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儿闷闷不乐地坐在教室里,她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那棵梧桐树发呆.淅淅沥沥的秋雨不停地打在树枝上,让她想起李清照的词句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r
王睿见冰儿心情不好,就善意地提醒说：嗨!又在多愁善感了,你呀,不是悲秋,就是伤雨.我说你就不能活得快乐点吗?冰儿感激地看了同桌一眼,泯然一笑.r
还是跟家里怄气?r
冷冰儿沉吟不语.稍后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王睿,镇里有没有招工的地方? r
招工?你是想----打工挣钱?王睿的脸上充满了狐疑。r
不这样还能怎样?你替我垫交的五元团费,我还没还.学校又催着交学杂费.r
不就是五元,值得你挂在嘴上,惦在心里的.等你有了钱连本带利一起还.王睿多会儿都不忘开玩笑.转而又正色道:倒是学杂费,是个问题.三百六十元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你说得打工也不现实.第一,影响学习.第二,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你去打工,工资最起码也得等到一个月以后,早误事了.要我说,你还是服软,跟你爹言归于好.他在气头上,说一些气话在所难免,但过去也就过去了.没必要耿耿于怀.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爹娘更亲的吗?他做事肯定有他的理由,也肯定是为了你好.也许你当时不能接受,过后想想,就想通了.总不至于为了一点皮毛小事,真跟他翻脸吧.血缘决定了你们的关系,你别无选择.也无从改变.这一两天就要交学费,你跟他闹意见,谁给你出这个钱呢.别任性了,回家跟他道个歉,认个错,不就和解啦.r
冷冰儿象看外星人似地白了王睿一眼,不再说话.r
王睿不解地摇摇头,嘟囔道:不可理喻.顽固不化,好言难劝想死的鬼。自己的亲娘老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钻牛角尖.王睿边埋怨冰儿边取出单放机,听起歌来.r
冰儿皱皱眉头,小声提醒道:注意影响.”王睿冲冰儿扮了个鬼脸,关掉外放,带上了耳机.他眯着眼睛,摇头晃脑,架着二郎腿,打着节拍,吱吱扭扭,咿咿呀呀地哼唱着,那声音时断时续,时高时低,不尖利却刺耳,不痛痒却闹心.犹如唱戏之跑调,犹如用石头擦玻璃,犹如猫爪子挠心,猛不丁就挠你一下.让你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王睿却是自臭者不觉.他还在那儿自我陶醉呢.直到吴淑华站在他面前,他才不情愿地摘下耳机,不耐烦地说:嘛事?r
你说呢?吴淑华鄙夷地斜着眼睛盯着王睿.r
我说?王睿用怪怪的神情瞥了吴淑华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说,就是某些人见不得人家过年.人家过的潇洒一些,自在一些,,她就不舒服.自己活得跟木头桩一样,还要求别人也变成机器人.除了看书,你还会干什么?不会玩,不会笑,不会享受.活脱脱一个老夫子他奶奶.知道老夫子怎么诞生的吗?就是他奶奶教育出来的.啊,哈哈哈哈哈 ----r
你满口胡言.吴淑华明显是生气了,脸都变了颜色.r
别介,千万别把我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说的可是掏心窝子的话.像你这样,迟早是<<范进中举>>.学校考上了,你也神经了.r
我怎么活法关你什么事?我情愿,我甘心,怎么着?r
那我唱歌关你什么事?我的同桌还没嫌我烦,周围的人也没嫌我吵,你离我老远,就单单聒噪着你了.再请问班长,现在是上课时间还是下课时间,你有看书的自由,我有唱歌的自由,有本事你也唱,<<一无所有>>,崔健的摇滚.懂得欣赏吗?该不会是五音不全吧.是不是听见别人唱歌,你心里不痛快,不平衡,那样的话,早说嘛.我会同情你的.r
够了!吴淑华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恁是她的涵养再好,她也无法忍受王睿的冷嘲热讽了.你以为就你会唱,很了不起？别人是自律,你是不知羞.r
好,那你唱呀.唱!你要是真能接出下句,我还真服你.从今往后,我王睿绝对服从班长你的领导.r
唱就唱.但你也要说话算数.教室里的人都在关注事态的发展,吴淑华知道,到了这个分上,只能进,不能退了,否则她的威信会大大地降低.想到此处,吴淑华脱口就唱出了我这就跟你走.r
哈哈,哈哈哈,王睿笑得那么不地道,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大伙都听清楚了吧,我说你何时跟我走,班长答:我这就跟你走.班长,不,吴小姐,吴千金,你的多情在下心领了,但我有那贼心没那贼胆,若我真的拐走了老乌龟的掌上明珠,瞧我这臭嘴,舌头一滑就说错了,是吴教导主任.恐怕他老人家把我剥皮抽筋呀.同学们登时哗然,吴淑华面红耳赤,有些气急败坏.她指着王睿的鼻子骂道:你纯粹是个痞子,无赖,嬉皮士.r
好!好!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既然我不是君子,说的话也就不算数了.今后你领导我,我还是不听,对不起了,班长.r
吴淑华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她情绪激动,甚至有些失去控制:王睿,你不要得意.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本来就不是一个层次,一个级别的人,我没必要自贬身份,把自己放到和差生同等的水平.r
王睿本来准备见好就收.一听这话,倔脾气又上来了.吴淑华,你不要以为你是班长,别人就会把你当回事,你不过是高扬的走狗,高扬让你东,你不敢往西;高扬说公鸡会下蛋,你就说亲眼见.有钱的,你巴结逢迎;学习不好的,你就踩在脚下.问你题,你不愿意告诉别人, 怕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不问你题,你又觉得人家看不起你.你两面三刀,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你那笑面虎的本事我还真没有.论学习,我也许是个差生;论人品,你才是个差生.r
哥们儿,说得好!你说出了我们的心声.我们为你喝彩.张放带头鼓起掌来.一帮男生也随之起哄.吴淑华被气得七晕八素,站在当地,蒙了.r
话说张放,本是镇长的公子,原来跟王睿是哥们儿,后来由于冰儿的介入,两人的关系才疏远起来.平日里,吴淑华也没少给他贴狗皮膏药,所以今天见王睿嘲讽吴淑华,立马就旗帜鲜明地站在了王睿的这边.王睿,你本来就是只黑羊,非要往白羊群里挤.现在,你看到了吧,你就是再努力,人家还当你是只黑羊.r
我原本也没想做白羊.王睿撇了撇嘴,自嘲地说道.r
好,还是我的好哥们.好久没有一块儿痛快地聊天了,过来谝一会儿,如何?r
好啊.王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嘴里还哼着我想唱歌我就唱.r
冷冰儿目睹眼前这一幕,不禁暗自忧虑.r
自从踏进镇中的大门,王睿是唯一帮助过她的人,也是她唯一熟悉的人.镇中让她感受到人情的冷漠,就是问道题,别人都会感到不耐烦.只有王睿,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直到她弄明白为止.王睿还经常开导她:不要总是心情涤荡,患得患失,要宠辱不惊.因此,相处虽然短暂,她对王睿却有深刻的了解:王睿天资聪颖,能做出加六道辅助线的几何证明题,但他缺乏毅力和恒心,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看不惯老师对差生置之不理的态度,故意捣乱课堂纪律,和老师唱反调,却又为老师的工资低打抱不平;他在开联欢会时唱歌赢得满堂喝彩,却也在大家学习时引亢高歌,而不在乎别人投来的白眼;王睿的行为在别人的眼中有些不可思议,冰儿却能琢磨透他的内心:他善良,质朴,有着很强的自尊心,由于别人不重视他,他故意惹人生厌,自暴自弃;表面上,他吊儿郎当,其实他的心里力求上进;冰儿理解他,在私下里经常劝导他,督促他,鼓励他.王睿也逐渐变了许多.他们俩同病相怜,互相砥砺,在这个冷漠的环境里彼此温暖着对方.r
且说王睿,在张放的怂恿下,和一帮男生胡侃海聊上了.王睿说:昨晚的电视真有意思.有个知府贪污受贿,偏偏自诩两袖清风.适逢狗官五十寿辰,有个刚直不阿的县令故意同时送一箱珠宝和一块‘廉洁奉公’的牌匾,任其选择.县令云:公选何物?狗官云:今乃吉日,来者不拒.张放接口说:这好有一比,有个寡妇自谓品行端正.一天晚上,有人敲门.妇人隔窗问曰:何事?云:门外有一贞节牌坊,一热血男儿,尔是要坊还是要人?妇人云:如此良辰,何不两全其美.王睿听完,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其余男生也跟着起哄.r
冰儿对张放一向没有好感,他成天和一帮社会上的人纠结在一起,经常逃课。所以冰儿特别反对王睿和这样的人交往。她故意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王睿的笑声顿时变得收敛了,随即就找个借口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改天再聊.r
张放暧昧地扫了冷冰儿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怎么啦?哥们儿.怕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哥们交情虽重,怎比得上女人的石榴裙.去吧,去吧.对了,看样子,是个河东狮吼吧?啊,哈哈哈哈 .王睿本来起身欲走,让张放这么一调侃,反倒不好意思.他看看冰儿,冰儿的脸阴沉得仿佛山雨欲来;再瞅瞅张放,一脸的鄙夷和嘲讽;他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弄得左右为难,进退维谷.r
冷冰儿见张放激将王睿,非常生气.忍不住说:张放,你说谁呢?r
我说王睿,关你什么事.你是他什么人啊?哦.我明白了,你自认是那个勾王睿魂的石榴裙.王睿,是吗?r
在这种情形下,王睿能说什么呀.他硬着头皮嘟囔道:张放,别瞎说.r
哦,原来是自做多情啊!人家王睿并没承认呢,我就说,搞对象也挑个出众的,怎么会看上一个其貌不扬的母夜叉!r
冰儿见张放说话无理,不想和他纠缠,转身对王睿说:看你接触的都是些什么素质的人.r
哟嗬,我今个倒要见识一下高素质的人.王睿,哥们儿,你还是乖乖地躲到你的石榴裙下去吧.我知道你是个重朋友,讲义气的人,但是人家瞧不起我,连说话都怕污染了你,你还是跟我划清界限,免得因为我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r
别说了,好坏我自己分得清.不就是说几句话吗?王睿碍于面子,顶了冰儿几句。张放见王睿没向着冷冰儿,他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得意中还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说道:好!这才像个爷们说的话.人家不把我当回事,我认了;可是不该当众撂你的面子.是不是?王睿点点头.r
冰儿简直气晕了.明知张放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王睿怎么还附和呢!她负气说:王睿,你愿意跟那些无聊的狐朋狗友搅和就搅和好了,不要把我扯进去.r
王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言不由衷地说:好!冷冰儿,你是阳春白雪,我是下里巴人.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r
张放一拍大腿,高兴地说:对嘛!她是你什么人,凭什么管你,操什么心,劳什么神,费什么事.王睿瞪了张放一眼,粗鲁地推开他,摔门而去.r
冰儿咬着嘴唇看着王睿的背影,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