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年纪,最喜欢的就是操心。为儿子孙子操心,为地里的庄稼操心,为老天爷阴晴操心,为家里的猪狗牛羊操心。这不,六老太一大早就颠着三寸金莲上二儿子家来了。由于心急,脚却小,步子越发显得细碎而频率飞快。r
“二小子在不？”刚进院子,六老太就喊上话了,可见事情的紧急程度。r
“在呢。”任富贵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知子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子。六老太不来之前,任富贵就知道他娘会来的。r
富贵媳妇正在拾掇饭摊子,六老太见状,有些不满地数落起来：“你们可真懒,多会儿了才吃饭？家里也不收拾,乱得像猪窝。真是邋遢老婆世没闲,干啥都干不了个精干。”r
“娘,说正事吧。”富贵不愿意听他妈继续批评他老婆,插了一句。r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们呀。”六老太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然后转入正题：“听街上的人们说,你承包了村里的苹果园？你为什么不和娘商量就擅自做主啊。”“和你商量你还不是反对？”“不商量我就不反对了？你没经见过,那可不是开玩笑,那是原则问题。我们家以前是村里的首富,你爷爷有四十亩地,雇着长工给种地,还不是让毛主席给没收了。这还罢了,把你爷爷批斗来批斗去,划定了地主的成分,害得你们兄弟娶不上媳妇。如今,世道刚平稳点,你又折腾。万一再来个土改运动,还不要了我们的命？二小子啊,听娘的话,本本分分的种地,别听那些大队干部鼓惑,他们觉得有利可图,他们干吗不承包啊？”r
“做什么都要有带头的嘛!我看了电视,中央支持农村发展经济。这样是为了少数人先富起来,也是改革开放的一个新尝试。我要做村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r
“啊呀呀,你心里都想着些甚哩,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你听娘的没错,枪打出头鸟啊。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包村里的果园。”r
“合同都签过了。”r
“你这是要气死你娘呀!我不管什么合同不合同,反正我不许你承包。除非我闭了眼,我活着一天,决不允许你眼睁睁地往火坑里跳。”r
“娘!”r
“就这么定了。我去找大队干部,告诉他们你不包了,谁爱占这个便宜谁去占,我们占不起!”六老太胳膊一挥,抿着嘴站起身来。任富贵也急了,说：“娘,你就别闹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其中的利害我也权衡过的,国家政策支持的事情不会有错。村里想承包果园的人也很多,只不过我下手快,哪有把好事往门外推的道理呢？”r
“好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呢？万一再给你来个什么运动,一家老小都跟着你遭殃。”r
“娘,你老了,少操这些闲心,我们兄弟养着你,有吃有喝,你愿意呢,串串门,唠唠嗑；不愿意呢,听听梆子戏,睡睡觉,多自在哪!”r
“我还没老到混吃等死的地步呢!我告诉你,任富贵,只要你娘我还活着一天,就不允许你承包果园。你要敢乱来,我上吊给你看。”六老太咬牙切齿地说完,摔门走了。r
“这老太太是糊涂还是精明啊？”任富贵苦笑着摇摇头。不过他还真得重新合计合计,老太太看来很当真,别把她给气着了。嗯,使个迂回战术,就说是李权承包的,来个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等果子成熟了,再告诉老太太,就是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