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天强老婆送出了大门,笑道：“你回家好好考虑考虑。”r
郭黎明回到政府,给李全武打了个电话,叫李全武问问郭天强老婆想要多少钱。李全武很快回过来了电话,说：“五万。”r
郭黎明、杜芳华两人除了工资,没有别的收入,钱都是杜芳华拿着,具体多少,郭黎明不清楚,但知道决没有五万。到了家里,问杜芳华：“咱家有多少钱？”r
杜芳华觉得郭黎明这时候问家里有多少钱很奇怪,就说：“问这儿干啥？”r
郭黎明就把郭天强老婆要的价格说了。r
杜芳华说：“咱家总共也木有恁多钱,算了,不当公务员了。”r
郭黎明还是有些不甘心,想着凤歧鸣很重感情,或许政府能够支持一点儿,就给凤歧鸣说了。r
凤歧鸣笑道：“算了,我就知道不行。芳华是非党干部,到时候走非党路线,直接当领导,不就是公务员了？”r
郭黎明见凤歧鸣这样说,知道没戏,也不怨凤歧鸣,回家给杜芳华说了,杜芳华正拉着女儿学走路,就说：“留下点儿钱,为咱闺女考虑吧,白想这事儿了,人哩命,天注定。”说完这句话,忽然想起郭黎明梦里说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无穷尽也”话来,不由得笑了一下。r
柴青、生猛、李全武三人的分数也出来了,柴青第一、生猛第二、李全武第三,跟第二名的生猛差了十二分。贺勰要求接下来进行民测,参加人员是全体机关工作人员、全体镇直部门一把手、全体村支书、村主任。r
柴青、生猛两人就轮流到机关干部、镇直部门一把手中间游说拉选票。r
李全武的老婆知道那两个竞争对手在拉票,就催着李全武也去拉票。李全武说：“成天搁一块儿上班,谁啥样儿都知道,拉不拉票都是那个样儿,该给你打满分儿哩,不拉也打满分；不给你打分哩,拉了,也不行。”就不听老婆的话,不去拉票。r
郭黎明每年年底组织部考核时候,都要拉推荐票,他把去拉的对象分为三种：一是那些平时关系好的,不用拉,到时候也要推荐；二是关系一般的,左右摇摆的,可能推荐你、也可能推荐别人的,这类人得去亲自交代一声,让他知道你视他为朋友,把关系再拉近一些,兴许就可能推荐你了；三是拉也拉不过来的。这类人一般分为三种情况：竞争对手；跟自己的竞争对手关系特铁,不管上级分配多少推荐名额,为了保证自己的铁哥们上位的,决不会推荐其他人的；平时跟自己有很深矛盾的。r
拉票时,关系特好的,不用拉,甚至还会帮着自己拉；左右摇摆的,得去拉,表明自己跟他的关系不错,说不定对方也就等你一句话,说了这句话,他就会觉得两人的关系不错,就会推荐你；拉不过来的就不去找,因为找了也白找,还自讨没趣。r
郭黎明知道李全武平时没有维持着几个人,见柴青、生猛两人都到他办公室拉票,唯独不见李全武的到来,就给李全武打了个电话,叫他到政府跟同志们套套近乎。r
李全武说：“我心里木底儿,不知道管用不管用。”r
郭黎明说：“你今年都快五十了,下了岗,啥也不是哩了,一家儿人都靠你哩,这时候还放不下脸,行不行,你到同志们那儿坐坐说说,表明一下你哩态度,说了总比不说好。你平时又木有得罪人,同志们心里都有数。”r
李全武家在街上,想起老婆子和郭黎明说的话,就到了政府,挨屋说起好话儿来,人们都纷纷表示坚决支持李全武。r
拉过机关干部的票后,三人一人租了一辆出租车,到各村去拉选票。r
柴青是林站站长,到林站平时拿办公用品的超市,店主叫李慧恩的,林站的平时烟酒开支都是赊在那里的,到年底结一次帐,拿了一百多条香烟,一条一百块钱,支书、主任一人一条,喊上平时格和好的政府头脸人物王清等,到村里能帮着自己说话、拉选票,一起送到了村支书、主任家里。r
生猛是林站副站长,平时也有辆出租车,上班之余跑出租挣钱,家里不是很紧张,到了李慧恩的超市,说林站有客需要烟,叫李慧恩把林站的账本拿出来。李慧恩把账本拿了出来,生猛见柴青记了一百二十条香烟,自忖不敢跟站长比齐——怕拿的多了柴青翻脸不认账,就记了六十条,又掏钱买了六十条,记账是一百块钱一条,现钱是九十块钱一条,政府的日常开支都是在李慧恩这儿的,记账价比现钱价一般高出百分之十以上。生猛拿了送给了支书、村主任们。r
李全武除了上班,平时没什么收入,一家子开支全指望李全武的工资,家里很穷,平时机关干部们、村支书、村主任们有个红白喜事的,不像柴青、生猛两人到场儿凑热闹,就这方面来说,跟柴青、生猛两人还是有些差距的,就单枪匹马租了一辆出租车,到村里给支书送了一条五十块钱的香烟。三人都各怀鬼胎,到谁那儿做工作,都说只准把自己填一百分,另外两个填零分,或是不及格。r
到了投票那天,柴青、生猛两人早早地起床,到了车站,迎接到政府参加会议的人,见人就发烟,神色之间提醒他们别忘了已经送去的烟。投票的人们心领神会,纷纷表示谁送烟就投谁的票,坚决不跑题。r
机关干部们都知道李全武家庭条件不好,心理上还是向着李全武的。柴青、生猛两人平时为人处事儿都是十分好强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他俩。生猛、柴青两人也都知道这个情况,所以就把做工作的重点放到了村干部身上。村干部们一条烟到手,烟雾缭绕中,忘记了谁是谁非,只记着拿人家的手软,手一软,就按照香烟的价格给三个人打了分——一条烟值一百块钱,就填一百分,值五十块钱的,就填五十分。这样,虽然有大部分机关干部的支持,李全武的民测分数还是排到了第三名,理所当然,李全武出局。r
李全武开始后悔当初没答应柴青、生猛两人提出的一人给五千块钱的建议,现在好了,一分钱也没有了,还可能要下岗。以前在政府都是收税、收提留,等等,身无所长,下岗了,谁聘请你收税去？谁聘请你收提留去？下岗了,就失业了,还能干什么呢？李全武开始悔恨自己平时为什么不学点手艺,下了岗,也要有碗饭吃!正在家里想着,郭天强进了屋,笑道：“全武,你咋恁笨,连个生猛都考不过？”r
李全武正在恼怒当初不该听郭天强的话去参加竞争,才弄到现在的下场,就说：“鸡把!要是那时候不参加竞争,还能得一万块钱,现在啥也不是了!”r
郭天强笑道：“你也太木有男子汉大丈夫气概了,啥事儿不干都想往后缩,这回不行,你就参加事业单位竞岗。”r
武莜县的机构改革方案特立独行,跟别的县都不一样,规定公务员竞争上岗,竞争不上的,就下岗,发基本生活费,不发任何工资,并且基本生活费就发那么多,不涨也不落,直到死。还有一条路：继续竞争事业单位岗位,上岗了,编制就低了一级,成为了事业单位编制,如果连事业单位也竞争不上,那就一无所有,回家。事业单位参加考试竞争上岗的,考上的继续上班；考不上的就回家,待遇是发基本生活费,别的没有。如果不参加考试,就自动退的,武莜的王国胜书记为这类人造了个新名词——退职,工资比正常上班的少发点儿,可以正常涨工资。外县的则不然,临时工一律不准参加考试,正在上班的考不上的,就回家,什么也没有。r
机构改革一个最主要的理由是减少财政开支,这样以来,武莜的机构改革就不是减少财政开支,而是增加财政开支了。r
王国胜说社会主义社会不能饿死人,人人得有一碗饭吃,得和谐。r
各乡镇的党委书记、镇长们都在为发工资发着愁,按照这样的机构改革下来,还要发更大的愁。r
李全武有股子犟劲儿,听了郭天强的鼓动,决定孤注一掷,参加事业单位的竞岗。r
公务员遴选很快结束了,却在政府干部们中间留下了许多的谈资：诸如平时就很注意学习、文章又写得不错的杜芳华,为什么考试的分数只跟第二名差零点五分,并且那个第二名平时也不怎么样学习；为什么人劳局局长的妹子考了九十九分,几乎满分,说明她的水平极高,那么她应该参加国考,去寻求更大的发展空间；试题提前泄露,某个政府参加考试的人,全是九十五分以上；谁谁考试时候,为了表达自己对党和政府的忠诚,在答完关于国徽的那道题后,又发挥美术天才,画了一个国徽,却被考官认定为作弊,得了零分,等等。r
杜芳华心里很憋屈,只是没跟郭黎明联系起来,没有埋怨郭黎明。r
郭黎明却很自责：“说起来我也是个政府秘书,是领导身边的人,为什么消息那么闭塞？早知道是政府的人监考,说什么也得去。去了,如果学张金银那样光天化日下给张柏袅通过无线电传递答案,那些监考的领导们不会对自己怎样。加上杜芳华自己的功底,应该能考个那些即使别人想作弊、也只能望其项背的分数,杜芳华的心里也会好受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