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时,早已是夜半时分,二人也是尽兴而归,本欲直接洗漱休息,不曾想竟见到如儿一人坐在一楼厅堂,面前还摆着一盘未动筷的饺子。r
青莜与萧砚对视一眼,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那边如儿已是先一步立起身来,福身道：“奴家见过王爷,见过青莜姑娘。”r
萧砚点点头,心下一直如儿等在这里的缘由,故而略有些惭愧地道：“如儿姑娘还未休息呐？”r
如儿略含苦涩地笑了,摇头道：“这便要去睡了,便要去了……”r
如此说着,却没有回房的动作。r
青莜也是瞧了瞧那盘轿子,低声叹息道：“多谢如儿姑娘了,只是我二人回来晚了,大概是叫如儿姑娘白等了。”r
如儿茫然摇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r
说着说着,竟是两行热泪顺着面颊滑落,萧砚虽不至生出怜惜之情,却毕竟也有歉意,开口安慰道：“如儿姑娘可是遇到甚不开心之事吗？”r
如儿一愣,抬手擦了擦面颊,竟也是诧异起来：“奴家无事,兴许只是累了罢。”r
青莜身处局外,倒是看得通透些,此时虽知明言会叫如儿心下愈发难过,却不得不直白道：“想必如儿姑娘是瞧见林坦与九瑶姑娘了,才会这般难过吧？”r
听闻此话,如儿的呼吸才渐渐加重,最后只化为哽咽之声,难以自制。r
青莜上前两步,扶住如儿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起在桌边落了座：“到了今日,如儿姑娘便也该看清了吧？当初夏先生待姑娘极好,姑娘却不自知,这才错过了,今日见到九瑶姑娘,也难免要感同身受一番,只是夏先生毕竟只是过往,可姑娘你自个儿的日子还得继续,这般为难自己又是何苦？”r
如儿愈哭愈凶,像是要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一般：“我不是……有意……只是……难过得受不住……”r
往往人最大的苦楚大抵并非思之不得,而是失之反思,只是此时却已是惘然了。r
萧砚毕竟身为男子,此时也不便多言,故而与青莜私语几句后,便先上了楼去。r
青莜性子虽是温和,却也不曾经历此等事端,因而说出的话也多是道理,也算不得安慰,只是此时如儿毕竟也是难过得紧,能得个人相伴,便已是幸事了。r
“姑娘,你是神仙,那你可知为何当初我会那般？”哭得累了,如儿方才堪堪停下,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开口询问。r
青莜叹了口气,这问题自己又怎会知晓,只是却仍轻声回应道：“此事我并不懂,却懂得另一番道理,这便好比……桌上这盘饺子,热着的时候兴许好吃,可若是放凉了,便不甚美味了,兴许在它还热的时候,你还不知自己喜欢这饺子,可等到你发现自己想吃的时候,饺子早已是凉了,你要知晓,纵是再热腾腾的饺子,也是会放凉了的。”r
这比喻实在是很不恰当,可此时青莜左右环顾却只瞧见这盘可怜的饺子,便不得不以此开了口,加之此刻说着如此诙谐话语的人是挂着十分严肃神色的青莜,便更让这番话显得不伦不类了,连如儿都禁不住笑出了声,却又在下一瞬再度落下泪来：“我记得去年这时候,夏英还专程去找了我,说是想吃我做的……呜……饺子……”r
思及温馨往事,如儿便又哭的惨烈,青莜实在没了法子,便只能在一旁静静等着,心下却觉得自己很是幸福,得以遇上萧砚,得以遇到幸福。r
不知又隔了多久,如儿的眼泪估计也已是哭干了,这才哽咽道：“我本以为自己想要的不过荣华富贵,便只想着攀上高枝,之后纵然多受轻贱,也都忍下了,可直到今日我才知晓,原来那人才是最好……只是,却早已寻不回了。”r
青莜叹了口气,略想了想,又道：“此话有理,又并非全对,如儿姑娘何不这般想想？若非今日你这番模样,若是……若是萧砚真是给了你荣华富贵,将你一生留在王府,若是如今夏先生面上伤疤未去,若是你不曾见到九瑶姑娘,你还会像此时这般难过吗？便又如这饺子,兴许在它还热着之时,你便咬上一口,却发现这饺子的滋味并不像你以为的那般美味呢？纵然这味道是对了,可你又怎知吃了这盘饺子,你就不会想去吃旁的东西？”r
如儿愣了会神,才对着青莜疑惑道：“姑娘这是何意？”r
“你现今过着的日子,兴许并非自己想要的,可若退回当初,你选了另一条路去走,就断定那是自己想要的吗？”青莜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般以为,只是见到这人世种种便不自禁地质疑了那“命由天定”之说,甚至隐隐地竟会觉得凡事皆有因有果,必然是你种下的因,才结出现今的果,而那缘由如何,皆是自己选的道路罢了。r
如儿不禁思量起这言语的含义,沉默片刻才道：“可我现今只觉得若是当日不曾那般,定然是幸福的。”r
青莜倒是能理解如儿的念想,故而只是笑道：“我也不甚懂了,只是现今最是重要的必然不是这些,如儿该想想日后才是,你这般年轻,总不该这般难过一生吧？”r
此事如儿自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料想,故而闻言也是一愣,竟想不出自己日后会是哪般。r
“如儿姑娘若想留在王府一生,想来也非难事,只是那般度过余生,当真是如儿想要的吗？”青莜瞧了眼桌上摇曳的油灯,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或者该问如儿姑娘自己该想要怎样的生活,是平淡惬意,还是轰轰烈烈？如儿姑娘也该多料想一二了,既然往日是选错了路,那日后的路才更该谨慎些才好。”r
如儿不禁又是陷入了沉思,往日如儿只觉得生活该是哪般,却从不曾问过自己的心,只是这第一次想到了这问题,却竟然只觉得茫然。r
“此事也不着急,如儿姑娘且慢慢想想,今日时辰已是不早,不若如儿姑娘先行休息罢。”青莜也怕如儿就这么坐定了,忙又开了口。r
如儿像是到了此时方才注意到时辰不早,忙歉意道：“是奴家耽误了姑娘歇息,实在罪过,还望姑娘莫要……”r
“罢了,我本也不困呢,又不怪你,只是现今是真觉得乏了,便不能多陪你了。”青莜摆摆手,这才立起身来。r
如儿又福了身,这才目送着青莜离去,眼瞧着那人笑意温婉,神色、动作间更是大方得体,如儿便不禁暗暗思量,当时自己可真是被什么蒙了眼睛了,竟会以为这人是妖物,当真是错的离谱。r
不过如儿转念瞧见那桌上早已凉透的饺子,便又禁不住叹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