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委会几个人都不想再弄一天,几个人一碰头,给李万吉说：“选委会同意李部长哩建议,郭家庄哩人都过来再投一次。”r
李万吉叫王清把准备好的备用空白选票交给选委会几个人填写,填写完了,盖上村委公章。郭家庄的人已经聚了过来,天都快黑了,脸上都是不悦之色,想着郭黎益急着当官儿急疯了,居然作假!加上郭黎益上次竞选支书没选上后,把送给党员们的钱又要了回去,在磨坊传的人尽皆知,有几个原来投郭黎益选票的人反而改投了张怀义。郭黎明暗里给在划票间里服务的王清交代,叫他注意看郭黎益得票多不多。等投票完毕王清到郭黎明跟前悄声道：“不多。”r
郭黎明本来对郭黎益也不怎么感冒,可毕竟是一家子,想着家里办好多事儿都还要过村里这一关,深知“朝里有人好办事儿”哩道理,趁着夜色,把郭黎益拉到一旁说：“黎益哥,我问过政府搁划票间哩人了,投你票哩人不是很多,可能有点儿玄。”r
郭黎益问道：“兄弟,你说我该咋办？”r
郭黎明说：“现在就声明,你退到副主任位儿上,这样你得哩村主任票数就能加到副主任票上,票数就比李玉清多了。先干着副主任,你又是副支书,一有机会,支书、主任不就都是你哩了？”r
郭黎益说：“你搁乡里干着哩,比我清楚,我就听兄弟哩,反正兄弟肯定不会坑我。”r
说完,走到李万吉跟前,给李万吉说了自己的想法。李万吉预想的就是这个结局,就说：“我完全同意你哩想法,你现在就跟选委会主任说这事儿。”r
李万吉先给选委会一帮子人说了郭黎益的想法儿,并表示同意这个想法儿。选委会几个人一商量,也就同意了郭黎益的想法。郭黎益站到主席台上,说：“乡亲们,我现在宣布退出村主任竞选,退到副主任位儿上。”r
副主任本来是李玉清跟另一个人竞争的,那人也做了大量工作。李玉清上一届是副主任、村文书,村委公章就放在他那儿,平时该盖的章盖,不该盖的就不盖,严格按照规程办事儿,落了个耿直的名儿,也得罪了不少人。那个跟他竞争的人给群众做工作时候说要是他当了文书,只要是群众急办的事儿,无论合不合规矩,就会给人家盖章,绝不会为难大家,决不会学李玉清死板。是以很多人并不投李玉清的票,反而投了对手的票,两人的票数很接近。郭黎益下劲儿很大,跟张怀义竞争村主任心里没底儿,做工作时候,就给人说,副主任一栏也要填上他的名字。张怀义已经是村支书了,对村主任是志在必得,至于副主任,根本不在考虑之列,副主任就没人填他的名儿。得了郭黎益好处的人,在填选票时候,就把李玉清两人的名字划掉,另填了郭黎益的名字,郭黎益在副主任一栏里面得票也不少,郭黎益退到了副主任一栏,必胜无疑。r
李玉清一听郭黎益宣布的决定,破口大骂：“妈了个B!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捣哩鬼,叫我说选举作废,重选!”r
郭黎明知道李玉清害怕拿不到定补,心里也不是味儿,就给李万吉说：“李部长,他就差一年就能拿到定补了。岁数大了,本来也想选了,就为了拿定补,才来参加选举。你回镇里给领导们说说,叫他担任一个党支部委员,这儿党委下个文件就行了。叫他当一年,就行了。”r
李万吉知道自己耍的手段瞒不过郭黎明,怕郭黎明一时冲动,揭露自己,再看看老党员,心里也挺不是味儿,不是自己捣鬼,老党员当选的可能性极大,就说：“好,你给他说一下儿,叫他白吵吵,我回家给领导们说说,叫他再干一年,拿定补。”r
郭黎明把李玉清拉到一边,说：“表叔,你白生气,李部长承当回家汇报你哩事儿,镇党委直接下文任命你干一届党支部支委。”r
李玉清气得老泪纵横,说：“侄娃儿,你搁政府里头干着,你也知道现在哩干部干着也真木啥意思,正直哩干部都干不成!要不是想着搁村里干了十几年了,就差一年,就能拿定补了,我才不稀罕争哩!我信你,听你哩!我不闹,算了,我走!”说完,一甩手走了。r
唱完了票,郭黎益心里算了一下票数,自己要是非要竞争村主任,就败下阵了,心里不由得暗暗感激郭黎明。张怀义当选主任,郭黎益副主任。两人争着叫政府干部和选委会人到家里吃饭。争了一阵子。r
李万吉笑道：“木选出来时候,争着不管饭；现在结果出来了,又争着管饭!你俩也太短把儿了吧!这样,分开吃饭,政府来哩人上黎益家里,选委会人上张怀义家里吃饭。”r
张怀义见李万吉不上他家里吃饭,知道李万吉记恨中午饭的事儿,也就不再坚持。r
郭黎益虽然没有选上村主任,对票上作假一事儿耿耿于怀,可也是死无对证,不过总算没有落选,心里还是很感激镇里指导组的,拿出了最好的酒,热情地款待了李万吉一行。李万吉几个吃完饭、喝完酒,已十点多了。出了郭黎益的家门,月亮静静挂在岔峰顶上,郭家庄静静地坐在岔峰脚下,一排排房子仿佛都睡着了。一阵凉爽的山风吹来,李万吉顿时清爽了许多,说：“黎明,你老家真得劲,很适合隐居。”r
郭黎明说：“是呀,我就觉得哪儿也木有老家美。”r
郭黎益笑道：“那你就回来住吧。”r
郭黎明笑道：“我这一辈子是不会回来住了。”r
说到这儿,一缕淡淡地哀愁慢慢渗进了郭黎明的心里：“家乡美,可是我已经习惯了漂泊,在外多年,我还想回来吗？不想。外面世界的路虽然不平坦,可叫我回来种地,下不进去力了。外面的生活方式我已经习惯了,家里生活不惯了。再说,我还能回来吗？都知道我搁外头当官儿,一旦回家,家乡的人肯定会说我在外头混不下去了,不得不回家来了!”r
郭黎明的酒量小,喝了三两多酒,想着想着就在车上睡着了。r
李万吉把选举过程给贺书记做了精彩而详细的汇报,末了说：“郭家庄、北郭家庄都姓郭,农村老观念,你知道,派性严重,百分之九十人选哩都是郭黎益。本来张怀义跟郭黎益只差了不到一百票,你想想,要是倆组选票一统计出来,郭黎益肯定当选!那咱镇党委哩意图就实现不了了!我一看不对事儿,就偷偷放进去一张选票,干扰了一下选民情绪。选民们想着郭黎益捣哩鬼,就把原来选郭黎益哩选票换成了张怀义,张怀义才当选!”r
贺勰笑道：“我就知道你能控制着局势,才叫你去磨坊选举。”r
李万吉得到党委书记的表扬很高心,趁势又汇报了李玉清的事儿。贺勰知道那个老党员的事儿,就同意了李万吉的建议。等选举全部结束,镇党委下达村干部任命文件时候,就把李玉清加了上去,算是磨坊村党支部的支委,李玉清也慢慢平息了怒气。r
村两委换届结束,接着就是县乡人大代表换届,为下年的县乡政府、人大换届工作做准备。在县里召开的换届会上,人大主任白主任、组织部武部长对换届的意义和时间要求都做了详细的安排,尤其强调要重视社会新阶层,就是那些新兴私营企业家阶层的代表选举,因为私营老板们在吸引就业、财税收入、创造社会财富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r
老板们对选举代表表现出了超常的热情。r
乡代表的选举主要由乡镇做主,县人大也不屑于去干涉,基本是各村轮流当代表。乡代表政治地位不高,乡镇政府有钱的没几个,开人代会时候,发不了什么东西,最多就是十块钱的雨伞之类的。至于政府工作报告里面写的是什么,一般的代表都不知道。乡代表每个村都有,基本没什么竞争。r
县代表就高了一个层次,人大代表到县里开会一般是一周,一周里听完报告,剩下的基本是吃吃玩玩,分组讨论时候更像茶话会,吃着瓜子,说说笑笑,住在宾馆里面放松几天,最后发发纪念品。代表们开完会回到了家乡,没人问县人代会的竟是是什么,而是争着看县代表今年拿着什么纪念品回家来了,围着看了一番,品头论足地说讨论县政府今年是不是比去年大方些儿。县代表有评议相关单位的权利,那些有一定影响力和那些跟县人大领导们混得很熟的代表们,就经常被县人大请去评议一些部门,哪些部门被评论,少不得给代表们意思意思,代表们也能得一些实惠。当了县级以上人大代表的老板们有了跟县主要领导们接触的机会,在项目审批、企业贷款等方面就容易多了,更主要的是县级以上人大代表在违犯法律时候,司法机关采取措施时候,得先给本级的人大汇报,才能采取措施,这就给了喘息的机会。所以,县级以上人大代表的选举工作,在村里只是一些支书争取几下争取不过来就算了,不过是少那点儿纪念品罢了。在老板们却是很重要,有些是志在必得。县代表选举放权给了乡镇,县里有时候虽不好掌控,但假如给哪个乡分配代表名额时,可以照着那个想竞选的人自身的情况,量身定制一个标准给乡镇,那人只要找到镇领导们做一下工作,一般情况就没事儿。再者,领导们亲自给乡里主要领导打招呼,乡领导们虽然会心里不得劲,可是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代表而去得罪一个县领导,所以乡领导们一般也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