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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四签名(8)


  我们绕过九榆树来到了白鹰酒店附近的布罗德里克和纳尔逊大木场。这只狗变得亢奋起来,从旁边跑进来的锯木工人已经上木场了,它继续穿过成堆的锯末和刨花,在两旁堆积木材的小路上小跑着,最后得意地叫着跳上了还在推车上没有卸下来的一只木桶上面。透比就伸着舌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站在木桶上,对着我们两人示意。桶边和手车的轮上都满是黑色的油渍,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木馏油气味。

  歇洛克·福尔摩斯和我面面相觑,不知不觉同时仰天大笑起来。

  八、贝克街侦探小队

  我问他:“那现在该怎么办呢?透比也失去了它百发百中灵敏的嗅觉了。”

  福尔摩斯把透比从桶上抱下来,拉着它走出了木场,说:“透比是依据自己的嗅觉行动的,倘若你计算一下每天在伦敦市内木馏油的运输量,那你就能够明白为什么咱们走错了路。现在用木馏油的地方特别多,尤其是用在木料的防腐上,不应该怪罪透比。”

  我说:“咱们还是按原路返回到油味混杂的地方去吧。”

  “是啊,还好路途不远。透比就在骑士街左边徘徊了一段时间,肯定是油味的方向在那儿出现了分歧。咱们走错了路,现在只能顺着另外一条路去找。”

  我们拉着透比来到了原来出现错误的地点。透比又转了一个大圈,一点儿也不费事,就朝一个新的方向奔去了。

  我说:“要小心透比,不要让它把咱们引到之前运出木馏油桶的地方去。”

  “这点我早就想到啦。可你看它在人行道上奔跑,运木桶的车应该在马路上走,所以这次咱们是走对了。”

  绕过贝尔芒特路和太子街,它奔向河滨,一直来到宽街河边一个不大的用木材修成的码头上。透比把我们引到挨着水边的地方,站在那里看着奔流不息的河水,鼻子里发出哼哼声。福尔摩斯道:“咱们的运气可真不好,他们应该从这里上船啦。”

  码头上还系着几只小平底船和小艇。我们把透比拉到小船上,虽然它都仔细地闻了闻,可没做出任何的表示。

  在靠近登船的地方有一所小砖房,在第二个窗口上刚好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有几个大字赫然写着:“茂迪凯·史密斯”。下面还有小字写着:“船只出租:按时按日计价均可。”门上还有一块牌子,上面说这里还有小汽船。码头上堆放着很多焦炭,可以推测这个就是汽船的燃料。福尔摩斯仔细地把四周看了一遍,满脸愁容。

  只见他说:“这件事看起来是有些麻烦。他们事先就准备把行踪隐藏起来,他们的聪明狡猾出乎我的意料。”

  他朝那个屋门走了过去,恰好从里面跑出一个卷发的小男孩,大约六岁的光景。从后面追上来一个胖乎乎的红脸妇人,手里还拿着一块海绵。

  她喊说:“杰克,快回来洗澡!赶快回来,你这小鬼!你爸爸回来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绝对轻饶不了你!”

  福尔摩斯借着这个机会说道:“小朋友啊!你的小脸红扑扑的,可真是个好孩子!杰克,你想要什么东西吗?”

  小孩想了想,说道:“我想要一个先令。”

  “你就不想要一个比先令更好的东西吗?”

  那天真可爱的小孩想了想,又说道:“那最好给我两个先令吧。”

  “就这样,好吧,你接住了!史密斯太太,他真是个好孩子。”

  “先生,他就是如此淘气,我丈夫经常整天出去,我根本管不住他。”

  福尔摩斯装作很失望的样子问:“喔,他出去了?那太不巧啦!我是来找史密斯先生有事要谈。”

  “先生,他从昨天早上就出去了。说真的,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可真有点着急。可先生啊,您假如要租船,也可以跟我说。”

  “我就是要租他的汽船。”

  “先生啊,他就是坐那只汽船走的。可奇怪的是我晓得船上的煤无法支持伍尔维奇来回的路程。他如果坐大平底船去,我就不会如此着急了,因为有时他还会到更远的葛雷夫赞德去呢。再说了假如他有事,可能会有些耽搁,可汽船没有煤燃烧怎么运行呢?”

  “他或许可以在中途买些煤。”

  “也不好说,可他从来不这样做的,他常常说零袋煤价钱太贵了。再说我也不喜欢那装木腿的人,他那张丑脸和外国派头。他经常跑到这里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事。”

  福尔摩斯吃惊地问道:“一个装木腿的人?”

  “是呀,先生!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子,来过好多次呢,昨天夜里就是他把我丈夫从床上叫起来的。还有啊,我丈夫事先就晓得他要来,因为他都已经把汽船生火等着了。先生,我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我真是不放心。”

  福尔摩斯耸耸肩说:“可是我亲爱的史密斯太太,您不用干着急了。您如何知道昨晚来的就是那个装木腿的人呢?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就这么肯定是他呢?”

  “先生,听见那粗重模糊的口音,我就知道是他了。他弹了几下窗户——那时约摸是三点钟——说:‘伙计啊,快起来吧,咱们现在该走了!’我丈夫把吉姆——我的大儿子也叫醒了,没有跟我打招呼,他们爷俩就这样走了。我还听见那只木腿走在石头上的格叽格叽声呢。”

  “来的就只是那装木腿的人,就没有同伴吗?”

  “先生,这个我说不清,我没听见还有其他人。”

  “噢,史密斯太太,太不凑巧啦,我想租一只汽船,因为我很早就听说过这只……让我想想吧!这只船叫……?”

  “先生,这只船叫‘曙光’。”

  “啊!是不是就是那只绿色的、船帮上就画着宽宽的黄线的旧船?”

  “不是,不是的。是跟在河上常见的干净的小船一样,刚刷的油,黑色船身上画着两条红线。”

  “谢谢您啊,我真心希望史密斯先生很快就能回来了。我现在就去下游,倘若碰到‘曙光’号,我就告诉他您在等着他。您刚才说,那只船的烟囱是黑色的吗?”

  “不是黑色的,是有白线条的黑烟囱。”

  “噢,对了,那船身是黑色的。史密斯太太,再会吧!华生,那里有一只小舢板,请他把咱们渡到河对岸去。”

  上船之后,福尔摩斯说:“和这种人讲话,最主要的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所说的消息跟你有关,不然的话他们马上就会闭口不言。倘若你用话逗引着,你就会得到你所想要知道的事了。”

  我说:“咱们接下来要采取的步骤已经很清楚了。”

  “你觉得应该采取什么步骤呢?”

  “雇一只汽船到下游去找‘曙光’号。”

  “我的好伙计啊,你这个办法太麻烦了。这只船或许就靠在从这里到格林尼治的两岸间的任何一个码头上。桥那边的几十里之内都是停泊的地方。倘若你一个个地去找,不知要花多长时间呢?”

  “那请警察协助吗?”

  “不,在最终的紧要关头我或许会把埃瑟尔尼·琼斯叫来。他这个人还行,我也不愿意麻烦他。咱们已经查到这个地步,我很想自己单独干下去。”

  “咱们能不能在报纸上登广告,方便从码头主人那里得到‘曙光’号的消息呢?”

  “那样的话,情况会恶化的!如此一来匪徒们就会知道咱们正在找他们,他们就会即刻离开英国了,就算是现在他们也想离境远走高飞呢。可在他们认为安全的时候,他们还不想离开。琼斯的行动对咱们在这方面是最有利的,因为他的观点在报纸上每天都可以看得到,这些匪徒会觉得大家都往错误方向侦查,他们可以忙里偷闲会儿呢。”

  当我们在密尔班克监狱门前下船时,我问:“究竟咱们准备怎么做呢?”

  “现在咱们就坐车回去,吃点早餐,睡一个钟头左右,可能今晚咱们还得走路呢。车夫啊,请您在电报局停一停。我们暂时把透比留下,以后或许还会用到它。”

  我们在大彼得街邮电局门口停下,福尔摩斯发了一封电报。他上车后问我说:“你知道刚才我给谁发电报?”

  “不知道。”

  “你现在还记得在杰弗逊·侯波案子里我们雇用的贝克街侦探小队吗?”

  我笑笑说:“发给他们呀!”

  “在这个案子里,他们说不定用处很大呢。如果他们失败了,我这里还有别的方法,不过我想先雇他们试试。那封电报就是发给我的那个小队长维金斯的,他们这伙儿孩子在咱们还没吃完早餐前就会赶过来。”

  此时已是早晨八九点钟。一夜的辛苦劳累让我觉得疲惫极了,走起路来两腿也跛了,真是精疲力竭。说起这个案子,在侦查上我没有我伙伴的那种忠于职业的无上热情,同时我也不仅仅把它看成是个抽象的理论问题。至于巴索洛谬·舒尔托的被害,因为大家对他一贯的行为并没有好评,所以我对凶手们也不太反感。可说到宝物,那就只能另当别论了。这些宝物或者宝物的一部分——理所当然是属于摩斯坦小姐的。在有可能找回宝物的时候,我愿花毕生的精力把它们找回来。没错,假如宝物能够找回的话,我个人也许就不可能跟她亲近了。可如果爱情被这种想法所左右,这种爱情也就必然成为无聊和自私的了。倘若福尔摩斯能够找到凶手,我就该花十倍的努力去找宝物。

  在贝克街家中冲了一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使我的精神振奋起来。待到下楼,早餐早已准备好了,福尔摩斯正在那里悠闲地斟着咖啡。

  他面带微笑地指着一张翻开的报纸对我说:“你瞧瞧,这位眼高手低的琼斯和一个庸俗不堪的记者把这个案子一手包办了。这个案子把你也搞得够烦的了,你还是先吃火腿蛋吧。”

  我顺手接过报纸来,上边的标题赫然写着《上诺伍德的奇案》。这张《旗帜报》报道称:

  “昨夜十二时左右,上诺伍德樱沼别墅主人巴索洛谬·舒尔托先生在室内身亡,显系被人暗杀。据本报探悉,死者身上并无伤痕可循,可是死者所继承他父亲的一批印度宝物却已全部被窃。死者之弟塞迪厄斯·舒尔托先生与同来访问死者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医师首先发现了死者被害。侥幸彼时警署著名侦探埃瑟尔尼·琼斯先生恰好在诺伍德警察分署,因此能于惨案发生后半小时内赶到现场主持一切。他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到场不久即已发现线索。死者之弟塞迪厄斯·舒尔托因嫌疑重大,已被逮捕。同时被捕者尚有女管家博恩斯通太太、印度仆人拉尔·拉奥和看门人麦克默多。现已证实凶手对于房屋出入路径非常熟悉。由于琼斯先生的熟练技术和精密的观察,已证明凶手既不能由门窗进入室内,必定是由屋顶经过一个暗门潜入的。由这个明显的事实,可以得出结论:这并非普通窃案。警署方面的这种及时和负责的处理,说明了在这种情形下,必须有一位老练的官长主持一切,并且说明了对于把全市警署侦探力量分散驻守,以便及时赶到进行侦查的建议,是值得考虑的。”

  福尔摩斯喝着咖啡微笑道:“真是太伟大了!你怎么看?”

  “我想咱们差点儿被指为凶手了,遭到逮捕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他的脑袋又灵机一动,到现在还说不准咱们会不会被捕呢。”

  就在这时,门铃丁零零地响了,之后听见我们的房东赫德森太太扯着大嗓门和人争吵。

  我微微站起来,说道:“天哪!福尔摩斯,这些家伙们真是捉我们来啦!”

  “应该不会吧。这是我们的非官方部队——贝克街的杂牌军赶来了。”

  正说话间,楼梯上就有赤足而行和高声说话的声音。十几个穿破衣服的街头小流浪者冲了进来。他们虽然大声嚷嚷着进来了,可他们中间还算有纪律。他们即刻站成一排,脸对着我们等我们说话呢。其中一个年纪较大、貌似是队长的人站在前面,神气活现,可从他衣衫褴褛的样子看,却又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先生,接到您的命令之后,我就立刻带他们来了。车费共计是三先令六便士。”

  福尔摩斯把钱给他说:“给你钱。我之前告诉过你,维金斯,今后要是有事,你就自己来。他们听你的号令,不要所有人都带来,我的房间容不下这么多人。可这一次都来了也好,都能听见我的命令。我现在正寻找一只叫作‘曙光’的汽船,船主是茂迪凯·史密斯。船身全是黑色的,而且有两条红线,黑烟囱上刚好有一道白线,这只船就在河的下游。我需要一个孩子在密尔班克监狱对岸茂迪凯·史密斯的码头上看守着。船一回来即刻报告。你们得分散在下游两岸,仔细地寻找,一有消息,即刻来报。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维金斯道:“是,司令,都听明白了。”

  “报酬还是按以前的惯例。找到船的那些人要多给一个基尼(译者注:基尼是英国旧币,每个值21先令),这是预付你们一天的工资,现在快去吧!”他分给了每人一个先令。

  孩子们高高兴兴地下了楼,没过多久,我就看着他们消失在马路中间了。

  福尔摩斯离开桌子之后站了起来,点燃他的烟斗说道:“只要是这只船还浮在水上,咱们肯定能找到它。他们可以四处跑,还能看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还能偷听任何人的谈话。我估计他们在黄昏之前就会有发现汽船的消息来报告,这会儿咱们就等着吧,暂时没什么事可做了。在找到‘曙光’号或茂迪凯·史密斯之前,咱们没法侦查。”

  “透比吃咱们的剩饭就可以了。福尔摩斯,你想睡一会儿吗?”

  “不,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疲倦。我的体质很特别。工作的时候从不觉得累,假若是闲着无事反而会让我精神萎靡。我现在要吸烟了,好好地想想我那女主顾交给咱们办的这件稀奇古怪的事。咱们这个问题,想来应该不难解决,因为装木腿的人并不多见,另外的那个人,更是屈指可数了。”

  “你又提到另外的那个人。”

  “至少我没有对你保守秘密,或许你也有你的想法。现在综合考虑一下所有的情况:小脚印、没有穿过鞋子的赤足、一边装着石头的木棒、敏捷的动作和有毒的木刺。你从这些条件里能得出什么推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