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

槐园村外的乡间小路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少齐上阵,都在热火朝天地干活。李权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这儿指点一下,那儿说上两声。心里头这个美啊!r

“大家如果累了,就歇会再干,都去箱子里拿矿泉水喝。”李权喊了一嗓子,破锣似的嗓门聒噪地太阳都捂住了耳朵。r

“村长,这速度可是不慢哟。”狗八靠过来,挨着李权坐在蹶把上。r

“那当然,全村出动了,能不快吗？”r

“主任,这次给工分吗？”r

“给你个头,修路是给全村人造福呢,谁不走路啊？对了,狗八,你不是从来不参加义务劳动吗？”李权滴凉狗八说。r

“人都是会变的,不能用老眼光看人嘛。”狗八嘿嘿地干笑着。r

李权促狭地看了狗八一眼说：“以后千万不要耍小聪明,光打自己的小九九了。国家对农村的政策越来越好,赶上好年限了,太平盛世啊!这不,村村都要通油路,都是由上面出钱。一公里补助1万,咱们这一截路,就补助了13.6万哪!国家还要求村村实现四化,改善居住生活条件。我们村是新农村的试点村呢!”r

“四化？四个现代化？”r

“瞧你这老脑筋。”李权撇撇嘴,嘲笑狗八的孤陋寡闻。r

“四化就是硬化,绿化,亮化,净化。硬化就是村村通油路；绿化就是把我们村到处都栽上树。林业局给每个村子发放3000-4000株树苗。亮化就是村里安路灯,就像城市那样,晚上也亮堂堂的。净化就是保持村里整洁卫生,尤其是爷们儿,不要到处拉出你那个玩意在街上撒尿。”r

“哈哈哈哈!”众人们哄笑起来。r

“新农村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呢？会和城市一样吗？”狗八眼神中充满了憧憬。r

“会的,种地免农业税了,还给发种植补助。一亩地补助45元；病了有新型合作医疗,国家给报销65%费用；上学成九年制义务教育了,听说以后还可能改成12年制；村村通油路,让你们大步流星奔小康；家家自来水,都接到锅台上了；电脑一千元一台,还包括五百元网费,不用了还给退五百元。公交车通到村里了。电话线架到家门口,人人到地里干活都拿着手机,问问老辈的,做梦也没敢想的事啊。农民,也成了天上的神仙了。”r

“是啊。”根生叔吐了一口旱烟,说:“就说村口这条路吧,打我小时候起,就是这么坑坑洼洼,又陡又窄。那年,晋绥军兵败流落到我们村,他们又要钱又抢东西,村民们敢怒不敢言。后来,以任老财为首的几个村里的精明人,他们把晋绥军分散骗开,各自消灭。这个故事在县志里都有记载。当时这个路口的守兵分给了任老财,就是任贵的爹。把守这个路口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兵,任老财心善,下不得手,再三好言劝他们走,不要再欺害村民了。谁知好言难劝想死的鬼,那小兵拿枪来打任老财,说时迟,那时快,任老财一个箭步上去,把那小兵扛起来转了几圈,抡到了旁边的深沟里。那时,这条路是为村民们办了好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再后来,改革开放了,村里决定修路。那年修路,炸药炸死了四哑巴。李老太太的亲儿子也在拉土的时候翻车掉到了沟里,摔死了。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那惨景,就是铁石心肠,也忍不住落泪啊,后来才过继了李权。五年前,也是在这条路上,同样是翻车,同样是摔死,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殁了。那是一个好娃娃呀,见到村里所有的大人小孩都要礼貌地打招呼。对长辈很孝顺,也很勤谨,乐于助人,提起来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娃娃,殁了。发丧的时候,他爹拽着棺材伏地痛哭,哭得背过气去。孩子的妈从此再不出门,每天在家吃斋念佛。孩子的奶奶临死都没人敢跟她说实话。只说是外出了,老太太经常问,经常问,问到最后似乎也明白了,咽气的时候说：我可能要见到我的孙子了。旁边的人无不落泪。后来,村里通了大巴车,直达省城。可是在下雨的时候,泥泞的路还是让司机不敢走哇。我的梦里经常出现这条路,梦见这条路坍塌了,梦见我自己掉进了沟里。我想,那些死了亲人的人,也做过同样的噩梦,她们在走过这条路的时候,心里一定也像扎了刀子一样难受。而那些没出过事的村里人,在踩上这条路的时候,也会膈应。然而,这条路一直没能修好。去年听说要承包修路,吵了好一阵子,后来不知道怎么又风吹云散了?r

李权接过根生爷的话题说：“去年镇党委书记把修路的工程承包给了他小舅子,他们偷工减料,弄虚作假。以公社的名义向加油站赊账,不给人家结款。冬天修好的路一开春翻的没样了,遮世人的眼也遮不住哇。最后县里下令各村修各村的路,上面给拨款。这不,咱自己给自己修路,干得多实在啊。咱们村想把路修的更好些,除了国家拨款,村民们还分摊了3万元,一共花了16万多。这路要修起来,离县城就是40分钟路程,离省城才两个半小时啊。要想富,先修路。等修好路了,咱们村的梨子枣苹果也不用低价销售给外乡人了,咱直接拉到省城去卖。”r

“说到梨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根生爷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说。r

“什么事？”狗八凑过来,就着火点着了一管旱烟。r

“你见过日本人的事情啊。”话一出口,大伙都哈哈地笑起来。原来,去年小贩到村里买梨的时候,一伙人都在地头帮着装梨,大家没事拉着闲话,说起一个抗日将领就牺牲在村头沟里。小贩插言道：“估计你们都没见过日本人。”正好狗八背着一筐梨走过来,小贩指了指狗八说：“这个老汉说不准见过日本人。”大家看着狗八的少白头,个个都笑弯了腰。从此,狗八就被戏谑地叫做见过日本人的。r

狗八举起拳头,佯作打人的样子说：“又拿我开玩笑啊。不过,修路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那时一说出门就发愁,坐到不想坐了,也到不了省城。现在可好,打个盹就到了。”r

李权春风满面地说：”“还有一个好消息,等村里的路修好了,通县城的公交车就直接通到村里了。”r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根生爷磕了磕旱烟袋说：“以前去县城都是步编,拉炭则是赶着毛驴车。没听过莲花落里说的‘叫你到东山去拉煤,你一觉醒来就到了寿阳,如果不是毛驴走得慢,差点就到了石家庄。”r

狗八笑得都露出了牙床。“对了,听说以前私人跑的长途车都被公交公司收购了。说是要统一经营。”r

“嗯,那是为了统一管理,更正规,更有利于老百姓。我记得以前因为抢顾客,车与车之间经常打架,严重的时候还动刀子。发车时间不确定,有时刚走了一辆又来一辆,有时两个小时都不来一趟车。遇个急事,能把你急死。现在好了,到点就按时发车,而且车次又多。出行方便多了。这都是党的政策好啊,国家领导一心为了老百姓着想。”李权不由地又打起了官腔。r

“又为共产党歌功颂德啊？不过这些年中央还真是为农民做了很多实事,农村也在飞速变化。建设新农村,也是我们每个农民的责任。我们修的是一条致富路,更是一条通向新农村的希望之路。”r

“狗八,没想到你小子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来。你说出了我们农民的心里话呀。”r

“是啊,明天会更好。”根生爷捋着山羊胡子,出神地望着一望无际的崭新的柏油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