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是到时候和莫树德的见面，巫大成才明白，为什么他要把谈话的地点选在商城的顶楼。虽然这里也是茶坊，但却没有普通茶坊的那种喧嚷，至于一般情况下的麻将室那种乌烟瘴气，这里根本就看不到踪影。
除了装饰的古典高雅，四周的安宁清静的确也是巫大成过去少以见到的。显然，如果需要商务洽谈的话，这的确不乏是一个理想的所在。
“巫厂长，不会认错了吧？”
“啊，是的，一化厂的巫大成！”
走向他的握手，说话非常爽快和热情；“能够在这里见到企业的领导，怎么说呢，好像是天随人愿吧！”
“啊，这样说的话，巫大成愿闻其详？”
“领导应该是清楚嘛，如果是干好事业的话，我莫树德料定你早晚必定会来！”
巫大成感悟到他那意思，但也只是含蓄的一笑。看见的这个企业前财务科长，完全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种老成，除了是中年人，而且这容光焕发的脸既精神，又显得特别的洒脱。或许是受到他这种愉快的影响，巫大成曾经和卫驳谈话的那种郁闷，似乎也一下子减轻多了。
这种两个人的专座设计上的确是不错，看上去有些像情侣坐。特别列车座椅那样靠背的软座，拉下通道这边的帘子，看上去就像是很不错的一个小包间。
在端茶的小姐离开后，莫树德幽默的说道；“巫厂长，和我这样的人握手，这感觉怎么样？”
“什么意思，就不能说话直接一些？”
“当然，意思就是会不会太那个，孔方兄嘛，可能铜臭了一点？”
巫大成仰脸的一笑；“没有这样的说法嘛！就是民主革命年代，不是还有红色资本家一说吗？何况改革开放，我们党提倡发展经济，富裕人民强大国家。”
“啊，这样的话，那我这个小奸商就多谢啰！”
这样的开场白，感觉上有些像彼此的试探。不过，在双方相视而笑之后，彼此的谈话就融洽多了。
“说心里话，怎么也没有想到，特别现在的国有企业，市委领导能够安排像你这样年轻的干部，这的确是相当的难得！”
“是吗，怎么听起来，就好像你这是在褒奖我吧？”
“当然不是那意思，惯性思维嘛。官场上有一个东西，叫做什么呢，所谓的论资排辈是不是！”
巫大成不愿意和他进行那种没有实际意义的闲聊，便含笑的说道；“可以请求吗，也就是说一下你的生意？”
“我这算什么生意，你看见的，不过小打小闹，勉强糊口罢了！”
“但是，你毕竟还是干出了自己的特色嘛！”
“不，真的算不上什么本事，我那些名堂不过是模仿，拿人家产品款式自己胡乱摆弄，然后做成商品。幸好，我还有自己的加工生产作坊。”
“虽然以假乱真，但款式的确也入时。这样的销售收入怎么样，应该是相当不菲吧？”
“什么不菲，惨淡经营！除了服装的季节性，生意嘛，还有个运气在里面。”
巫大成轻轻的点头，然后问道；“像这样想过吗，生意会不会还可能再做大？”
莫树德叹气的摇头；“实话说了吧，这种蝇头小利既累人，也显得太小家子气。有朋友介绍我去沿海城市里发展，听说在那地方除了生存相对的容易，并且还可以接受到海外的订单”
巫大成这心里难免的紧张了，这个中年人胸腔里跳动的，的确不是一颗安于现状的灵魂。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为了企业的前途作想，他也愿意更多的真正了解他。
“哈哈，原来这心里就想着挣大钱啊！”
莫树德显然不愿意接受他这样的肯定，他马上立场鲜明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会，不一定就是挣大钱，而是希望自己这生命，不至于就要平庸到如何的窝囊吧。扪心自问，过去的生意中，就是潜意识里，我还是信奉中国商人那一句老话，赚自己该赚的钱。因为对于一个人来说，钱虽然重要，但这也不应该是人活在世上的唯一。”
如此的回答的确让巫大成不得不佩服，毕竟还不是一个金钱浸蚀的灵魂。不过，他却又是这样的说道；“能够谈一下吗，当初离开企业，会不会因为那时候，已经有了自己创业的打算？”
“不，完全不是那样一回事！”他摇了摇头；“说实话，那时候既没有这样想过，甚至也没有自己出来做生意的任何心理准备。”
“但你的确又是出来了，也就是，完全离开自己工作单位的干出了像样的生意？”
“情势所迫，我之所以走人，这大概就是那句话，应该是别无选择吧！”
本来显得郁闷的声音，却又突然的激愤了起来，他甚至还有些难过的摇了头。虽然嘴角仍然有着明显的苦涩，不过再说话，他却又是微微的一笑。
“巫厂长，好像有个不情之请？”
“不会吧，还用得着这样客气吗，有什么问题请尽管说啊！”
莫树德憨厚的一笑；“请恕我冒昧，既然是现任的厂长，那么工厂呢，也就是企业目前的状况？”
接受到探索一般的目光，巫大成这心里也有些明白他那意思了。但他并不想隐瞒，于是也就如实的，将企业目前基本的情况向他摊开的谈了。
生产谈不上正常，基本上没有了流动资金。因为退货的原因，企业的形象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使得本来缺乏销售队伍的企业，甚至面临着巨大的生存危险。
而本来是企业盈利的除草剂，在被人总代理之后，又非常恶劣的占用了上千万的资金，所以现在的企业，很有可能就是资不抵债。至于会不会真的就破产，所有的一切目前都完全的说不清楚。
莫树德并没有因为他这样的介绍就表现出任何的得意，尤其脸上那表情，反而还又是相当的严峻。不过，他却又是这样的问道；“你们的卫驳卫厂长呢，他的问题现在怎么样？”
毕竟是早晚要公开的情况，巫大成也就实事求是的说道；根据已经掌握的证据，可以肯定，卫驳不可能摆脱属于他自己的，应该是相当严重的经济问题。
听到这样明确的表态，莫树德那脸色居然还趋于明朗了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感慨而又愤然的点头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早就相信有这样的一天！国有企业里的这种蛀虫，他们镂空企业的不法之举，东窗事发，这也是他必然要面临的下场。只是，如此之久地容忍他们这种危害，制度上的缺陷，我们党和政府会不会也应该深思啊？”
巫大成赞同他这样的观点，甚至卫驳也以这样的借口，来替自己非常恶劣的犯罪作狡辩。不过，这毕竟不是他们需要讨论的问题，因此点头后，他又刻意的问道；“对于卫驳这种贪污或者不法的经济上犯罪，好像你使用了一句成语。能够谈吗，也就是东窗事发？”
“他有这样的一天，这完全可以肯定，要不，我为什么会三番五次的检举他？当然不是因为当初我走人，而是正义，一个党员的觉悟和公民的良知！手莫伸，伸手必被捉！陈毅元帅就这样说过！”
巫大成有些激动了，如此的坦诚之言，至少说明了他内心对于正义的期待。是啊，伸手必被捉，虽然所有的贪腐并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无论哪种社会制度，这也是人类社会生活中屡见不鲜的真实情况。
但真正让巫大成激动和深感意外的，还是用不着他来开口，莫树德居然就一口承认了，是他搞出了匿名信这样一件富于正义感的好事。
巫大成甚至不知道，对于眼前的这个人，自己应该是肃然起敬，还是为了他的这种坚持正义而感激他。毕竟是在商品经济中搏击，特别充满物欲和功利主义这样的现实生活，一个人能够如此的具有良知和良好的品德觉悟，这的确远比什么都要更加的珍贵。
受到如此鼓舞的巫大成信心增加了，显然，并不存在金钱锈蚀的灵魂，这也许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收获。
居然对方如此开成公布的坦诚，巫大成也就不再有犹豫的必要了。当然，要真正地了解莫树德，也许这需要从他最初的辞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