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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峰回路转1


佟毓婉被巡警带走不出一个时辰,消息已经由周家的佣人送达佟家,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使得佟苑乱成一团,佟鸿仕忽听得自己身家清白的女儿卷入人命官司整个人呆坐在太师椅说不出话来,而那氏更是宛如晴天霹雳当时昏厥过去。

佟家虽曾在上海滩有过风光,却从不曾涉及租界巡捕房之流,所交往多是旧日朝廷的门阀显贵。眼下,昔日与佟鸿仕共事的衙门督办早已卸任归京,由各个帮派把持的租界又分属于不同国籍的警务署长们管辖,单是想买通人释放毓婉都不知从何处入手,听得与毓婉杀人一案前有周家老爷报警,后有杜家二少爷旁证,又惊动了申报记者因心中不忿肆意报导,此事怕是凭借佟家一己之力已经难以缩小影响。

佟鸿仕咬牙将家里几样镇宅的宝物点头哈腰给那些巡捕警长们送了出去,不料连个回音也不曾得到,经人打听得知,此事不止又一人塞了更多的钱,只买毓婉一条性命。巡捕房的警务署长和华探长为了坐收渔翁之利逼佟家缴赎金自然是不会释放毓婉,羁押时日越多,所收取的贿赂越多,价码更是水涨船高,逼得佟家现在想买通也买通不起。

那氏连连哭了几日,险些昏厥不醒,素兮掐摁人中万不容易将太太弄苏醒过来,那氏憋了半日的气息猛地呛住嗓子,猛咳了几声方能才哭出声来:“毓婉这又是做的什么孽,好好的,怎么会害上了人命官司?这些人分明是要她死,她从未得罪他人,行为谨慎怎么惹上他们?”

佟鸿仕脸色也是铁青,能送的送了,能当的当了,眼看毓婉关进监牢已有三日却再也无计可施,那氏见老爷面无表情,撕扯了他的袖子一味的痛哭:“老爷,咱们就这一个女儿,无论如何你也要救她出来,没了她,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佟鸿仕心中混乱不堪,先将那氏安抚一番,叹口气,抬头又命佟福:“你备车,我去趟周家。”既然事出在周家,又是周鸣昌一意送钱要处置毓婉,他只能豁出脸皮跪下来求那个帮派头子放过毓婉,哪怕……哪怕将佟苑抵给他,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好歹救出独生女儿来。

佟福点头出去备车,没片刻又匆匆跑进来,“老爷……杜老爷来了,老爷见还是不见?”

佟鸿仕听得杜瑞达上门求见顿时火冒三丈,此事无论如何也干系不到杜家,为何杜二少爷如此欺人太甚,一味塞钱要买毓婉一条性命?所以他也只是冷冷哦了一声并没起身迎接。那氏听得杜瑞达此刻还敢登门更是气得浑身乱颤,“他来做什么?命人轰出去!”

话音未落,杜瑞达已经站在主房门外,一旁阻挡不住的佣人神情慌张:“老爷,我们拦不住,杜老爷硬是要闯进来。”

杜瑞达见佟家人已慌乱不堪,神色异常凝重,掀开长袍深深鞠躬:“佟兄,今日杜某登门拜访,是想帮忙令嫒脱离困境,以弥补犬子败行。”

一句话说愣住佟氏夫妇愣住,不明就已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并不相信杜家突生了菩萨心肠,又不想将唯一的希望推在门外。

佟鸿仕悻悻走出房门,与杜瑞达鞠躬行礼:“杜兄倒也不必为难,该我们佟家自己承担的事,绝不敢劳动你们杜家。”

杜瑞达也不肯多加解释自己为何要来帮忙佟家。他只是一一讲明自己准备如何为毓婉洗脱污点,如何堵住申城民众之口,如何缓解周家心中怨恨,并做了详细的厉害分析,见佟鸿仕始终默不作声,杜瑞达再次鞠躬道歉:“此事是犬子一时义愤之举,杜某教子无方自然负责善后,也希望佟兄不会亘在胸怀才是,毕竟,此事攸关令嫒声誉,希望佟兄还是不要因为义愤而将杜某提供的资助拒之门外。”

佟鸿仕先是不肯做声,心中万分焦虑也表现的还算镇定,后听得杜瑞达言语并没有落井下石之态,方才开口鞠躬:“若杜兄当真有心,佟某感激不尽就是。”

杜瑞达连连摆手:“只要佟兄一句话,杜某必将竭尽全力,杜某现在就去探望令嫒,希望佟兄书信一封交与令嫒。”

佟鸿仕依照杜瑞达的意思书写一封书信,信里只让毓婉安心,家人还在奔走营救,并写明杜瑞达愿为斡旋。杜瑞达携带这封信迅速离开,佟鸿仕品咂杜瑞达此行目的总觉得他救毓婉的举动怪异,莫非此案于杜允唐还有什么其他牵连?为何杜瑞达亲自上门为自己解忧?周家姨太太遇害,毫无干系的杜允唐倒为之忿忿不平,思及前前后后的古怪端倪,佟鸿仕忙命那氏先收拾了去巡捕房探监,好歹先从毓婉嘴里知道些实情做个心中有数。

那氏哪顾得上妆扮,连忙将头发抿了整齐,带好给毓婉的换洗衣物和喜爱的点心,包了一包五百块银元偕同素兮送到关押毓婉的法租界巡捕房。

那氏少有在外抛头露面,被巡警领入巡捕房也是遮遮掩掩,幸好黄警长收了贿赂并不与她为难,嘱咐杜凌氏在羁押室等候,他遣小喽啰去带毓婉来见那氏。他见素兮跟在那氏身后拿的衣服包裹,冷笑摇头:“这位太太,且用不到这些的,佟小姐这些日子换洗的衣物和饮食都有人按时送来的。”

那氏皱眉,想起杜瑞达的表现心中难免狐疑:“是杜家送来的?”

黄警长摆手笑笑:“是周家少爷送来的,每日必亲自送来,说来也怪,明明佟小姐犯了案子是杀了周家的姨太太,反倒是周家少爷来探望,怕是其中还有很多连太太也不知晓的内情呢。”

那氏怔住脚步,神情有些沉重,她望了望黄警长背影又不好深问毓婉和周霆琛的关系,只能先进入羁押室等待见女儿再说。

不消片刻,毓婉已经被两名警察带来,所幸手脚并未戴各种锁具,见得母亲那氏委屈几日的毓婉立即扑上去,忍了许久的眼泪到了母亲怀中竟哭不出来,只是倚在母亲身上汲取温暖:“母亲,婉儿想你。“

那氏见女儿虽然安好,但终究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心中也是悲苦,一边拍抚女儿后背一边掏出手绢蹭了眼角泪珠:“婉儿,你怎么犯了这么大的事,你到底做了什么?”

毓婉也不好说明那日所发生事情的真相,只能安抚母亲:“本与我无关的,应该没什么大事,你与父亲都要保重身体,不要为婉儿担心。”

“怎么没什么大事,你可知咱们家送了多少东西都换不出你来么?说是有人在不停递钱买你一条性命,这次,你想出来并不容易阿!也许,也许……”提及那些临危敲诈的人,那氏不由气急,又连连咳嗽。

听得有人要买自己姓名,毓婉也是吃惊,她虽然知道将自己无罪释放一事必定不容易办成,但心中凭借一股子对周霆琛莫名的信任并不过多惧怕,眼下事情已经超出她所预想,不知周霆琛是否还能救她。

又转念一想,周霆琛毕竟行走黑白两道多年,这些事势必要比赋闲在家的父亲要变通灵活许多,固然眼下情势有些危急,但也不至于没有回旋的余地。

那氏哭了半日也没从毓婉嘴中问出当日真相,她无奈拉着女儿的手:“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今又有了坐监杀人的坏名声,来日如何成家如何出嫁?你怎么就不担心呢?”

毓婉听得出嫁两字,脑子里忽然想起那日与周霆琛的吻,脸庞瞬间涨红,心头热得发烫,依偎着那氏撒娇:“母亲,若是果真如此也是婉儿的命罢了,婉儿留在家里侍奉双亲也很好。”

那氏哀声叹气,见女儿并不焦急只道是连日来被这些事吓傻了,她好说歹说为毓婉留下换洗的衣物和吃食,出门又塞了黄警长一双宫里带出来的钏子,劳烦他多多照顾毓婉,切莫要让她受气,这才哭啼啼用手帕掩了脸面跟着素兮乘车回家。

离别了母亲的毓婉回到监室,长长叹口气,她方才强挺住精气来安慰母亲,母亲离去了,她也不必再装自己无事,整个人靠在阴冷的墙上没了镇定。

现在有人用钱买她性命,不知周霆琛还能不能帮她脱身。

黄昏的日光照在监室窗子上,带来午后唯一一点温暖,她看着金色的光晕忽然又想起周霆琛那日的吻,脸色红了红,拖着疲惫的双脚走到床边,将一旁的枕头掀开翻出一本书。

他这三日常午后三点过来,也不多说话,戴着手套的手先端着换洗的衣服和食盒交给她,而后又迅速从她的视线抽开。

接下来两人就在这黄昏里对坐,静静的,几乎可听闻彼此心跳,第一日他要走时,监室里静悄悄的,金色的午后光晕拂在他的高大背影上,晃得毓婉精神有些恍惚,远远的喊住他的背影:“周少爷。”

周霆琛回过头来,金色的光晕投在他的脸颊,线条极其明显,似极了老师让毓婉临摹的石膏像,俊朗,英挺。

毓婉被他的样貌惊了心,忘了自己方才是要说什么,只好尴尬的胡编了句话:“能为我带本书么,这里有点闷。”

第二日,他便带来了这本名声大振的《玉梨魂》。

周霆琛有些木讷的将书交到毓婉的手心,声音格外怪异,似乎强压着自己的情绪说出这些令他尴尬的语句:“我派人去书店买了的,说是这本书……现在年轻的女孩子最喜欢。”

早先在学校时,毓婉早已背着父母偷偷与雪梅和流芳读过这本小说数次,奈何是周霆琛送来的,心情又是不同,她抿嘴笑了笑,手在书皮上轻轻抚摸,“挺好的,这本书我不曾看过。“

他的视线扭向一旁,不自然的粗了嗓音:“若是你不喜欢或者看腻了,我让他们再去买。”

这样体贴温柔的周霆琛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救过毓婉的大哥哥,她与他似乎没有分别过七年时光,也没有那么多烦乱的恩怨跟随,两人一并伫立着,中间横了一本草边的小说,书页在微风里呼啦啦翻动,似有看不见的手在拨弄两人心弦。

半晌,他咳嗽一声与她告辞,疾步离开的背影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

毓婉本没有太多心动,见了他这般,心头方才一颤,低头细想只觉得甜蜜,当晚倚在监室床边打开灯,读了一夜的情殇离别也不觉得悲苦。

事情比周霆琛预想的要麻烦许多。

此事由于涉及周、杜、佟三家,租界巡捕房皆希望能从中大赚一笔获取私利,暗中抬高了买出佟毓婉的价码,再加上周鸣昌私下塞了不少的钱财,杜允唐也是不依不饶绝不罢休,周霆琛如果不愿便宜从中作梗的巡捕房就只能动用青龙堂的势力来摆平此事。

青龙堂向来与警察井水不犯河水,关押毓婉的法租界巡捕房又是青龙堂最大堂口所在,一旦发生干戈,难免第一个被巡捕房怀疑。所以此事必须由生面孔来做,才能将青龙堂洗脱干系。

梁智奎是法租界堂口负责人,周霆琛将他招来,仅用一句话概括此行目的:“逼法租界放人。”

梁志奎迟疑了一下,有些为难的望着堂主:“只是法国领事那边……怕会不好解释。”

周霆琛将烟按在烟灰缸里熄灭,淡淡看了梁志奎:“我只要结果。”

梁志奎听了周霆琛吩咐立即明白堂主此次不惜与法租界玉石俱焚也要求得佟小姐无事,心情沉重的他不敢再问,告辞周霆琛后回到堂口物色新鲜面孔的打手。

此事须做得谨慎,若为周霆琛惹来麻烦必然带动青龙堂所有人蒙难,梁志奎思前想后从新入帮会的一群新丁中挑选合适人选。为首的委任的便是新新投靠来的大头和小胖,不久之前两人在码头做工与黎家船舶上的工人发生冲突,以斧头劈死了三个工人,为躲避日租界巡捕的追踪才投靠青龙堂,分到了梁志奎手下。

对于新人,青龙堂向来不委以重任,此次派他们俩带人去,梁志奎心中早有盘算,一来可以考验他们对帮会的忠诚度,二来一旦事发揭发他们背负的人命官司丢给巡捕房,也落不得他人口实。

周霆琛又暗中联系上海除申报外其他报社报馆,将巡捕房收受贿赂致弱质女流蒙冤入狱一消息透露给各家记者,记者们闻得这样奇闻纷纷蜂拥至法租界巡捕房一探究竟。

于此同时,法国领事馆也遭到不明匪徒化装为普通民众的突然袭击,矛头直指向法国领事污蔑无辜中国女子用意险恶,还有不明真相被煽动的学生得知佟毓婉还是从京城来沪的新进学生因反抗帝国主意霸权被法国领事收押,更是选择示威游行强逼法租界的巡捕房放人。

巡捕房的黄探长被几方夹击顿觉得颜面无存,不敢向法国领事求救显示自己无能,只得求助上海滩军事首长新任督军沈之沛,沈督军是个枪杆子里爬出的强硬派,听闻法租界闹事消息当即下令派军队镇压围攻领事馆的学生和民众,青龙堂派去的十几人近半遭受枪伤,小胖更是被子弹打穿肋骨由大头拖回了青龙堂。

事情超出预料,周霆琛不曾想到沈之沛居然会插手此事,他知道,一旦军阀参与此事,事态发展必然无法回旋。

眼看着毓婉在监室业已住满一周,周霆琛听得梁志奎汇报时,香烟险些烧到手指,两道浓重的眉毛拧紧神情凝重。

他将手中香烟狠狠按灭:“我明日去见沈之沛。”

沈之沛,年过五旬,性情狂放不羁,为人不拘寻常礼节,颇为喜欢收集古董孤品。近来极其喜爱京剧名伶—孟小冬,勒令上海大世界为这年轻须生名伶特特做了专场,硕大花牌十几对每场必送,由剧院飘荡而下的条幅更是在落款处必署督军沈之沛的名字。

周霆琛与沈之沛曾打过招面,心中对这个军旅出身长官心中多有忌惮。

沈之沛曾追随袁世凯推翻清朝篡位称帝,宣布共和后又因南北战局混乱独退十里洋场笑观南北论剑,论军功,他实远不及前方混战的直奉两系同僚张作霖和吴佩孚,论政绩,坐看江山内乱的沈之沛从未当众表态究竟自己归顺南北哪方政府,更不曾说身为南北中央集结点的上海拥立谁家坐稳天下。他窝在上海滩笑看南北政府斗得你死我活,暗地里却暗自与虎视眈眈的日本人亲密接触以寻求独立庇佑。他一人周旋在三面夹攻之中俨然自得其乐,可见其交际推诿的手段了得。

镇守申城的日子,沈之沛拥兵自重以枪炮说话,倒也得到不少商界名流的拥护和追随,拥戴之人越多他越发不可一世,眼下最大目标恰恰就是上海滩的几个难收拾的帮派,若能将他们收纳羽翼之下,不仅可以壮大自身声势亦可扩张敛财。

因此军旅出身的沈之沛开始处处针对帮派实施重兵镇压,以武力服人,初来乍到的他只怕被这些地头蛇强欺了去,从不肯流露半点宽待怀柔的态度来。

如果周霆琛亲自上门,等于自撞枪口,后果不可预想。

上海大世界是十里洋场少见的集各色曲艺戏剧于一家的建筑,偏巧它又坐落在热闹繁华的外滩周边,街面上,沿街行来人群熙攘,叫买叫卖的小商贩们多如牛毛,而大世界内堂里处处可见拿着文明拐杖的洋人挽着头戴大檐帽的女伴,近来此处因名伶孟小冬献唱名噪黄埔,沈之沛更是包下上海大世界三层包厢欣赏孟小冬的京剧名段《四郎探母》。

周霆琛迈步上楼,转过帘幕正看见沈之沛坐在日本领事身边鼓掌,台上京胡一响,锣鼓声加急,从侧门虎步龙行走出一个侧影,伴随鼓点一步一步踱到舞台正中,抖袖口浑厚开嗓:“……。失落番邦十五年,雁过衡阳各一天。高堂老母难得见,怎不叫人泪涟涟。……”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人都已被台上须生的绝世风采震住,楼上楼下的宾客皆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一句亮白过后,忽听得沈之沛缓慢拍手,一下一下,一下快似一下,遂引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雷鸣掌声,几句叫好声突兀高昂的夹杂在掌声中,并不敢超越沈之沛的动作,可见,沈之沛轻松带动了全场的气氛。

周霆琛面色凝重走过去,远远垂首驻足,沈之沛身边笔挺站立的许浩南参谋见有人靠近,以眼神示意副官方崇山上前搜身,方崇山走上前将周霆琛前后仔细搜过,再后询问来由后悄声转告许浩南,许浩南再压低身子贴在沈之沛耳边一一说清,听罢禀告,沈之沛回头,犀利的目光扫过周霆琛脸庞,淡淡说道:“周堂主,先看戏吧,我不喜有人断我兴致。”

不硬不软的一句话,将周霆琛的请求拒绝彻底。方崇山端来把团椅放在包厢一侧,周霆琛默然坐下吸烟,沈之沛瞥了周霆琛一眼只是冷笑,并不再与他寒暄。这些帮派头子在他眼中不过是随时可以伸手捏死的蝼蚁,根本不值得关注。

忽然,台阶后又有噔噔上楼声,方副官回头,见身着长衫马褂的杜瑞达出现在楼梯口,杜瑞达不曾想过周家人也在此,抬头见到周霆琛坐在一旁脸色微变,随即勉强缓和笑容上前,沈之沛见到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实业家杜瑞琛自然又是一副面孔:“杜兄,来坐坐坐,一起看戏,我就爱这小妮子的须生,唱得真是有够味儿!“

杜瑞琛见周霆琛坐在一旁的表情知是已经被拒,沈之沛让座之后也不再开口,杜瑞达晓得这无非是另一种闭门羹,也是沉默不语贴着沈之沛坐下来,三人各怀心思,端看台上人将风流芳华演了一个遍。

直到余音犹在,台上浓妆华彩的人已谢幕退去,沈之沛仍摇头沉浸在唱腔里,哼唱了几句意犹未尽拍了拍腿:“唉,果真是妙,绝不枉我包下场子请新老朋友观看阿!”说罢傲慢回头,对周霆琛和杜瑞达露出笑容:“若是我没猜错,你们都是为了一件事而来吧?”

杜瑞达回头看了看周霆琛,抢先站起鞠躬:“其实,此事远不至于惊动周贤侄,就由我一人来说吧。”

周霆琛不语,但见杜瑞达摊开了手对沈之沛喟然一笑:“沈督军,此事本就是一场误会,在法租界巡捕房羁押的女子本是犬子未过门的未婚妻,一个弱质女子在羁押室待满一周,如何受得了?我来是想恳请请督军行个方便与法租界巡捕房打个招呼,将我这未过门的儿媳妇放了,不知督军……”

沈之沛皮笑肉不笑的抿了抿嘴角的胡须,见杜瑞达焦急佯装为难的沉吟:“杜兄……你知道,那是公共租界法国统辖区,与我们并不相干的,我们各自为政……”

“上海滩无人不知沈督军向来是手眼通天,无论是哪国的领事都需仰望督军庇佑,督军怎能妄自菲薄?”说罢,杜瑞达笑着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方锦盒:“杜某听说沈督军近来在寻这个,不知是不是……”

锦盒打开,一枚田黄石的御宝静静躺在其中,沈之沛小心翼翼将御宝端在掌心瞧了瞧,发觉是罕物忽然哈哈大笑:“杜兄,你这样做也太客气了些。这果然是个罕见的宝物,正是我寻了多时的好东西。既然杜兄如此关切令公子未婚妻的安危,方副官……”沈之沛回头,方崇山立即双脚并拢,靴跟发出清脆撞击声,手过帽檐端正敬礼:“是,督军!”

“你去趟法租界,和法国领事说一声,通知巡捕房放人,对了,那姑娘叫……”

杜瑞达毕恭毕敬垂首回答:“佟毓婉。”

“毓婉?好名字,那姑娘叫佟毓婉,就说是我好友未过门的儿媳妇,让他们巡捕房赶紧放人,都是自家人,怎么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来?没的给别人看笑话。”话音落下,沈之沛继续把玩那件御宝,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杜兄,令公子大婚之日可别忘了我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