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恩叫胡明运扛着相机录像作纪念,每到一个房间里,柳承恩就给客人介绍说：“这是我家老胡哩亲兄弟,今儿个来喝他侄娃儿哩满月酒来了,搁县电视台上班哩,可有出息了!”r
胡明运听了犹如吃了个苍蝇,只是傻笑着录像。r
人们看胡明运的眼神也有点儿异样。r
胡明运知道人们都明白那个“侄娃儿”是谁哩,向他投来哩眼光里面,更多哩是轻蔑和同情。r
胡明运有点儿吃不消,录完像走又不是,留又不是,只得找个偏僻的地方喝闷酒。r
正在大口喝着酒时候,柳承强看见了,哈哈大笑道：“老弟,今儿个侄娃儿满月,咋一个人搁这儿喝闷酒？走,跟哥一块儿到桌上跟他们猜枚去,一个酒桌儿大战三百个回合!”r
胡明运心想：“那些高官们都知道是咋回事儿,想看我笑话儿,我偏不叫他们看!那些亲戚们看我哩眼光叫我受不了!我就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再说,我给柳承恩这些亲戚们猜枚,也算是陪客,以后王书记要是知道了,想着我认了这个侄娃儿,说不定从心里还感激我哩。”r
胡明运想到这里,豪情顿起,说：“走!给他们猜枚去!”r
把摄像机往地下一撂,拉着柳承强的手,一桌一桌跟客人们猜起枚来,只把自己喝得人事不知,被柳承强送回了家。r
满月客请后,有好多当时不知情的干部们,事后知道了,都又偷偷摸摸地来补了礼。r
柳承恩也都一一笑纳。r
孙太梅知道好多的干部都去递了礼,也想去,却被柳承恩挡了架。r
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杨康健的耳朵里,杨康健在禁止大操大办红白事儿的会上说：“现在大操大办之风愈演愈烈,不仅官场上,就是民间也更加厉害,有些干部、有些老百姓都行不起情了!最近听说有些非婚生哩娃儿也要待客,真是不知羞耻!”r
杨县长的话儿传到了柳承恩的耳朵里。r
柳承恩把王国胜喊到了钓鱼巷,说：“那个杨县长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知不知道,他搁有个会上说哩话儿？”r
王国胜冷笑道：“知道。”r
柳承恩说：“那明明就是说咱俩哩嘛!他对我看不惯,也不用伤到你呀!他这是违反了下级服从上级哩组织原则,公开跟上级对抗!他来以后不是给你提那儿搁县政府院儿里挂哩词儿都换成啥为人民服务了？那是你总结出哩武莜发展哩指导思想呀!凭啥他一当县长,就把你指导思想扔一边儿去了？你以后一定要把你哩指导思想写到文件上,县委、县政府下任何文件,指导思想那一段儿,必须有你哩指导思想!你哩思想排在最后,也木啥!现在哩形势,排到最后哩,往往是最重要哩,是所有指导思想里头哩精华,提醒干部们必须照办哩!叫后任按照你哩方针办,叫武莜老百姓记着你!人过留声,雁过留影,也得显显你搁武莜干哩政绩!从他换掉你哩指导思想哩时候,就摆明他不愿意服从你哩领导!从他一开始来,就扎着架势儿跟你对着干!全武莜哩老百姓都知道咱武莜哩北京大道哩建成是他哩功劳!我看他哩风头儿慢慢儿哩要盖过你,这对你提拔副厅哩事儿不好呀!”r
王国胜阴沉着脸说：“组织上考虑人事时候,往往听党内一把手儿哩话儿,党内一把手儿跟行政一把手儿格不住,上面第一方案就是把行政一把手儿调走。我已经给市里说过了,到现在还是木动静,我看得加上一把火,叫他自己走。”r
一天早上,在武莜县委、县政府上班的干部们八点钟赶到院子里上班时候,赫然发现门前院内贴满了攻击杨县长的大字报。大字报是打印的,说杨县长作风坏,跟政府办某个女同志有关系,又说杨县长在建北京大道时候收受建筑商的多少贿赂。r
赵庆龙又从武莜的大街小巷里揭了好些张大字报,送到了王国胜的办公室,让王国胜看。r
王国胜把那些东西推到一旁,说：“我知道了。已经给纪委、公安上哩人说了,叫他们尽快查明事实,还杨县长一个公道。”r
杨康健也知道了这件事儿,在屋里拍案震怒,说：“我杨康健搁武莜干光明正大,欢迎各级纪委来查!要是我真是跟大字报上说哩一样,我愿意接受上级哩任何处分!”r
武莜公安局叫潘高志带人专查污蔑杨县长一事儿,查来查去,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证据。r
吴书记给王国胜汇报情况。r
王国胜说：“看来,是谁搁那儿冤枉杨县长哩!我就说,康健同志绝不是那种人!可是这毕竟对康健同志声誉影响不好呀!吴书记,你要认真给上级纪委汇报这件事儿。”r
没过多久,上林市组织部就下调令,调杨康健到市第一监狱当监狱长。r
调令下来后,王国胜把杨康健喊到了办公室,说：“康健同志,你先到那儿呆两天,市委领导们肯定有考虑,想着是先把你库到那儿,等合适机会,叫你到哪儿当书记哩!”r
杨康健虽然不屑于去查大字报的事儿,可心里怀疑是王国胜为了挤走自己,派人捣的鬼,听王国胜说了这些假惺惺的话,冷笑道：“妈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小鬼儿暗地里使哩绊儿,贴我哩大字报!”r
王国胜见杨康健话里有话,笑道：“康健,你来武莜工作是我到市委亲自点哩将!你来以后工作力度大、有魄力,我很欣赏你。我当个县委书记,有你这个县长顶着,我也轻松哩很!不知道是谁搁那儿使坏污蔑你,你说说,唉,现在哩人也不知道是咋想哩!嫉贤妒能!见你工作有成绩,就看不惯你,不想叫你干!就咱俩格和哩那样儿,全武莜哩干群都知道,是上林市里县委书记、县长格和哩最好哩!上级想把你调走,我是最不愿意哩,你走了,武莜可是少了一个顶天柱呀!可是上级组织哩话,咱当下级哩只有服从,不能违反大哩组织原则呀!”r
杨康健知道王国胜害怕自己去上级领导那儿告状,就冷笑道：“你放心,王书记,我坚决听上级哩话!我走了,也不会跟有些人样暗地里使阴招儿,坏你哩事儿!”r
王国胜说：“那你准备啥时候上任？我给倆院儿里领导班子说下儿,送送你。”r
杨康健起身说：“听组织安排!”转身走了。r
王国胜看见杨康健气势汹汹的背影,冷笑道：“搁官场上干,不知道隐藏自己锋芒,不学点儿厚黑学,到哪儿你也干不成!”r
杨康健回到了办公室,秘书跟了进来,问有啥可收拾的。r
杨康健说没有,叫他走了。r
等到夜里十点多钟,杨康健抱上自己来时从家里拿来的被褥,喊上司机,连夜回上林去了。r
政府办的同志们知道杨县长夜里拂袖而去,还想着平时早县长送礼的人多的是,说不定慌忙之中那个书本的扉页里还夹着一张忘了的支票或是存折之类的,就争着拾掇杨县长的办公室,企图从哪个笔记本里面找到传说中的存折或是现金。可是把杨县长办公桌的每一个缝儿都仔细地擦过了,也没有见到一分钱,人们不仅有些失望,心里骂着杨县长小气,连个屁都不留下。r
王国胜得知杨康健夜里回了上林,知他生气不小,也不敢再去看他。r
王书记不去,全武莜的干部们也都不敢去。r
倒是武莜街上几个曾得到过杨康健帮助的老百姓到第一监狱送给了杨康健一面锦旗。r
杨康健笑而不纳。几个人只得做罢。r
上面新选的县长很快就到了位儿,姓龙,叫开疆,是从北京下来的,据传说龙县长在北京的根儿很硬,到武莜来当县长,只是增加点儿基层工作经历,为将来的发展镀镀金而已。龙县长原名不是这个,只是上了研究生主攻了地质专业以后,立志要在国土开发工作上为国家做贡献,才改了这个名儿。龙县长长个四派脸儿,眼睛大大的,双眼皮,眼神温和柔媚,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一看就是个学者型人才。龙县长电视上一露脸,武莜的老百姓们就有了新期待,说武莜来了个大学者,气质温文儒雅,肯定会为武莜办些实事,给武莜老百姓带来福气。r
龙县长到位不久,就被省委组织部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被派往上海去挂职锻炼三个月。回来后,王国胜、龙开疆俩人驱车前往大峡谷,住在曾经的“峡谷会议”召开地点峡谷宾馆,进行了为期一周的亲密探讨,主要是为武莜将来的发展制定一个五年规划。r
龙县长说：“我在上海挂职期间,深刻地感受到了沿海与内地,发达与落后地区的差异,假如上海是共产主义社会的话,我们过的就是原始社会呀!上海的高楼大厦那个叫个高呀,真是一座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房价动不动就一两万一平方,唉,咱这儿呢？不到一千块!全国到处都在喊房价高,我看咱武莜的房价不是高,而是低了!你没见什么国八条政策,都是瞎胡捣,哪有把抑制买房作为抑制房价的措施？你下个文件不叫我买房子,我就不买了？不可能!纯粹实在糊弄人。还有就是刚出台个降低房价的措施,那边儿又出台个保住十八亿亩土地红线的文件!你想这边儿不叫规划土地,就那恁些儿土地,就能盖恁些儿房子,房价能降吗？有些人不想叫房价降下来,因为他们参与其中,本身儿就是开发商的后台,是利润的分成者。我学的是地质专业,国土开发是我研究生毕业时候论文。现在全国各地地方政府都想方设法搁土地上做文章,咱武莜这些年为啥穷？为什么财政上没钱？就是没有做好土地这篇大文章!这个五年规划,重中之重是土地!土地盘活了,财政上就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