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胜想起来每年春节时候,各县县委书记、县长们到市委书记、市长那儿拜年,送的红包都是十万以上,该提拔的都提拔了,唯独自己干的一直不错,就是提拔不了,就地死等那个省里出台的那个“干够十年县委书记,享受副厅级待遇”的十年时限,在武莜县苦熬。要是财政上有了钱,春节给市领导拜年时候,就不会唯唯诺诺地拿那儿五万块钱了,也许提拔的速度就快点,不用熬够十年了!想到这里,笑着说：“我很赞成你哩意见!你是这方面哩专家,我呢不懂,咋盘活土地,你请放手儿干了!”r
龙县长笑道：“那就要把城镇建设作为武莜下一个五年工作的首位儿工作!这是面子工程,见效快,政绩见哩也快!这对你当副厅级领导,大有帮助。”说完,哈哈笑了起来。r
王国胜也笑道：“我都快六十了,还说啥副厅级领导呢!咱还是为武莜老百姓多干点儿实事儿,走后,留下个好政声,就行了。”r
龙县长心里骂道：“这个老色鬼搁私下场合还这么虚伪!谁不知道你搁武莜所作所为!”嘴上笑道：“是呀,咱省不是正在搞我当干部为什么,为官一任留什么的大讨论吗？咱多做些工作,也能叫领导们看看,咱到底在干什么,走后能留什么!”r
王国胜说：“还有就是新农村建设,现在国家把这个事儿提哩高度很高,也是立竿见影哩事儿,也要作为一项主要工作。”r
龙开疆对这些在墙上涂涂画画装模做样的工作不多感兴趣,可那是立见政绩的工程,就说：“那是当然!还有就是大上企业。现在农村基本没有税源了,各乡镇日子越过越紧巴,原因就是没有企业,特别是大个儿企业,没有税收!有了企业就有了税收,经济活跃起来了,那我们武莜全盘就活起来了!”r
王国胜说：“咱俩搁这儿讨论了好几天,其实重点工作就三项——城建、新农村、企业!这是武莜这几年重点发展哩工作,早就确定哩指导思想,只是时机未到,木有发展壮大起来就是了!”r
龙县长知道前任杨康健调走的原因就是跟王国胜格和不好,王国胜把他挤走的,自己虽然是从北京下来镀金的,依自己的关系,完全不用把王国胜看在眼里的,可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自己的前程,他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就是绝不跟王国胜发生正面的交锋,就笑道：“现在正是时候!到时候一定给你的指导思想写到前头,叫全县老百姓知道咱们武莜的前进方向。”r
王国胜说：“不用吧？”r
龙开疆笑道：“用!一定得用!”r
俩人在峡谷商量完毕,就给县委、政府两办负责人说了,叫两办人员在王书记思想指导下,完成五年规划和人大报告。r
政府办的人写着工作报告,龙县长开始一个乡一个乡地去搞调研,给书记、镇长们接头。r
到了梓圩镇时候,贺勰、凤岐鸣知道龙县长迟早要到梓圩视察工作,知道龙县长抽烟就抽雪茄,在武莜县城也买不来好雪茄,就早早地从上林买了两条上好的雪茄放在车上。r
等到龙县长来的那天,俩人叫上郭黎明,驱车到边境上迎接龙县长。r
龙县长说：“领着我到你们发展得最好和发展得最差的地方看看。”r
俩人领着龙县长到了原乡党委书记、现在是外县县委书记的李渔鼎立支持建成的十里工业长廊。r
龙县长看见好多工厂都已停工,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厂在生产,叹道：“我们武莜曾是全省乡镇企业发展的一面旗帜,全省乡镇企业发展大会曾经在梓圩召开过,今非昔比呀!不过李书记是个有本事的人,现在他干的那个县排到上林第一位儿。虽说有点儿夸大,但是都在浮夸,第一位儿的事实不可否认。乡镇企业经过这些年淘汰,生下来艰难生存的都是精英,这些企业家可都要保护好。”接着又说了关于乡镇企业发展的几点意见。r
贺勰又领着龙镇长一行到了磨坊村。r
郭黎明知道贺勰、凤岐鸣俩人领着龙县长到磨坊村的原因：一是刚修了一条新路,二是磨坊确实很穷,老百姓们却较为淳朴,告状的人少。r
龙县长的车停在了郭家庄的村口。r
郭家庄的人不知道龙县长要来视察工作,也没有出来迎接。r
龙县长指着郭黎运的房子问贺勰：“这房子盖得挺奇怪,看墙体应该是盖了不少年了。多年前能够盖得起楼房的家儿数不多,可是外墙都没有粉刷,二楼栏杆儿都没有安装,看着危险。”r
贺勰、凤歧鸣俩人从那次计划生育检查知道了这是郭黎运的房子,郭黎明也知道,不敢说,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挨批。r
贺勰笑道：“这家儿人我知道,不务正业,那几年靠生娃儿卖娃儿有几个钱儿,女人岁数大了,生不了了,就木钱了。”r
龙县长点点头,说：“现在的老百姓真是苦呀!还得靠卖女卖儿过日子。”r
贺勰万料不到龙县长会得出这个结论,说：“苦是苦,正干不正干也是一个方面。”r
龙县长说：“咱进去看看。”r
俩人本来不愿意叫龙县长进去的,害怕郭黎运生出啥事儿来。可是龙县长的态度很坚决,也没有办法,只得进了院子。r
凤岐鸣站在院子中间,问道：“有人吗？”连问了两声,没人答应。r
俩人心里一喜,想着郭黎运肯定没在家,见屋门开着,几个人进了去。屋子里黑漆漆的,几个人猛地进屋还有点儿不适应,等了一会儿,才看清屋子的正中央正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呆呆地看着进屋的几个人,既不起身迎客,也不说话。r
郭黎明认出了那是郭黎运的女人秋燕,说：“嫂子,领导们来看你了。”r
凤岐鸣问道：“嫂子,在家哩呀？今儿个龙县长过来到咱村视察民情来了。”r
那女人听见了凤岐鸣说话,傻笑道：“是不是我哩娃儿回来了？”r
贺勰、凤岐鸣俩人忙说：“不是哩,是龙县长!”r
这时,郭世凡走进了院子,见几个人在给秋燕说话,笑着说：“她是个疯子,从她娃儿叫人拐跑后,就疯了,给她说啥,她都是这句话儿。”r
凤岐鸣给郭世凡介绍说这是新来的龙县长。龙县长详细询问了秋燕的得病原因和病情,郭世凡给龙县长详细地说了。r
龙县长听完,摘下金丝眼镜,抹着泪道：“唉,哀莫大于心死呀!她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男娃儿,却叫骗子拐跑了,心死了呀!”r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秋燕。r
秋燕傻傻地不知道接钱。r
郭世凡说：“搁那儿就行了,反正他们屋里也木人来。”r
龙县长把钱放到了桌子上,几个人出了郭黎运的家门,坐上车,走没多远,龙县长忽然看到了一座门朝着山头盖的房子,叫司机停了车,龙县长问道：“中国人盖房子很讲究坐向和风水,这房子怎么出门就是山头儿,在中国古话说这是出门儿撞到南墙上,不好!”r
贺勰、凤岐鸣、郭黎明知道这是那个考上大学却没有上成的疯子的房子,但是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r
龙县长到了房子跟前,见墙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什么清华、北大等高校的牌子,问凤岐鸣：“谁在这儿住？是不是也是个疯子？”r
贺勰这才给龙县长讲清了原委。r
龙县长边听边点头低叹,说：“这儿的民风看来很不开化,条条大路通北京嘛,新社会了,居然还有人因为科考成为范进那样儿的人!”边说边进了屋子。r
龙县长看见一个留着平头儿的人正在伏案疾书。r
龙县长凑近去看,只见那人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蜗居岔峰山下,整日与牛为伍,平生抱负难舒!何年科举高中,平地一声春雷,直冲云霄深处!”r
龙县长看罢,对贺勰、凤岐鸣说：“这也是个人才呀!你们得想个办法叫他就业了,省得他胡思乱想,病情加重。叫外国人知道了,就说社会主义社会了,还发生这号事儿,影响咱国家的形象!”r
几个人到了门口,只见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r
原来郭世凡给郭家庄的人说,今儿新任县长来咱郭家庄了,郭家庄的老百姓看大官们微服私访的戏看多了,以为龙县长悄悄进村,也是来微服私访来了,又想看看新县长是啥样儿,就都来看热闹。r
龙县长出来时候,口袋里没装多少钱,本不想掏了,这时候见来了这么多人,摘下金丝眼镜,掏出手绢儿,抹着泪道：“唉,老百姓苦呀!我到哪儿看,都给当地的干部说,领我到老百姓生活最苦的地方看。总理说过知屋漏者在檐下,知政失者在于野,就是教育我们干部要深入基层,多做调查研究,多了解真实情况,这和毛主席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名言是一样的!只有多做调查研究,才能掌握第一手资料,才能为国家制定大政方针时候出言献策!好些干部就是好大喜功,不喜欢叫我看见群众生活困苦的一面。今儿个贺书记、凤镇长很实诚,我说到哪儿看,就领我到哪儿看。”r
又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返身递给甄佳。甄佳只顾写字,头抬都没抬。r
贺勰笑着说：“龙县长私人救助你点儿钱,接住!”r
甄佳抬起无神的眼睛,看了人们一眼,没吭声,继续低头写字。r
龙县长的手停留在半空,原想着甄佳文采那么好,肯定会说出一大篇天花乱坠的感谢辞,连回敬的客套话都准备好了,谁知道甄佳犹如没有看见一般,只好把钱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