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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四签名(5)


  福尔摩斯提着塞笛厄斯为我们留下的灯笼,细致地查看房子的周围和堆放在空地上大堆的垃圾。摩斯坦小姐就紧挨着我站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手。爱情可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我们两人在前一天都还没见过面,今天也没有说过一句暧昧的话,可现在遇到困难了,我们的手就紧紧地握在一起。后来每每想到这件事来就觉得有趣,不过当时的行为是自然而然的,之后她也常常对我说,那时她就觉得,只有依偎着我才能得到安慰和保护。我们两人就像小孩似的,手拉着手站在一块儿,一点儿都不怕四周的危险,对一切都无所畏惧。

  她看看四周说:“这里真是奇怪!”

  “似乎全英国的鼹鼠都聚到这里来了。我只是在白拉莱特附近的山间见过同样的景象,当时矿工正在那里挖矿。”

  福尔摩斯道:“这里确实是被挖了好多次,都留下了搜寻宝物的痕迹。你不要忘了,他们可是花费了六年的工夫来寻宝。难怪这块地就像砂砾坑一样。”

  此时房门突然敞开了,塞笛厄斯·舒尔托向外跑了出来,两手拼命向前,眼神显得十分惊惧。

  他嚷道:“巴索洛谬肯定是出事儿了!吓死我了!我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他真是被吓到了。他那从羔皮大领子里露出来的脸,痉挛不堪、毫无血色,表情就像一个惊骇万分四处奔逃求救的小孩子一样无助。

  福尔摩斯坚定地说:“咱们进屋吧。”

  塞笛厄斯发自内心地恳求道:“快进去吧!快进去!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们跟着他走进过道左边女管家的房间里。这个老太太正在惊恐万分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可一见摩斯坦小姐就似乎是得到了安慰。

  她十分激动地向摩斯坦小姐哭诉说:“我的上帝啊,看到您这张温柔安静的脸真好!见了您,我感觉舒服多了!我这一天啊,真是够受的!”

  我的同伴温柔地抚拍着她满是皱纹的双手,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老太太苍白的脸上慢慢地恢复了血色。

  她说:“主人自己锁了房门不跟我说话,整整一天我都在这里等他叫唤。他的确是喜欢一个人待着,可一个钟头之前,我怕出什么事,就上楼偷偷从钥匙孔往里看了看,都快吓死我了。您务必上去一趟,塞笛厄斯先生啊,您务必亲自看看!十年来,不论是巴索洛谬先生高兴或难过的样子,我都见过,可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副面孔。”

  歇洛克·福尔摩斯提着灯在前面走着,塞笛厄斯吓得牙齿打战、两腿发软,幸亏我搀扶着他,才一块儿上了楼。福尔摩斯上楼的时候,先后两次从口袋里拿出放大镜,仔细地察看那些留在楼梯地毯上的泥印。他慢慢地一级一级地走上去,低低地提着灯,左右地认真观察。摩斯坦小姐就留在楼下,跟惊恐的女管家做伴。

  上了第三节楼梯,前面是一条相当长的过道,右边墙上高高地挂着一幅印度挂毯,左边有三个门。福尔摩斯依旧一边慢走一边全面地观察着。我们紧紧地跟在他后面,我们长长的影子投在身后的过道上。不远处的第三个门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福尔摩斯使劲地敲门,里面没有动静;他又旋转按钮,用劲推门,可怎么也推不开。我们把灯使劲儿贴近了门缝,可以瞧见里边是用很粗壮的门锁倒闩着的。钥匙已扭转过,所以钥匙孔没有被完全地封闭起来。歇洛克·福尔摩斯弯腰从钥匙孔往里瞧了瞧,即刻又站起来,倒吸了一大口凉气,我从未见他如此激动。

  他说:“华生,这里确实是挺吓人的,你过来看看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从钥匙孔往里一瞧,吓得我立刻缩了回来。淡淡的月光直照屋内,隐约看见一张似乎是挂在半空中的脸在看着我,脸以下的部分都笼罩在黑影里。这张脸跟我们的伙伴塞笛厄斯的脸一模一样,一样光秃秃的脑门,一样的一撮红发,一样的面无血色的脸,可是表情呆滞得很。那是一种瘆人的狞笑,一种不自然露出牙齿的笑。在这个沉寂的月光映照之下的屋里,看到如此狰狞的笑脸,比看见愁眉苦脸的脸更加让人不寒而栗。屋里的这张脸与我们那矮小的朋友一样,我不免回过头来看看他是否还在身边。我忽然又想起他之前说过,他和他哥哥是双胞胎兄弟。

  我对福尔摩斯说:“这太吓人啦,我们如何是好?”他答道:“一定要把门打开。”说着就朝着门撞过去,把全身重量都压在门上。门咯吱地作响,可还没推开。我们就一块儿用力猛冲,砰的一声,锁嘎吱地断了,我们就进入了巴索洛谬的屋里。

  这间屋子整理得就像是化学试验室。对着门的墙上摆放着双层带玻璃塞的玻璃瓶子。桌子上满是本生灯、试验管和各种蒸馏器。墙的角落里有很多盛着酸类的瓶子,外面被藤络缠得严严实实。有一瓶好像是漏了,淌出黑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非常刺鼻的柏油气味。屋子的另一边,在一堆乱糟糟的板条和灰泥上,直立着一副梯子,梯子上面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小洞,恰好可以容人出入。梯子下面有一盘长绳,散乱地盘放在地上。

  桌子旁边的一张手扶木椅上,端坐着房间的主人,头耷拉在左肩上,面露阴森恐怖的惨笑。他已变得浑身僵直,明摆着已经死去很长一段时间了。看上去不仅仅是他的面孔表情怪异,就连他的四肢也弯曲得和平常死尸不同。他那扶在桌子上的手旁边,摆放着一个古怪的器具——一个粗糙不堪的棕色木棒,上面用粗麻线紧紧地捆着一块石头,就像是一把锤子。旁边还放着一张从记事簿上撕下来的纸,纸已经被撕破了,上面还潦草地写着几个字。福尔摩斯瞧了一眼,递给了我。

  他扬起眉毛来说道:“你瞧瞧。”

  在提灯微弱的灯光下,我惊恐万分地瞧见上面赫然写着“四个签名”。

  我问道:“上帝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他正准备弯腰检验尸身,回答:“肯定是谋杀!噢!被我说中了,你瞧!”他指着扎在尸体耳朵上边头皮里的一长根黑色长刺。

  我说:“应该就是一根荆刺。”

  “就是一根荆刺。你能把它拔出来。可千万要小心着点,这根荆刺上应该有毒。”

  我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把它拔了出来。荆刺才一取出,伤口就合拢了,除了一点点的血痕能证明伤口所在之外,几乎找不到丝毫遗留下来的痕迹。

  我说:“这件事对我来说太匪夷所思了,不仅前面的没搞清楚,反而又出现了新的谜团。”

  他回答:“恰恰相反,现在好多环节都明白了,我只需再弄清某几个环节,案子就可以侦破了。”

  我们进屋之后都快忘了我们的同伴。他仍旧站在门口,还是那样地哆哆嗦嗦悲悲戚戚着。突然间,他绝望地大声喊了起来。

  他说:“我们宝物全没了!他们肯定把宝物都抢走了!我们就是把宝物放进那个洞口的,还是我帮他放进去的!我是最后一个看见他的人!昨晚我离开他下楼的时候,还清晰地听见他的锁门声呢。”

  “那时是几点钟?”

  “应该是十点钟。现在他死了,警察来现场后肯定会怀疑是我害死他的,他们肯定会这样怀疑的。你们二位是否会如此想呢?你们肯定不会想是我害死他的吧?倘若是我害死他的,我还会请你们来这里吗?噢,上帝呀!我都快要疯了!”他跳着脚,身子疯狂地颤抖起来。

  福尔摩斯拍拍他的肩,温和地说道:“舒尔托先生,不要担心,您没有害怕的理由。你听我的话,赶快坐车去警署报案,您答应警察一切都配合他们,我们在这里等您回来。”

  这小矮人失魂落魄地听了福尔摩斯的话,然后我们听见他踉踉跄跄地摸着黑走下楼去。

  六、福尔摩斯的判断

  福尔摩斯搓着手说:“华生啊,咱们可得充分利用剩下来的半小时。我已经跟你说过,这个案子快要水落石出了,可咱们不能盲目自信,免得出了什么岔子。现在看上去似乎很简单,可其中难说还藏着其他玄妙的事情呢。”

  我不由得问:“看似简单?”

  他就像老教授对学生讲解般地说道:“肯定很简单!你就坐在屋子的那个角落里,别让脚印把证据搞乱了。现在就开始工作吧!首先,这些人是如何进来的?又是怎么走的?门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开过。窗户呢?”

  他提着灯朝前走着,一点儿不像是对我说话,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语地大声嚷嚷着:“窗户是从里面锁上的。窗框也很牢固。咱们这就把它打开。附近没有雨水管道。房顶也离这儿很远。可有迹象显示有人在窗台上站过。昨晚还下过小雨。窗台这里还有一个脚印。这里有一个圆的泥印,地板那边也有一个,桌子旁边又有一个。华生啊,你来看这儿!这是最好的证据。”

  我好好看了看他说的圆泥印,说:“这并不是脚印。”

  “这可是我们最为重要的证据。这是一根木桩的印痕。你瞧窗台上的靴印……一只后跟镶嵌着宽铁掌的厚靴子,旁边就是木桩的印迹。”

  “这不就是那个装有木腿的人吗?”

  “没错。可另外还有一个人……一个能干、机灵的同谋。医生,你可以从那面墙爬过来吗?”

  我伸头朝窗外看看。月光明亮地照射着之前的那个屋角。我们离地面至少六丈多高,墙上就连一个可以插脚的砖缝也没有。

  我回答:“从这里肯定没法往上爬。”

  “倘若没有接应,绝对是爬不上来的。可如果说这里有你的朋友,用放在屋角那边的粗绳,一头牢牢地系在墙上的大环子上,另一头就放到你手里,我想只要你还有些力气,就是装着木腿也能够顺着绳子爬上来的。你下去的时候当然也可以照葫芦画瓢,之后你的同党再把绳子拉上来,从环子上解下,关紧窗户,从里面牢牢拴住,再从原路返回。”他指着绳子接着说:“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细节,纵然那个装木腿的朋友爬墙的技术还行,但还不是一个老练的水手。他的手不像爬惯了桅杆的水手的手掌有那么多的老茧。我用放大镜看现了多处血迹,尤其在绳的末端更为明显。我可以肯定,他在顺着绳子返回的时候,速度快得都把他的掌心磨破了。”

  我说:“这些都没错,可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那他的同谋是谁?他又是如何进来的?”

  福尔摩斯低头沉吟道:“没错,还有个同谋!这个人真的有些奇怪。他的加入让这案子变得更加一头雾水。我想这个同谋给我国的犯罪方式又发明了一条新路——可在印度还是有过先例,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在森尼干比亚就发生过类似的情形。”

  我一遍又一遍地问:“那他究竟是如何进来的呢?门是锁好的,窗户太高又够不到,难道是从烟囱爬进来的?”

  他回答:“我想应该有这个可能性,可烟囱太窄,不能通过。”

  我追问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摇摇头说:“你总是不按照我的理论去研究。之前我不是和你说过多少次,当你把一切不可能的因素都排除后,不论剩下的是什么——不论是多么难以置信——那就是真实的吗?我们知道,他肯定不是从门进来的,也不是从窗户进来的,当然也不是从烟囱进来的。咱们也知道他肯定不会事先藏在屋子里,因为屋里并没有藏身的地方,那么他会从哪里进来呢?”

  我喊道:“他是从屋顶那个洞进来的。”

  “肯定是从那个洞进来的了,这毋庸置疑。你帮我提着灯,咱们现在就到上边的屋子里去看看——就是去发现藏宝物的那间屋子去。”

  他缓缓地登上梯子,两手稳稳地按住椽木,翻身上了屋顶。他弯腰朝下接过灯去,我也跟着上去了。

  这间屋子约摸有十英尺长,六英尺宽。椽木架成的地板中间铺了些薄板条,敷着一层薄薄的灰泥。我们得走在一根一根的椽子上。屋顶呈尖头形,也就是这所房子真正的屋顶了。屋里没有其他摆设,多年累积的尘土,已经有很厚的一层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把手扶在倾斜的墙上说道:“你瞧,这应该就是通往屋顶外面的暗门,我把这个暗门打开,外面就是坡度和缓的屋顶,第一个人就是从这里上来的,咱们再找一找,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他把灯低低地往地板上照着,今晚我又第二次看到他脸上浮现的兴奋的表情。我顺着他所注视的地方看去,也被吓得全身颤抖起来。地上全部都是光脚的脚印,都很清楚、完整,可还不及常人脚的一半大。

  我轻声说道:“福尔摩斯,一个小孩子能做出如此害人的勾当!”

  他定了定神说:“刚开始我也很惊讶,其实这件事是很稀松平常的。我可能忘了,我应该预料到的。这里没有其他可搜查的了,咱们这就下去吧。”

  我们返回到下面的屋子里,我急切问道:“你对那些脚印怎么看呢?”

  他很不耐烦地回答我:“华生啊,你试着自己分析吧。你应该知道我的方法,试试按照那样想想,之后咱们再互相验证结论,彼此也好多得些经验。”

  我回答:“在这些事实前面,我推测不出什么结果来。”

  他立刻说:“马上就会明白的。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重要的地方了,但我还想看看。”他拿出放大镜和皮尺,跪在地上。他那细长的鼻子,离地仅有几英寸,他那圆不溜丢炯炯有神的眼睛像鸟眼一般。他在屋里爬来爬去,仔细比较和察看着。他那敏捷的动作、悄无声息得就像一只熟练的猎犬在探寻气味一般。我不免联想到:假如他把这些精力和聪明用到犯罪上,那他会变成一个多么可怕的罪犯啊!他一边侦查,一边自言自语着,最后他忽然发出一阵欢呼声。

  他说:“咱们运气太好了,问题迎刃而解了。第一个人不小心踏在木馏油(译者注:又名杂酚油,是由煤焦油中提出来的气味极浓的酚油,供防腐和医疗用)上面。你可以看看,在这难闻的东西的旁边,还留有他的小脚印。装油的瓶子已然裂了,里边的东西全都流出来了。”

  我问:“这又作何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