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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四签名(6)


  他说:“没别的,咱们马上就要捉到他了。要知道:一只狗凭着灵敏的嗅觉就能够顺着气味寻到源头,狼群顺着气味就能找到食物,那么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嗅到如此强烈的气味,不就更容易了吗?这是个定理,结果肯定是……可是,你看!警察都到了。”从下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谈话声和关门的声音。

  福尔摩斯说:“在他们还没上来的之前,你摸摸尸体的胳膊,还有他的那两条腿。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我回答:“肌肉硬得像木头似的。”

  “确实如此。是很强烈的‘收缩’,比一般的‘死后强直’还要厉害得多,再加上面部的歪斜和惨笑,你又怎么解释呢?”

  我回答:“应该是中了植物性生物碱的剧毒——一种类似番木鳖碱,就能造成破伤风性症状的毒物而致死的。”

  “我一发现他那面部肌肉紧张收缩的情形,就想到是中剧毒的可能。进屋之后我就马上设法搞清楚这毒物是怎么进入他体内的。你也看见我发现了那根不花力气就能扎进或者射进他头皮的荆刺。好像死者当时是直坐在椅子上的,你看那刺入的地方就对着那天花板的洞。你再好好看看这根荆刺。”

  我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对着灯光仔细看着。这是一条长而尖的黑刺,尖端上有一层闪闪发亮的似乎是一种干了的胶质的东西。而钝的那一头,是被刀精心削过的。

  他问:“是产自英国的荆刺吗?”

  “肯定不是的。”

  “有了这么些资料,你应该能做出合理推论来。这是主要的,其他的就容易多了。”

  他说话的时候,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过道。一个穿灰衣的胖子走进屋里。他的面部发红,身材魁伟高大,多血质的体质,肿胀的凸眼泡里露出了一双小小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后面紧跟着一个穿制服的警长和还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塞笛厄斯·舒尔托。

  他喊道:“这都成什么样子了!都成什么样子了!这些人都是谁?这屋子就像热闹的养兔场了。”

  福尔摩斯安静地说:“埃瑟尔尼·琼斯先生,我想您肯定还记得我吧?”

  他气喘吁吁地说道:“当然!当然!你就是大理论家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记得,记得!那次您对我们演说关于主教门珍宝案的起因和推论结果我还记忆犹新。您的确把我们引入了正轨,但是您也要承认,那次主要是因为运气好,而并不是因为有了正确的指导才破的案。”

  “那是个简单容易理解的案子。”

  “噢,算了吧!算了吧!用不着不好意思承认。可现在是怎么回事?真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事实不都摆在眼前吗,就不需要用理论来推测了。真是运气好,我也是为了别的案子才来到诺伍德!报案那会儿我刚好在分署。您认为这个人是如何死的呢?”

  福尔摩斯冰冷地答道:“噢,这个案子应该不需要我的理论。”

  “不需要,一点儿都不需要。可我们还得承认,有时候您真能猜中。可是据我观察,门是锁着的,五十万英镑的宝物就这样不见了啦。窗户是怎样的呢?”

  “关得很牢,不过窗台上有些脚印。”

  “这下好啦,好啦。假如窗户是关着的,那脚印就跟本案无关了,这是常理。这个人或许是在盛怒之下死的,可珠宝又不见了。哈!我刚好有了一个解释。有时候我的脑子里也能闪现灵光呢。警长,您先出去,还有您,舒尔托先生,也一块儿出去,您的医生朋友就留下吧。福尔摩斯先生,您推测这是怎么一回事?舒尔托他自己也承认昨晚和他哥哥在一起。他哥哥是在怒火攻心之下死的,随后舒尔托就借机把珠宝偷走了。您看如此推理怎么样?”

  “这个死人还细心地把门反锁上。”

  “哼!这里确实有个破绽。咱们依据常理来想想看。这个塞笛厄斯之前和他哥哥在一块儿,哥俩也争吵过,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哥哥死了,珠宝不见了,这个也是我们早就知道的。塞笛厄斯走了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哥哥了,他的床也没人睡过,塞笛厄斯看上去十分不安,他的样子很不对劲儿。您看我是在对塞笛厄斯四面攻击,如此一来他也就束手就擒了。”

  福尔摩斯说:“您并没有了解事情的真相呢!这个我有理由推测是有毒的木刺,从死者的头皮上拿下来的,伤痕都还可以看得出来。就这张纸,您瞧,是这样写的,是在桌上捡到的,旁边还有这根奇怪的镶石头的木棒。这些东西您如何把它套用到您的理论上去呢?”

  这个胖子侦探精神抖擞地说道:“各方面都已证实了。整个屋子都是印度的古玩,倘若这个木刺有毒,别人能用它来杀人,塞笛厄斯也一样能用它来杀人,这张纸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隐瞒真相。唯一的疑问是:他是如何出去的呢?哦!肯定喽,房顶上还有一个洞。”

  他的身子笨重得很,花了很大气力才爬上了梯子,从洞口好不容易挤进了屋顶室。紧接着我们就听到他欢呼雀跃喊着说他找到了通往屋顶的暗门。

  福尔摩斯漫不经心地耸耸肩说:“有时他也能发现些蛛丝马迹,有时也会有些模模糊糊的认识。法国老话:‘和没思想的愚人更难以相处。’”

  埃瑟尔尼·琼斯就从上边下来了,说道:“你看,还是事实胜于雄辩。我的看法全都得到了证实:有一道暗门通往屋顶,而且暗门还是半开着的。”

  “那暗门是我打开的。”

  “噢,那您也看见暗门了。”他似乎有些沮丧,“那好吧,不管是谁发现的,都是说明了这是凶手逃走的路径。警长!”

  过道里有声音传来说:“是!长官。”

  “叫舒尔托先生进来。舒尔托先生,我有义务告诉您,您要说的任何言辞都可能对您不利。为了追查您哥哥的死亡,我要代表政府逮捕您。”

  这个可怜兮兮的小矮人,举起双手望着我们两人说:“你们看是这样吧?我早就料到了。”

  福尔摩斯说:“舒尔托先生,不要担心,我想我能够为您澄清事实的。”

  这位侦探当即反驳道:“我的大理论家先生,不要轻易许下诺言,事实恐怕不像您想象的那么简单。”

  “琼斯先生,我不只要为他辩白,我还要告诉您,昨晚到这间屋子来的两个凶手中的其中一个的姓名和特征。他的姓名——我想应该叫他诺赞·斯茂。他的文化程度很低,个子小小的,人很机灵,右腿断了,还装了一只木腿。木腿朝里的一面已经磨去了一块。他左脚的靴子下方有一块粗糙的方形前掌,后跟还钉着铁掌。他是个中年人,皮肤黝黑,曾经还是个囚犯。这些情况和很多从他手掌上剥落下来的皮或许对您有帮助的。那另外的一个……”

  埃瑟尔尼·琼斯,看来是被另一人推论的正确性打动了,可他还是用嘲笑的姿态问:“完全正确,那另外一个人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转身说:“是个很怪异的人,我希望很快就可以把这两个人告诉您。华生啊,请到我这边来,我跟你说句话。”

  他带着我走到楼梯口说:“这件稀奇古怪的事快把咱们到这里的初衷都忘记了。”

  我回答:“这我也想到了,摩斯坦小姐待在这个恐怖的地方不合适。”

  “你现在即刻送她回去。她就住在下坎伯韦尔,西色尔·弗里斯特夫人的家里,离这儿很近。如果你愿意再来,我就在这里等你。如果你太累了的话,那就……”

  “一点儿都不累,我没弄清真相是不想休息的,我曾经也经历过危难,可是说真的,今晚这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把我脑袋都搞大了。都已经到了这个阶段,我想帮你破案。”

  他回答:“你在这里对我有很大的帮助,咱们需要单独行动,这个琼斯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吧,咱们可不管。你送摩斯坦小姐回去之后,你就到河边莱姆贝斯区品琴里三号——一个做鸟类标本的铺子右面的第三个门,找一个叫作谢尔曼的家伙。他的窗上画着一只鼬鼠抓着一只小兔。你把这个老头儿喊起来,告诉他我向他借透比用用,请你坐车把透比带回来。”

  “透比是一只狗吗?”

  “是一只特别的混血狗,嗅觉灵极了。我想要这只狗帮忙,它可比全伦敦的警察还要得力得多呢。”

  我说:“那我一定把它带回来。现在就已经一点钟了,倘若能换一匹新马,三点钟之前我肯定回来。”

  福尔摩斯说:“我还要从女管家博恩斯通太太和印度仆人那里弄些新材料。塞笛厄斯先生以前告诉过我,仆人住在旁边的那间屋顶室。回来再讨论这伟大琼斯的工作方法,再好好听听他的嘲讽吧。‘我们都已经习惯,有些人会对他们并不了解的事情嘲讽挖苦。’歌德的话总是这样简短而有力。”

  七、木桶插曲

  我坐着警察赶来的马车送摩斯坦小姐回家。她是个像天使般可爱的女人,在危难情急之中,只要旁边还有比她更脆弱的人,她都能够保持镇定。当我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惊恐万分的女管家身旁。可她进车之后,经历了这一夜的离奇事件,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开始是晕倒,后来又呜呜地哭泣。事后她还责备我说,那晚一路上我的态度太冷漠无情。可她哪里知道当时我内心的斗争和勉强抑制的痛苦呢。就好像我们在院中握手的时候,我对她的同情关爱已经表现出来了。纵然我历经世事,倘若我没有经历这一晚的遭遇,我也难以见到她那温柔勇敢的一面。

  在那个时候,有两桩事我很难开口:一是因为她正遭遇困难,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假如冒昧向她求爱,不免有乘人之危的嫌疑;让我更加为难的是,倘若福尔摩斯真能破案,她能得到宝物,就会变成富翁,我这个拿薪水的医生趁这个时候向她求爱,这难道还能算是正大光明的事吗?她会不会把我看成了一个丑陋的拜金者?我不想在她心里留下这样的印象,这批阿格拉宝物真的是我们二人之间的障碍物啊。

  几乎是到了深夜两点钟我们才来到达西色尔·弗里斯特夫人的家里。仆人们早就睡了,可弗里斯特夫人对摩斯坦小姐接到怪信这件事非常上心,她就坐在灯下等着摩斯坦小姐,是她亲自为我们开的门。她是一位中年妇人,举止很优雅。她用胳臂亲切地挽着摩斯坦小姐的腰问好,就像慈母般地柔声安慰着,她的举动真是给我无限的慰藉。可见摩斯坦小姐在这里的身份不但比仆人尊贵很多,还是一位受尊重的朋友。

  经过介绍后,弗里斯特夫人真诚地邀请我进去稍坐片刻,并要我告诉她今晚的离奇遭遇,我只能向她解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还答应她日后定要把案情的进展随时前来报告。当我告辞登车以后,我故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我好像看见她们两个手牵着手的端庄倩影立在台阶上,还隐约看见半开着的房门、从有色玻璃透出来的昏黄灯光、悬挂着的风雨表和光亮的楼梯扶手。在这种烦心的时候,看见如此一个温馨宁静的英国家庭的景象,心里宽慰多了。

  对于今晚所遭遇的事,我越来越觉得前途黑暗无比。当马车在被煤气路灯照着的寂静的马路上飞驰的时候,我又回忆起这一系列的情节。已经弄明白的基本问题是:摩斯坦上尉的死,寄来的珠宝,报纸上的广告和摩斯坦小姐所接到的信。这些事件我们都已经大概明确了。可这些事件竟然将我们引向更深、更凄惨的、神秘的境界里去:印度的宝物,摩斯坦上尉行李中的怪异的地图,舒尔托少校临死前的怪状,宝物的发现和紧跟着的消失,而后还发生了的宝物发现者的遇害,被害身亡时的各种惨状,那么小的脚印,怪异的凶器,还在一张纸上发现的跟摩斯坦上尉的图样上相同的字。这一连串错综复杂的情节,除非有福尔摩斯一样的天赋,寻常的人真是束手无策,没法找到线索的。

  品琴里在莱姆贝斯区尽头,是一栋窄小破旧的两层楼房。我在三号门前叫了好久才有人应声。之后,在百叶窗后出现了烛光,从楼窗间还探出一个人头来。

  那个探出来的头喊道:“给我滚开,你个醉鬼!你要是再大声嚷嚷,我就放出四十三只狗来咬你。”

  我说:“你就放一只狗出来吧,我正是为这个而来。”

  那声音又嚷嚷道:“快滚开!我这袋子里有一把锤子,你要再不躲开我就扔下去了!”

  我又叫道:“我可不要锤子,我只要一只狗。”

  谢尔曼喊道,“你给我少废话!离我远点儿。我数完一、二、三就朝下扔锤子。”

  我这才说:“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让我……”这句话还真有预想不到的魔力,楼窗即刻关上了,没过一分钟门也打开了。

  谢尔曼先生是个瘦瘦高高的老头儿,脖子上青筋暴起,驼背,还戴着蓝光眼镜。他说:“福尔摩斯先生的朋友来这里永远都受欢迎。先生,请里边坐。可要小心那只獾,它会咬人呢。”他又对着一只从笼子缝探出头来的两只红眼睛的鼬鼠喊道:“真淘气!淘气!你可不许抓这位先生哦。”又道,“先生不要怕,这不过是只蛇蜥蜴,它并没有毒牙,我是把它放在屋里吃甲虫的。您可不要怪我刚才对您失礼,事实上是因为常常有顽童跑到这里来捣乱,把我惹毛了。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想要什么呢?”

  “他要你这里的一只狗。”

  “啊!肯定是透比。”

  “很对,就是透比。”

  “透比就住在左边的第七个栏里。”谢尔曼拿着蜡烛悠悠地在前面引路,一一走过那些他收集来的那些奇禽怪兽。我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约约看到似乎每个角落里都有炯炯的眼睛在偷看我们。就连我们头上的架子也站着很多野鸟,我们的声音把它们从睡梦中搅醒了,它们慵懒地把重心从一只爪换到另一只爪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