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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齐大非偶2


看遍家里的账簿,毓婉脸色始终是沉的。没想到佟苑早已入不敷出的空壳子,这些年勉强支撑已经耗尽全部财力,难怪要用她的婚事来填补了,只怕要一笔庞大的聘礼才能将佟苑支撑过去,而这笔钱,上海滩大约只有寥寥几家出得起。

父亲母亲如此迁就杜家不肯当众责难,原也是为了这些。

毓婉端过素兮送来的热茶,茶水滚烫,烫得心也跟着痛,手指触碰茶盏热辣辣的发木,连掀开茶盏盖子的手指也有些颤抖。眼前花乱的数字,让她无论如何也品不出大苞白山茶的滋味。

那氏和佟鸿仕早已离开,只留毓婉一人仔细思量清楚。到底是屈从现实嫁与杜允唐,还是寻求他法自谋生路?毓婉并不肯死心,她将茶盏放在一旁又仔细翻翻账簿,将其中几笔钱以毛笔勾了出来,“这些欠债按时日可以去要了,为何福叔不去上门讨要?”

“听说那些是新任督军沈之沛派人来和老爷借的军款,如何要得?”素兮将账簿合拢,将茶盏又向毓婉身边推了推:“老爷说让小姐当家,也无非是句气话,有些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做得?老爷不过是想让小姐权衡利弊先拖杜家几天,不要意气用事现在表态。

毓婉心中有些憋闷,脖颈上的汗珠子腻出了一层。她早该料到如果是能轻而易举的妥开眼前的尴尬情境,以母亲的个性必然不肯在今日与杜凌氏那般虚与委蛇,她将账簿拽过来又打开:“今日收了不少的礼品,明日咱们拿去典当行当了,拿回些钱财做些赚钱的营生。”

素兮苦笑摇头:“先不说当了寿礼不吉利,单是做什么营生又是个问题。太太早年间从京城过来从未做过生意,老爷又是为官家做的买卖,与私人做贸易并不相同。小姐是个女孩子家,又不能抛头露面,这赚钱的生意如何做得?”

毓婉轻轻摸了摸账簿,眼底带了一丝不服气的神色:“总有做得的办法,只是看要和谁一起做。”

晚饭过后,那氏来问毓婉究竟如何打算。毓婉硬着嘴不肯说,那氏见女儿不听话,将毕生所受的委屈一并想起,坐在毓婉面前,颤了嘴唇似自言自语:“我自姑娘起也是个要强的人,那拉氏没有败落时,我也不曾受过这些委屈。你如今要奔你的新自由,好,去,你去!有朝一日别回来求佟家救济你!”

毓婉一边哭,一边抓过妆奁盒子旁的剪刀放在耳边,“总之我此生只嫁一人,若是你们逼我,我不如出家当姑子去!”说完,狠狠用力,一缕头发顺着剪刀落在地面

那氏看毓婉剪头发,也有些急了,命素兮上来帮忙将剪刀夺了去,没想到毓婉对周霆琛用心如此坚定,一边哭一边叫骂:“好好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被个混混勾了魂魄,要死要活要做姑子,丢尽了脸面。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父母,我们佟家又怎么能丢得起这个人!”

“若是嫌婉儿丢人,不如就将婉儿丢出去,任我自生自灭好了,母亲不必心疼。”毓婉挺着手嘴硬,仍是不肯妥协。

那氏见毓婉根本不听自己劝说,气得浑身乱颤:“好,好……”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操起毓婉画板旁的画尺抽在毫不留情抽毓婉手背上:“那你就滚,你走了,我去跟你父亲说,全当这些年我们没养育了你!”

说罢,那氏一口气噎住嗓子竟厥了过去,素兮见那氏昏厥过去连忙跑过去抱住太太,毓婉也被吓得冲过去抱住母亲,那氏张嘴不能出声,软弱无力的双手还在向外推开毓婉,毓婉难过,伸手擦了擦那氏眼角涌出的泪水,头靠在母亲胸口仿佛小时候做错事撒娇的模样,“母亲,我错了,您别气了,我错了,别气了。”

抱着抱着,那氏自己也缓了口气过来,满脸泪痕的她爱切恨切的指着毓婉的脑门:“你也就能磨我吧,早晚我是要死在你的手上!”

听得母亲责怪的口气明显是虚软许多,毓婉只是低头一味哭,那氏不忍心反手将女儿抱住,“我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你但凡看中家贫才子,我也不会拦你,可你看中的那个人……”

“母亲,不要说了。”毓婉拦住那氏,母女俩就这般紧紧抱着不肯放手,那氏见毓婉嚎啕抽泣于心不忍,叹口气才又说:“你若能真行行好,就少给我惹事吧,我的小祖宗,我不逼你嫁给杜家,你也别逼我去想那个市井无赖!”

毓婉还想替周霆琛分辨,素兮在那氏背后悄悄向毓婉摆手,示意小姐不要再刺激太太。毓婉深深吸口气,无奈点头。

母女俩又说了一阵子连哭带笑的话,那氏方才示意素兮看住毓婉,自己先去了。

被母亲这样一闹,毓婉心中乱麻成团,觉得此时如果周霆琛能够出现,自己依偎在他怀里诉诉心中苦闷该有多好。

她垂首又想了想,长长叹口气,与其将心中希望寄托给不知现在在何处的周霆琛,还不如自己先做些什么改善家境,若能将家中用度维持下去,也不会被杜家所挟持。

于是,毓婉命佟福将今日收礼的账簿取来,一一数清礼金数额。因来客多念着杜家的面子出手异常阔绰,礼单盘算下来竟有几万块银元之多,再去了最近该还的债务和下月维持佟苑上下的开支,剩下的礼金约有三万块可以入账,只有这笔钱可以挪来一用。

仔细思量当下上海滩最缺的是什么?毓婉咬住手指深深沉吟,旋即展开纸迅速列下几条,尼龙丝袜,蕾丝花边,西洋药品。毓婉又算了算礼金余额,并不够做其中任何一件实业,倒是可以用来做些小本经营的餐馆买卖。只是餐馆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她也只是听说并未实地去勘策划案过,她又想了想,视线落在一旁支起的花瓣上,何不将主意打在画上?

三万块银元本金倒是可以租个画廊来卖画,单凭她一人画作不够,还可以将同学完成的画作也拿来寄卖,每卖出一幅画廊收取佣金提成,这样一来,两厢受益。她心思想定,当下将计划写在纸上,准备待到明日将那些礼金取出,再去找个地方租个空房子做画廊。

素兮见灯下毓婉伏案书写格外认真,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不管怎样,小姐和太太总算安定了些,可千万别再风波又起了。

窗外已染墨色,繁星低垂,凭窗而坐的毓婉披了件厚夹衣,在灯下苦苦思量如何才能说服同学们将自己的画作拿出,并送与自己去寄卖,提笔顿思,又将其中关键要点记录,再思量此画廊必要开在公共租界那里才好,毕竟能购得油画装点家饰还是以洋人为主,只是,如此一来门面又要装潢得更西化一些,必要时需求助学校新近请来的游历过法国的孟教授来帮忙设计布置,如此一般还可以与校方联系做些嘉奖竞赛之类的建议。

室内早早已经点上电灯,温暖的光亮为毓婉恬静的面庞撒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冥思苦想,将所思虑的种种皆纳入已经详尽了的计划,摊开纸再仔细读了一遍,总体上还算周全,接下来最大的难处便是寻找适合的合作者。

抬眼又看见桌上摆放的那一对宝石手镯,灿灿令人惊艳,再回想母亲坚决否定的态度,不由得幽幽叹口气,看来,想让满清遗裔的母亲接触真正的周霆琛堪比登天,更别说再有其他的想法。

思及心中那个人,灯下的毓婉似忆起了那场连绵细雨,他一身黑色风衣为自己撑伞时的认真模样,那气息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似摸不到,又能感受,心兀自甜了暖,嘴角不由的上扬,伸手将手镯带在手腕上,暗暗恍惚摩挲着,在灯光下任由它的璀璨光芒耀得自己心乱。

房门忽然被敲响,毓婉惊得回首,素兮面色忧虑的闪身进来,有些为难的偷偷指了指外面:“小姐,正门外好像有人在等你。”

不知为何,毓婉笃定正门外等待自己的人就是周霆琛,喜形于色的她顾不得夜寒风重,推开房门风一样跑出去,身后的夹衣软绵绵落地。

素兮捡起夹衣,连忙追上前拉住毓婉,向她比量个嘘声的动作,再带着毓婉小心翼翼避过前花厅众佣人眼光,从侧门长廊绕出去。两人蹑手蹑脚走到佟苑一边,才推手让毓婉等在花影深处,自己则悄然走到佟苑正门,向周霆琛方向轻轻咳一声。

今日周霆琛有些微微醺意,刚从生意场应酬归来的他一个人静静的靠在小汽车旁,看着紧紧关闭的佟苑大门,其间有些暖橘色灯光,不知哪盏才是属于毓婉的。

他微躬了身子,以手掌挡住习习夜风,按燃打火机,腾的一团温暖火苗带着袅袅的烟雾,笼住了他入鬓的冷峻眉眼,也笼住了他坚毅的面庞。

此一刻,他仿佛是夜色里隐身的野兽,虽无捕捉猎物的欲望,却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讯号。

夜确实有些深了,他的脚步也有些不稳,本不想来,奈何心中仿佛缺了一角,总要亲自为她祝贺生日才算得今日圆满。归家途中,他命司机掉转车头开到佟苑,当视线触及佟苑那樘贵气十足的大门,人开始有些烦闷,不知自己来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她已经沉沉睡去了,又何必再去打扰她的美梦。

他决定,吸一支烟就走,不愿真真切切面对心中牢牢记挂的她。

听得素兮咳嗽,周霆琛猛抬起头,迫人于无形的气势使得她凉凉吸了口气,她有些目眩,甚至手脚也不知该放在何处。这样的男人,岂是从未走出深闺的小姐能够轻松驾驭的?也许只是可以任由他随意戏弄的猎物罢了。

素兮变了脸色,不过,事到如今,她唯能硬着头皮招招手示意周霆琛跟上自己,随即闪回花影簇簇的阴色里。

周霆琛盯住素兮闪去的背影沉吟须臾,眉头微皱,利落回身上车,那黑色小汽车轰了马达呼啸从佟苑门口驶离,引得原本正在发愁是否入内通禀老爷太太的佟福垫脚眺望,见他果真走了,心中不禁又犯了嘀咕:怎么这人出尔反尔如同家常便饭?明明等在佟苑门口,也不命他们通禀,是会客还是路过终究给句痛快话,何苦吊着门房上的人坐卧不宁?好不容易等了一刻钟,又话也不说一句的离去,这个周家少爷,当真是个不懂规矩的异类。

汽车从毓婉面前迅速开过,她心头一凉,回首望望素兮,素兮也不懂得为何周霆琛明明看见自己的示意又毫不留恋的绝尘离去,她张开嘴向毓婉无辜分辨:“他明明看到我的,怎么又走了?”

毓婉一瞬不瞬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咬住下唇,见路的尽头车头并没有掉转的意思,心中大为失望,目光有些落寞:“算了,咱们回去吧。”

“小姐,咱们不再等了?”素兮有些犹豫的张望,巷子尽头黑暗一片,并不见周霆琛的车子回来。

“不等了。”毓婉将手帕塞在袖口里,提了裙子回身前行。

主仆二人慢慢踱到旁门,心事沉重的毓婉迈步险些撞入一门旁转出的男人怀中,她硬生生被那人拉住了双臂,揽住腰肢的手紧紧扣住,她猛抬起头,映入眼中的人正是那个刚刚离去的周霆琛。

毓婉如同被火星烫到脸,耳垂一热,将手臂挣脱开,“怎么又回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微微有些酒气的周霆琛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毓婉的问话,两人僵持了一阵子,他才哂然低笑:“我是来为你祝贺生辰的。”

毓婉的头顶,正及在他的下颌,原本被咬得苍白嘴唇渐渐红润起来,嘴角上扬:“中午不是送了寿礼来,何必又多此一举?”

他低头,满意的看见毓婉手腕上正带着自己送来的手镯,月华光芒下,手镯耀亮她的手腕,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他坦言:“还是要来见见你才放得下心。”

毓婉发觉周霆琛正在看自己双手,见得手镯正带在那儿,怕笑话自己心急连忙扭过身,双手绞在一起挡住手镯的光彩不给他看,她心中有无限羞涩,又有无限甜蜜,还有一种存在梦中并不真实的感觉:“也不过这样,有什么好看的。”

周霆琛见毓婉绞了手,纤细的手指在宝石手镯下映衬得雪白修长,侧颜的她,眼波流转,惹得他舍不得离开目光,愿这般天长地久的站在这里陪着她,仔仔细细听她似又在嗔怪自己:“这般晚了,你又没了车子,如何回去?”

心一软,他漫不经心的笑:“那你陪我走走?”

毓婉愣了一下,回头紧张的看了看素兮,素兮此刻如同保护自己储藏果实的刺猬,全身戒备的盯着欲拐带自家小姐的周家少爷。

心中早已愿意的毓婉低头想了想,对素兮小声央求:“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去吧。”

素兮上前一步,拦在毓婉面前:“小姐,这样不行,你……不能和周少爷走,这样我如何和太太老爷交代?”

毓婉调皮的挑了眼眉,粲然一笑:“可还记得我们的计划?我不是与他去散步,只是要做生意的。”

素兮想起小姐要与人做生意的事来,又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看周霆琛,在几乎没有读过书的素兮眼中,此人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伙伴。不过在佟苑这么久了,素兮多少也知道小姐的倔强脾气并非自己轻易能拦得住的,她犹豫了一下,开始懊悔自己不该一时于心不忍带小姐来见周霆琛,不过她对毓婉满心疼爱,倒不敢把心中怨恨放在小姐或者周霆琛任一身上。

毓婉见素兮低头不语,蹦跳与周霆琛并肩走在一处,怕自己动作太过张扬心事,又强迫自己矜持的收紧下颌垂下头,压低声音回答:“走走也好。”

周霆琛并没有细问主仆两个人对了怎样的暗号,含笑用手臂离毓婉身体一寸远的地方刻意圈住,两人迈开步子离别佟苑,一点点在巷子里穿行,世界顿时安静下来,仿佛这条幽黑无尽的小巷,只有他和她一同并肩前行,直到天长地久也走不到头。

一直走着,走着,脚下的石子绊到毓婉,她身子一歪,他原本圈在身后的手突然抄了她的手,毓婉先是挣扎了几下,哪能逃脱他的掌心,便由他热热的抓了手指拢在掌心。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她含羞别开视线,两人依旧这般静静的继续走下去,听得彼此怦怦的心跳,谁也不肯开口破坏这难得一见的宁静幸福。

转过佟苑外的小巷步上大街,路灯一下子亮起来,刺得眼睛酸痛。毓婉如同被人唤醒了神志,微微用力挣脱了周霆琛的手心,原本温暖的手背一下子变得冰凉,周霆琛发觉她郁郁寡欢,停住脚步低头看过去,她恰昂起头:“今日杜家伯父伯母来为我庆生,希望我尽快给他们个答复到底要不要接下庚帖。”

周霆琛浓眉拧住,声音异常肃冷:“拒绝。”他的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两个字的回答表明自己态度。

但毓婉怅然一笑转过身:“若能和杜家合作,我们家还能有机会挽救一败涂地的局面,否则……”

周霆琛目光直逼住毓婉的,语声里尽是阴沉:“他们用这个逼你?”言语愤恨,似有将杜家铲平的气势。

毓婉垂下目光摇摇头,“倒也没说什么逼不逼的话,只是有些事总要想些办法才能解决,我想过了,如果能做间画廊给家里解决些寻常花销,将佟苑支撑下去,再由我父亲过去的同僚学生资助做些其他营生,佟家也不会真落得窘困的地步,我自然而然有理由拒绝杜家的庚帖。”

周霆琛微微一笑:“画廊?”语尾长音上扬,似足了嘲笑。

毓婉以为周霆琛在嘲弄自己心思狭隘,不觉有些难堪:“我手中盘算了有三万寿礼,拿这些钱来做个为同学做媒介的画廊也算充裕,只是要在租界开画廊才能有顾客应门,我对那里的房屋租金并不熟悉,上次见你与法租界的领事似乎有些交情,不知道……”见周霆琛还在笑,眼角细细的纹路也都是笑开了的,毓婉负气抬起手将他能吸走人魂魄的双眼遮住,才有勇气将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讲下去:“你不要笑,我可是准备认真付房租的,只要你帮我寻个能做画廊的地址就好,其他都由我来,租金我可是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

周霆琛宽大的手掌用力搂住毓婉肩头,将她整个人按在自己胸口,毓婉哪里受得这么亲密的举动,忙心惊肉跳的躲开了,对他炙热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问一声:“到底许不许我?只要你一句话,作甚么动手动脚的。”

他柔声笑着回答:“如果你只是想做家画廊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我明日就去办。如果你想凭此维持家计为你父母解忧,我不许。”

毓婉以为他还在气恼自己父母行事势利,急着向他解释:“我父母惯是旧朝廷的做派,有些事并非与你刻意为难,你信不得他们,还信不得我么?”

昏黄的路灯灯光映照在毓婉认真的小脸,当真是一点玩笑意思也没有。周霆琛被逗得扑哧笑出来,抬起食指刮了她的鼻尖:“急什么?听我说完,我想说……”

她被他缓慢的语气吸引住,不觉中了圈套,跟着有些呆呆的傻问“说什么?”

“我想说,我的女人无需为家计操心,且将一切都交给我。”他笑着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手记:

佟老太太醒来后,我们一直在忙碌办理去往上海参观佟苑的一切具体事宜。

由于佟老太太目前身体状况极其糟糕,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陷入昏迷,我样担心她承受不了长途跋涉,于是买了一个车厢卧铺与她一路同行,另外还联系了两名医护人员一同前往随扈,以防佟老太太沿路有抢救的需要。

火车2550次需十二个小时才能到达北京,我们一行人在北京休养时日后,再搭乘1461次列车前往上海。沿途近两千公里,是佟老太太当年离开家的距离,也是她用一生眺望的距离。

此次行程所发生的一切费用由她并不富裕的孙子杜本刚全部承担下来,这个憨厚的中年男人颤抖着手指摸着奶奶的白发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少年时一次误报志愿害得奶奶受尽折磨,他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知详细根由。佟老太太为了隐瞒事情经过减轻他心中负疚,命他的父亲不许对孩子吐露关于自己挨批斗的一个字。所以,杜本刚只是知道奶奶因为历史原因被关押,却从不知所谓的历史原因竟是这么隐秘的一段往事……

命运常常会因为我们偶尔一次冲动被扭转,结局远非我们所能想象。

杜本刚,如此。

佟老太太,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