,选举也最好掌控。再加上市代表有了较高的政治地位,可能跟市领导,甚至省领导接触,所以市代表选举成了企业家们重点竞争目标。r
会议精神刚一释放出来,白主任的办公室立即门庭若市。白主任对这些企业家们想干什么心知肚明,也就虚与委蛇,互相试探。经过一番较量,白主任心里就有了底儿,在心里也给不同级别的代表们划了个价格——那些想竞争市代表的,估计花个三两万块钱,有钱的,甚至四五万,老板们肯定不会犹豫；县代表估计花个一万以下,他们就愿意。r
柳承恩给县人大白主任说仍要竞选县、市人大代表。白主任深知柳承恩上次选上县、市人大代表,激化了王国胜和杨康健两人之间的矛盾,也是王国胜下决心把杨康健赶走的一个重要原因。新来的县长龙开疆,是从北京下来的,对这些面儿上的虚事儿根本不管,对王国胜也是保持适当的距离,对王国胜决定的不合心意事儿采取了不反对、不支持的态度,在柳承恩选人大代表的事儿上,肯定不会发表意见。想到这儿,就说：“好,柳经理,你是武莜功勋企业家,我代表县人大大力支持。”r
柳承恩袅袅婷婷地一笑：“那就谢谢白主任了,改天我请客。”r
白主任笑道：“不必了。选上了,是人民群众信得过你,又不是我叫选你就能选上你。”r
柳承恩笑道：“那就先谢了。”r
柳承恩刚走,卞建军打电话来,要到办公室里见白主任。白主任知道卞建军的老婆就是柳承恩女婿、张红卫的妹子,也听说过柳承恩跟女婿之间的事儿,还知道卞建军的老婆跟王国胜也有一腿,白主任纵然不想跟黑道上的人来往,考虑到这层关系,也只得答应了。r
不一会儿,卞建军就挎了个小皮包走了进来,跟白主任热情地握握手,大咧咧地坐到了沙发上,笑道：“白主任,听说代表们要换届？”r
白主任听卞娃儿说的白话儿想笑,忍着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r
卞娃儿说：“我搁梓圩开哩铁矿,一年上缴利税五十多万,这儿搁武莜来说,也不少了,是不是？我也想竞选人大代表。”r
白主任知道这个平时跟自己没有来往的黑道儿老大此时来找自己的目的,就说：“欢迎。竞选人大代表是每个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哩权力。”r
卞娃儿对白主任打的官腔有点儿不耐烦,说：“白主任,你说咋选？”r
白主任问道：“你准备竞选市县乡哪一级代表？”r
卞娃儿说：“市哩。乡代表有个啥当头儿？县代表恁多,都是武莜哩人,显不出啥。”r
白主任说：“按照宪法规定,你应该到你户口所在地参加竞选。”r
卞娃儿说：“我想到梓圩。”r
卞建军不等白主任说话,接着道：“我哩事业大部分都搁梓圩哩,搁县城选举,我用啥身份儿选？木说服力,是不是？到梓圩选举,起码那儿里书记、镇长对我给他们财政上做恁大贡献都心知肚明,他们会支持我。”r
白主任说：“那不符合法律规定。”r
卞娃儿有点儿急躁,说：“那你给我说说,咋着才能符合法律？”r
白主任说：“那就先把户口迁到梓圩。”r
卞娃儿笑道：“我还想着是啥难事儿哩!就这儿,我跟公安局哩潘高志潘局长关系好哩很,迁个户口,小菜一碟。”r
顿了一下,又问道：“还要干点儿别哩啥？”r
白主任笑了一下,道：“叫我看看给梓圩分配市代表名额木有。”从办公桌抽屉里面拿出一沓子纸,看了一眼,又合上了,说：“今年县人大不准备给梓圩分配市代表哩名额。”r
卞娃儿说：“那就再分一个呀。”r
白主任对卞娃儿的说话口气有点儿不快,就说：“得经县人大常委会研究了才行哩。”r
卞娃儿的脸色又缓和了下来,笑道：“那还得你多操心呀。”从皮包里面掏出一个信封,说：“白主任,这儿不是你一个人哩事儿,这五万块钱你拿着,给请请客,给领导们做做工作。”r
白主任立即把信封推了过来,说：“卞经理,不用。这最后还是得人民群众选你,领导们起哩作用不大。”r
卞娃儿见白主任答非所问,又把信封推了过去,笑道：“这是我哩竞选经费,你放心,犯不着啥法。美国选举总统还有专门儿哩竞选经费哩,难道我就不准有竞选经费？”r
白主任一边跟卞娃儿客气,一遍脑子里在飞快地转着圈儿：“这个卞娃儿跟王国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只要想竞选,事先肯定获得了王国胜的支持。只是王国胜不好意思给自己说这些事儿罢了,我要是不答应势必会得罪王国胜,更重要哩是得罪了黑道儿上大哥,我是本地人,说不定他会找我事儿,万一把我孙娃儿给咋了,那不就后悔死了？黑道儿上人都讲义气,只要我把事儿办成,就是收了钱,一锤子买卖,他也不会拿这儿要挟我。再说,我干不了几年就要退二线了,想要挟也木有要挟哩价值了。选个市代表还不是我手心儿里攥着呢,我说选上,就一定能选上。”r
想到这儿,笑着说：“卞经理,我先给领导们汇报一下,你哩事儿肯定会考虑。”又把信封推了过去。r
卞娃儿笑道：“我就知道白主任一定会给我个面子,好坏咱还是老亲老临哩。我走了,你多操心。”说着,把信封推到白主任前面,转身走了。r
白主任在他身后,说：“你不拿走,我会找人给你送去。”r
卞娃儿已经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扭头一笑,给白主任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快步走了。梓圩本来就有一个市代表名额,白主任只给办公室的人交代一下,梓圩选出市代表的条件必须符合无党派、年纳税五十万元以上的非公有制经济代表人士、企业家。r
郭黎革、毋大狗两人虽有心竞争市代表,但知道自己跟卞娃儿们相比,那是县级大哥和乡镇级大哥的差别,竞争不上,就找到了贺勰、凤歧鸣、涂勇要求竞选县代表。r
几个人对他俩要求感到为难：“不选吧,俩人说起来也是梓圩街上哩头面人物；选他吧,街上人牙长,害怕人们说政府跟黑涉会勾结。”所以自从两人找他们表达了参选欲望后,几个人在一块儿商量了几回,很是为难。r
贺勰对这俩人并不感兴趣。凤歧鸣抓着财税,这两人这几年没少给财政上做贡献,想叫两人当选。涂勇跟这两人没什么交情,选不选上看书记、镇长的态度。凤歧鸣弄清了书记、人大主席的意图,就给郭黎革、毋大狗说叫他俩一个人参选县代表,镇代表就不必了。毋大狗论声望、实力、地位都没法跟郭黎革相比,就自动退档。郭黎革成为梓圩镇唯一一个县代表企业候选人。涂勇给磨坊村分派代表名额时候,给了一个企业家名额,叫郭黎革作为候选人。r
人大代表在政治家眼里是大事儿,却引不起小老百姓们的重视,谁当选也无所谓。在法律程序上跟村委换届程序一样,但是选人大代表就比选村主任容易多了。乡级人大代表不用做工作,村里自己就能搞定。县级代表往往是几个村在一块儿选一个,所以谁要是想竞选,就需要给村支书说好,叫村支书做好组长们的工作。r
卞建军把户口开到了梓圩。贺勰、凤歧鸣、涂勇都知道是咋回事儿,给人们解释时候,说是县里意思,洗清了人们的怀疑。副镇长苗王知道后很不高兴,因为这几年自从卞娃儿们到磨坊开铁矿后,把手伸到了贩卖木材上,把原来属于老苗家的山头都抢跑了,苗家木材生意只剩下买卖荆条了。苗王心里不舒服,但也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r
郭黎革回家给张怀义们送两件儿酒。张怀义虽不稀罕那两件儿酒,知道郭黎革的背景,村里好多搞不定的事儿还需要郭黎革出马,当即表示全力支持郭黎革竞选县代表。r
到了选举时候,村干部们就把各组组长喊到了家里,选票按照组里选民数分发了选票,组长们代表组民们填写了选票,然后就是当选人请客喝酒。卞建军当选了市代表很是高兴,在县城请了梓圩的党政班子喝了一场五粮液。郭黎革回到老家请村组干部喝了个大醉。r
郭黎青喝了郭黎革的庆功酒,带着醉意回到了家里,却听见田青云在使劲儿咳嗽,到了屋里一看,只见田青云咳出了一大摊血在地上。r
郭黎青吓了一跳,说：“妈,那回搁李十八家里吐了血后,再也木有吐过血,现在咋了又开始吐了？”r
田青云用力抬起头,无神的眼睛看着郭黎青说：“最近几天吐血吐得厉害,本来想吐一回就好了,谁知道这几天都是这号儿劲儿。”r
郭黎青急道：“明儿个我领着你一块儿到市中心医院检查一下儿,那儿哩设备先进。”r
田青云有气无力地说：“好。”r
郭黎青喝了郭黎革的庆功酒,带着醉意回到了家里,却听见田青云在使劲儿咳嗽,到了屋里一看,只见田青云咳出了一大摊血在地上。r
郭黎青吓了一跳,说：“妈,那回搁李十八家里吐了血后,再也木有吐过血,现在咋了又开始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