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不是太冷,有了春的气息。当街槐树下的那个棋摊子永远是那么热闹。富贵和根生爷正厮杀到了紧要关头,一群爱下棋的人们在旁边围观。狗八挤进人群,附耳对富贵说了几句话,富贵站起身来说：“谁来替我,我有事,得走。”旁边观阵的人马上就替补了空缺。r
富贵随着狗八走出人群,到了没人的地方,富贵说：“到底啥事？”r
狗八一脸沮丧,说：“清早吃完饭,我在街上转悠,看见来了个外地人,他问我村里有没有梨要卖,我说当然有啊,就把他领我家去了。你知道吗？富贵哥,一斤酥梨六毛钱!”r
“六毛,这可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卖价了。”任富贵听了也为这个价钱吃惊。r
“是啊,我真他妈高兴,就喊我老婆张罗着卖。那小贩也痛快,说我信任你,你让家里人帮忙装箱子,我再看看别家的梨。我就陪他又去了几家。回来后我老婆已经装好了,小贩也很满意。谁知道在装车搬箱子的时候,我老婆绊倒了,箱子里的梨也洒了,骨碌碌地掉在地上,大小不一,还有带斑点和黑疤的梨。”r
“你老婆趁人家不在的时候做鬼了。”r
“是啊,女人就是坏事的。这样一来,人家小贩说什么也不要我的梨了。我赶紧来找你说合说合。”r
任富贵心想,卖梨的时候没想起我,出事了就想起我了。但是嘴上没说什么,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于是答应说：“也不一定能行,尽量吧。”r
富贵走进狗八家的院子,就看见小贩气呼呼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脸拉的老长。富贵忙陪了个笑脸说：“老哥,你好,事情狗八都说了,你看,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也别和她一般计较,梨子都兴师动众的装好了,你就收走吧。”r
“我不要了,看见我是外地人,就欺生骗人,我不和这种人做生意。”小贩鄙夷地瞥了狗八一眼,扭过了头。r
“老哥,你大人有大量,你看,你大老远地跑我们村来,肯定也是货要的比较急,是不是？如果不要他的梨,重新装别人家的,又得浪费时间,耽误你的事情,不划算。他也知道错了,让狗八给你道个歉,你抬抬贵手,也就过去了。”r
“那么多箱子,谁知道她们给我混充了多少不好的梨。”r
“没有没有,只有三箱子。”狗八老婆急忙辩白。r
狗八生气地瞪了他老婆一眼：“一共才三箱,你神经了往里面混!你就是个坏事的奸臣!”r
“好了,别骂了。这样吧,老哥,箱子也不要一个一个地检查了,要不还得返工,她也只装了三个箱子,你按五毛八收他的,你看如何？”r
“最多五毛五,愿意卖就卖,不愿意拉倒,我买别人家的。”小贩也说得很干脆。r
富贵看了看,也再没有余地了,就说狗八：“卖不卖你自己看吧。”r
狗八想了想还是卖掉吧,虽然一斤少卖了五分钱,可以前从来没卖过这么高的价钱,万一错过这个机会,不是更赔的多嘛。于是骂骂咧咧地骂了自家女人半天,终究还是卖了。r
“老哥,你看快中午了,到我家去吃饭吧,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富贵盛情地邀请收梨的小贩。r
“老弟,你是个公道人。谢谢你的好意,梨还没收够,你家有吗？我信得过你,也就不收刚才看的那几家了。”r
“老哥,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我就是承包村里梨果园的,我的梨是全村最好的,任你挑,任你选,也是六毛。”任富贵说着踢了狗八一脚,这个憨蛋,不该说的时候挺能说,改说的时候他倒没气了。r
狗八被点醒了,忙说：“是啊,是啊,富贵哥就是村里最大的卖主啊。”r
“好,一言为定。”r
富贵急急慌慌地推开家门进来,边从抽屉里找笔边和老婆说话：“赶紧的,村里来了个收梨子的贩子,六毛钱一斤。我把他叫咱家来了,怕被别人抢走。你快点去找几个要好的邻居准备装梨。”r
“倒是个好价钱,只是怕一时找不到人。”r
“你找不着人,那就别卖了,让别人卖。”富贵从抽屉里取了笔和几张纸,另外把那只烂了破洞的手套也拿上,说：“我先去窑里了。你赶紧找人,随后就来,快点。”r
“锅还没洗呢。”富贵媳妇嘟囔着,她是个慢性子,遇到富贵这么个风风火火的人,老天爷可真会配对呢。不过自从她跟着富贵,小日子过得蛮红火,反正她是个女人,男人才是当家做主的,听男人的没错。富贵媳妇不敢怠慢,扔下饭摊子,锁了门,赶紧叫人去了。r
富贵带着水果贩子脚步轻快地走在田间的小路上,路旁一排排的梨窑被他不断甩在身后,不一会儿,便走到了自己的梨窑前。富贵搬开用来保温的柴草,开了窑门的锁,把窑洞上的栅栏卸下来,猫着腰走进窑洞,划着一根火柴,把蜡烛放在搭铺用的木椽上,窑洞里顿时亮了起来。r
“你看,就是这梨子,卖你六毛真是便宜。”富贵有些惋惜地怠?r
小贩随手从铺上捡了一个梨子,用袖口擦了擦,咬了一口,“嗯,同川的梨子,不是浪得虚名,好甜。”小贩俯下身,仔细地看了一遍,满意地点着头,黄澄澄的梨子,个儿匀称且大,真是好梨。“好了,装箱子吧。”r
“好,帮忙的人手马上就到,先抽根烟。”富贵扔给小贩一根红塔山,小贩看了一眼说：“老弟,你这级别可不低呀!”r
富贵笑了笑,说：“随大流呗。老哥,你这梨子买上是往哪里卖呀。”r
“往东北发火车皮。”r
“哦,看您这也是大手笔,是搞批发吧。”r
“是的,年前发了几车上去,没想到刚到地头就被活抢了,问你们省城的批发商调货,他们也没货,有人告诉我说你们这里是产地,我就来试试看。”r
“嗯,是的,我们这里的梨国色天香,价钱也合适。你以后可以直接从我们这里买梨啊。一回生,两回熟,我可以给你帮忙跑腿联系。”r
“那感情好啊。我们从二道贩子那里买梨子,一元钱一斤呢。这里才六毛,节省了将近一半成本。”r
“一元一斤？我的天。”富贵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梨子可以卖这么高的价钱,那些本地的贩子来买梨,最多给你四毛五,五毛,就不错了。所以今天这个东北贩子说给他六毛的时候他高兴坏了,以为瞅了大便宜,原来人家还可以赚那么多啊。r
“对了,老哥,我还有苹果,你收吗？”r
“苹果也有？下次来看看,这次急着等货,没时间了。”r
说着话富贵老婆领了一帮人来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地干起来。从铺上往出挑烂梨的,给箩筐里捡好梨的,往窑外面运输梨子的,装箱子的,捆箱子的,装车的,流水线作业,一会几千斤梨便打点利索了。富贵拍拍身上的土,给男人们每人点了一根烟,又让老婆去小卖铺买了一堆饼子,见人头发两个。然后客气地寒暄了几句“让大家受累了”之类的话,”把众人打发走了。r
富贵转头对小贩说：“老哥,咱回家吃饭吧。”r
小贩充满感激地说：“饭就不吃了,那边等着货呢。以后我需要了,就来找你。”r
“好,兄弟随时给你帮忙。对了,老哥,您贵姓高名？”r
“叫我宝哥就行。”r
“宝哥？好。”富贵把小贩的地址记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礼貌地送出村口,才兴高采烈地返回家。r
“老婆,给我烫一壶烧酒,炒几个菜,我要好好地喝几盅。”富贵坐在当炕,暖暖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在他的身上。r
“看你那高兴劲,不就是多卖了一毛钱吗？”r
“你懂个屁,妇人之见。今天那收梨的小贩说,咱们的梨子在东北批发一元钱。”r
“什么,一元？杀人啊。”r
“咱们这里是产地,当然便宜。就像广州的荔枝在咱们这里卖30元,在那里才3元一个道理。”r
“人家卖两元也和咱不相干啊。”r
“怎么不相干。咱也不会收上梨子往东北发。”r
“人生地不熟,你去东北能行吗？”r
“事在人为。等过了正月,我就去东北看看。看能不能和宝哥合作,一起做买卖。”r
“你又要折腾？”r
“人活着不就是折腾吗？”富贵把手中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