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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四签名(9)


  我喊说:“会不会是一个生番!有可能是和琼诺赞·斯茂同伙的一个印度人。”

  他说:“这看上去倒是不太像。起初在我看到似乎有奇形怪状的武器的时候,我也曾这样想过。可由于那些特殊的脚印,我就从其他方面考虑了。印度半岛的居民有些是矮小的,可并没有能留下这种脚印的种群。印度土著人的脚是狭长的,穿凉鞋的回教人因为把鞋带绑在紧靠大拇指的趾缝里,拇指和其他脚趾都是分开的。这些木刺只有从吹管向外射这个方法。像这样的生番,我们应该去哪里找呢?”

  我说:“去南美洲。”

  他伸出胳膊,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厚厚的书说:“这是刚出版的地理辞典第一卷,这是最新的权威著作了。这里写的都是些什么?‘安达曼群岛位于孟加拉湾,距苏门答腊有三百四十英里。’呵!呵!这又是什么?‘气候潮湿、珊瑚暗礁、鲨鱼、布勒尔港、囚犯营、罗特兰德岛、白杨树……’噢!就在这里!‘安达曼群岛的土人,算是世界上最小的人了,虽然有人类学者说非洲的布史人(译者注:布史人是南非洲的土著部落民族)或美洲的迪格印第安人(译者注:迪格印第安人为居于美洲西北部的红种人,以掘食树根著称)和火地人是最矮小的。可这里的人平均高度还不到四英尺,成年人比这个还矮得多。他们生性凶猛、易怒而又倔强,但是只需和他们建立了友好的关系,他们就能至死不渝。’注意这个,华生!再听下边的:‘他们生来长得可怕,畸形的脑袋、凶狠的小眼睛、奇形怪状的面貌、特别小的手和脚。因为他们凶狠、倔强至极,英国官方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把他们争取过来。对于船只遇难的水手们说来,他们永远都是祸害,往往被他们用绑有石头的木棒敲碎脑袋,或是用毒箭刺死。此种屠杀的结局总是毫不例外地以人肉盛宴作结。’可真是可爱的一群人哪!华生啊!假如这个小子没人管着,让他行动自由,那结果就不堪设想了。我觉得,就是琼诺赞·斯茂雇用他,恐怕也是不得已吧。”

  “可他怎么就找到一个如此古怪的同谋呢?”

  “啊,这个就只有天知道了。可咱们既然晓得斯茂是从安达曼群岛来的,这个土人和他在一起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毫无疑问,以后咱们还需要知道些详情呢。华生啊,看来你是太疲惫了,你就在那张沙发上躺着休息会儿吧,我来催你入睡吧。”

  他从角落里拿起小提琴来,开始演奏一支低缓的催眠曲——显然是他的自编曲,因为他有即景作曲的爱好。我到现在都还能记得他那瘦削的手,真实的脸和弓弦上下波动的动作呢。那会儿我飘飘然徜徉在美妙的音乐声中,不知不觉进入了梦境,我梦见梅丽·摩斯坦甜蜜的脸容在向我招手微笑。

  九、线索中断

  下午,我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我的精神也已经全部恢复了。福尔摩斯就把提琴放在一边,坐在那里捧着一本书细心阅读。他知道我醒了,望了望我,神色有些沮丧。

  他说:“你睡得真香,我怕我们的说话声会把你吵醒了。”

  我回答:“我没听到什么呀,你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运气不好,还没有呢。我真是没想到啊,失望极了,我估计现在多少会有些消息传来。维金斯刚刚来报告过,他说还没有汽船的踪迹,真是叫人担心。因为时间紧迫了,每一个钟头都很要紧。”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睡了一觉,觉得精神好多了,就是再出去一夜也没问题。”

  “不能,现在咱们什么也做不了,咱们只能等着消息。假如咱们现在就出去的话,如果有消息来,反而错过了。你有事就去办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那么我想去坎伯韦尔去访问西色尔·弗里斯特夫人,昨天她就跟我约好了。”

  福尔摩斯的眼睛泛着笑意问:“只是去拜访西色尔·弗里斯特夫人吗?”

  “自然还有摩斯坦小姐,她们都急于想知道这个案子的消息。”

  福尔摩斯道:“可不要告诉她们太多,即便是最好的女人,也不能完全相信她们。”

  对他这种蛮不讲理的话,我并没和他争辩,我说:“我一两个钟头之内回来。”

  “那好吧!祝你一切顺利!假如你过河的话,就把透比送回去,因为咱们现在估计不需要它了。”

  我按他的吩咐把透比归还给它的主人,并付他半个英镑。来到坎伯韦尔,去看摩斯坦小姐。她经历过昨夜的冒险,到现在还有些疲倦,可一直在等着消息。弗里斯特夫人也是好奇心重,迫切地想知道一切。我对她们讲述了整个过程,但一些凶险的地方没说。虽然说到舒尔托先生的被害,可也没描述那些可怕的情景和凶手所用的凶器。就是如此粗略地讲述了一遍,还是让她们听着惊险有趣极了。弗里斯特夫人说:“简直跟一本小说没什么两样!一个受委屈的女郎,五十万英镑的宝物,一个吃人的黑生番,还有一个装木腿的匪徒。这跟普通小说的情节完全不一样呢。”

  摩斯坦小姐开心地眼望着我说道:“还有两位侠士的拯救呢。”

  “可梅丽,你的财富都靠着这次的寻找了。我看你并不兴奋啊。你想想,假若一旦变成巨富,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呀。”

  她摇摇头,好像对这件事并不怎么关心。看到她对马上变为富豪这件事并没特别高兴,我的心里得到无限的宽慰。

  她说:“我最关心的就是塞笛厄斯·舒尔托先生的安危,其余的都不算什么。他在整个案子过程中的表现是非常厚道和可敬的,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把他从这可耻和毫无根据的罪名中洗脱出来。”

  我从坎伯韦尔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然很晚了。我伙伴的书和烟斗还是放在他的椅子旁边,可他本人却不在。我四周看了看,多希望他留下一张字条,可没找到只字片语。

  赫德森太太来到屋里放下窗帘,我问说:“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出去了吗?”

  “先生,他没出去,他就待在他自己的屋里。”她放低了声音,轻声说:“先生,您知道吗,我想他会不会是病了!”

  “赫德森太太,您如何知道他病了?”

  “先生啊,有些事情很奇怪。您走了之后,他在屋里踱来踱去,踱来踱去,他的脚步声我都听烦了。之后又听见他自言自语,每次有人敲门,他就跑到楼梯口大声喊:‘赫德森太太,是谁敲门呀?’现在他都还把自己关在屋里,可我还是听见他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声音。先生啊,我真心希望他没病。刚才我冒昧地请他吃些凉药,可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吓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出来的。”

  我回答:“赫德森太太,您不必担心,我之前也见过他这个样子。他是心里有事,所以才心神不宁。”我就如此故作轻松地和我们的房东谈着,可我在整个漫漫长夜都能听见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我知道,他那急切的心情因不能任何采取行动而变得越加焦躁起来。

  第二天吃早饭时,他满脸倦容,两颊微微发红。

  我说:“老兄啊,你别把自己累垮了。我昨夜听见你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回答:“我睡不着,这让人讨厌的问题可把我急坏了。所有的困难都已克服了,现在反而叫一个很不算什么的障碍给难住了,未免让人不甘心。现在咱们已经知道了匪徒是谁,还知道了船的名字和所有一切,可就是没有船的消息。其他方面都动起来了,我已经用尽了所有方法,整条河的两岸都搜遍了,还是没有一点儿消息。史密斯太太那里也没她丈夫的音信,我都快认为他们已经把船沉到河底了,可这一点也存在一定的矛盾。”

  “咱们或许是受了史密斯太太的愚弄了。”

  “不,我想这一点就不用考虑了,因为反复经过调查,的确有一只这样的汽船。”

  “它会不会去上游了?”

  “我也想到会有这个可能性,已经派了一批搜查的人到瑞奇门德一带去了。假如今天再没有消息,我明天就亲自出马去找匪徒而放弃找汽船了。这是肯定的,咱们肯定会得到些消息。”

  一天过去了,维金斯和其他的搜查人员还是没有消息。很多报纸都登着诺伍德的惨案。他们对那倒霉的塞笛尼斯·舒尔托都攻击得特别厉害。除了官方在第二天尸检之外,各大报纸也没什么新的消息。我就在傍晚步行到坎伯韦尔,把我们没有进展的情况告诉两位女士。

  我回来的时候瞧见福尔摩斯还是垂头丧气地很不高兴,甚至对我的问话也爱答不理的。整个晚上他都在那里忙着做一个奇妙的化学实验,蒸馏器加热之后所发出的阵阵恶臭,让我不得不离开这间屋子。直到天亮,我还能听见试管的声音,知道他还在那里做着这恶心的实验。

  第二天早晨,我突然清醒过来,看见福尔摩斯就站在我的床前。他穿着一身水手的衣服,外面还罩着一件短大衣,脖子上还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

  他说:“华生啊,我现在亲自到下游去。我再三考虑,就只有这一招了,无论怎样都值得试试。”

  我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不用了。你还是留在这里做我的代表比较好。我自己也不想去,虽然昨晚维金斯有些泄气,可我想今天应该是会有消息的。所有的来信、来电都麻烦你代收,你来决断行事。你是否可以代劳呢?”

  “肯定愿意。”

  “我行踪不定,估计你也没法给我电报。可倘若运气好的话,我不一定会耽搁太久。回来之后肯定会有消息给你。”吃早饭的时候,他还没有消息。可打开《旗帜报》,就看见上面登着这个案子的最新进展。报道称:

  “关于诺伍德的惨案,据悉案情内容非常复杂,不似预料那么简单。新的发现证明:塞笛厄斯·舒尔托先生确无嫌疑。昨晚舒尔托先生和女管家博恩斯通太太已被警署释放。至于真正的凶犯,警署方面已有新的线索。此案现在由苏格兰场干练的埃瑟尔尼·琼斯先生负责缉凶,预料日内即可破案云云。”

  我琢磨着:这还令人满意一些,我们的朋友舒尔托终于恢复自由了。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这似乎依旧是警署方面掩饰错误的老派头。我把报纸扔在一边,目光突然又被报上寻人栏里面的一段小广告深深吸引住了。广告曰:

  “寻人:船主茂迪凯·史密斯及其长子吉姆在星期二清晨三时左右乘汽船‘曙光’号离开史密斯码头,至今未归。‘曙光’号船身黑色,有红线两条,烟囱黑色,有白线一道。如有知茂迪凯·史密斯与汽船‘曙光’号的下落者,请向史密斯码头史密斯太太或贝克街221号B报信,当酬谢金币五英镑。”

  这个小广告很明显是福尔摩斯登的,贝克街的住址就能够证明了。我觉得这个广告的措辞非常巧妙,因为即便是匪徒们看到了,也会认为那只是一则妻子寻找丈夫的普通广告,看不出其中的秘密。

  这一天过得好慢。每次听到敲门声或是街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都会以为是福尔摩斯或是看见广告来报信的人。我试图去看书,但精神无法集中,思想总是跑到我们一路追踪的那两个奇怪的匪徒身上。有时我还会这样想:会不会是福尔摩斯的推论有基本性的错误?他会不会是犯了严重的自欺欺人病?会不会是因为证据不够充分,他的臆断出错了?我从没见过他的工作会出错误,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想或许是因为他太自信了,把一个普通的问题看成一个错综复杂的疑案,所以一错再错?可回过头来想想,这些证据又都是我亲眼所见的,他推断的理由我也是听到过的。再看看这一系列的奇怪事实,虽然其中一部分是无关紧要的,可全都指明了同一个方向。我得承认,就算是福尔摩斯的理解出现了偏差,案子本身也肯定是超乎寻常的费解。

  到了下午三点钟,铃声响得频繁,楼下传来命令式的高声谈话,没想到上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埃瑟尔尼·琼斯先生。可他的态度较之前大不相同了,他已经不再以上诺伍德那样粗暴、架子十足和常识专家自居了,他在谦虚之外还多了些自惭形秽。

  他说:“您好啊,先生,您好!听说福尔摩斯先生出去了。”

  “没错,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请等等好不好?请坐,尝尝我们的雪茄好吗?”

  “谢谢,请给我吸一支。”他边说边用红绸巾频繁地揩拭他的额头。

  “我能敬您一杯加苏打的威士忌吗?”

  “可以啊,半杯就够了。到这个时候天气还是如此炎热,我心绪又是这般的烦躁不安,您还记得我对这诺伍德案的看法吗?”

  “我记得您之前说过一次。”

  “嗨,我现在对这个案子又得重新考虑了。我原本就牢牢地把舒尔托先生兜在网里了,真是一言难尽,先生,半道上他又从网眼里逃走了。他证明了一个确定无疑的事实——自从他离开他哥哥之后都有人跟他在一起,所以从暗门进到屋里的人应该就不是他了。这个案子真的难破,毫无头绪,我在警署多年来建立的威望已经发生动摇了,我真希望能得到些帮助。”

  我说:“咱们任何一个人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

  他很肯定地说:“先生啊,您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真的是一位不平凡的人物。没有人能超越他。我见过他所经手的许多桩案子,每一桩他都弄得清清楚楚的。他所用的方法变幻莫测,虽然难免也会操之过急,就从整体上来看,他能够成为一个本领最强的警官。不怕被人笑话,我还真的是比不上他。今天我接到了他拍来的一封电报,从里面能够知道,就舒尔托这个案子,他已有了新的发现。这就是那封电报。”

  他从口袋里把电报拿给我。这封电报是十二点钟从白杨镇发出的,电文上说:“请即刻到贝克街去。如果我还没回来,请等候。我已找到舒尔托案匪徒的踪迹。倘若你愿意看到本案的真相,今晚就能跟我一块儿去。”

  我说:“接到这封电报太令人高兴了。他肯定是把断了的线索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