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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花嫁盟约1


腊月初一,佟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三日后毓婉出嫁所用的妆奁。

以龙凤喜箱装满各式珍宝摆在花厅前方,大大的抬箱下压满各式讨彩头的喜钱,一行行,一列列陈列开来,只管让来道贺的人看个够。

漫天遍地的红色锦缎映衬得低眉顺眼许久的佟苑内外又重新焕发了生机,丫鬟佣人纷纷换了鲜艳红衣笑逐颜开,佟鸿仕弯曲许久的脊背也重新挺直起来,那氏眼角的皱纹也减淡许多。

只嫁出毓婉一个人,似乎全天下都是喜庆无边的。

当事的毓婉觉得自己心底有些疼痛,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她镇定的做一个待嫁女子应做的事,应说的话,应露的笑,每走一步也要仔细想想该不该、对不对。

她知道自己的一生也许就断在此处了,前二十一年的斑斓回忆都必须压在心底。当然,记忆里也包括那个人。那个人似她在沙漠里窥见的海市蜃楼,带给她少见的甘霖,虚无的蘸湿了干裂的唇,灌溉了枯涸的心,于是她一边汲取一边警告自己眼前一切幻景终归都是要散的,反复不停的警告,生怕自己陷入。待到真的散了,她终于可以轻轻的松口气,放下心中所有负担,似祈盼有了尽头,果还是散了,真不负她所望。

在素兮的帮助下,毓婉在逐一的试鞋。今日洋行送来了毓婉出嫁陪送的鞋子以供挑选,因为按礼数要备足百双,快到喜日发觉居然还差了几款不曾准备,那氏特地命商行送货来给毓婉挑选。

毓婉坐在闺房里,由商行送来鞋子放在门外,再由素兮捧着各式鞋子往返内外为她试鞋。

一清早到现在已试穿了两个时辰,可毓婉就是觉得哪双鞋都不是她最后想要的,这一双有些圆,那一双色彩太过鲜艳,她不耐的抬起头,阳光正照在梳妆台描漆彩绘的首饰奁上,一对儿钻石手镯静静摆在那儿,似乎因为蒙尘,不见最初夺目光彩。

“小姐,这双鞋合适不合适,会不会挤了些?”素兮弯腰询问,毓婉整个人似被人惊醒了,有些痴痴将视线落回鞋子,并没有回答。

素兮见毓婉不回答,连忙又换了一双,将她的左脚脚放进去,“这双呢?”

毓婉仍是面无表情,素兮终于有些急了:“小姐,再不挑出鞋子,鞋箱就装不上,耽搁了嫁妆出行太太会生气的。”

过了好一阵子,毓婉才扭过脸去看那些精致的手工皮鞋,整个人渐渐软了,随手点了几双:“就它们吧。”

得到命令,素兮欢快的拿了鞋子走出去,门外乍现的阳光带着冬日里最温暖的惬意照进房内,毓婉坐在床上,人有些木木的,仰起头,对地面上那缕罕见的阳光并不在意。

今日准备好妆奁,后日出发,听闻雪梅也一同出嫁,毓婉惆怅苦笑。原本非议流芳嫁与他人做续弦的她们,一个也做了年逾五旬的督军做续弦,另一个嫁给并非自己所爱的丈夫,可见世事轮转,说不得嘴,总有一件事会印证在自己头上。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在做什么,是在青龙堂主持事物,还是在与另一人散步雪间。毓婉低头,强迫自己不去思念最不该思念的人,还有三日,她该将所有的思念断得干干净净。

那氏走进房来,见毓婉脸色还算红润,坐下与她唠叨一番,无非就是事已至此要懂得认命,眼下杜家送来的聘礼拯救佟家于水火,甚至完全可以凭这些聘礼东山再起恢复往昔荣耀,就算是为父母着想,也该露了笑颜风风光光出嫁。

毓婉连日来天天听父母对杜家聘礼唏嘘,多少也知道自己价值几何,时间久了人也木讷起来,对那氏的灌输给自己的认命态度反映极小。

那氏见毓婉还有些不甘愿,无奈的唤了一声:“毓婉。”毓婉缓慢的抬起头,空洞的眼中没有一点喜悦。那氏叹口气:“我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过。知道此刻断了所有思念是极难的。不过这些日子你忍过去了,也无非就是痛上一时,再过几年,有了孩子,怕是连那个人样貌也都忘记了。”

“母亲,我知道了。”毓婉并不想与那氏去谈及自己心底的伤痛,生怕一经揭开伤疤,那处柔软又疼起来。

那氏顺着毓婉的目光看到那对手镯,站起身,一边走一边幽幽的说:“当年我也是觉得自己熬不过的,可嫁给你父亲后又再见他,我和他都恪守本分发乎情止乎礼,倒也不觉得怎么痛苦,尤其后来又有了你……“转到梳妆台的那氏轻轻将那对手镯摸了,滴血茜红的宝石如同当年那氏哭嫁时的霞帔,红得那般刺目。她伸手抹了去,避开毓婉视线将手镯揣入袖口。

“这一生,谁又能惦记谁一辈子呢?也许有一日我死了,你父亲转身又娶了比我年纪小许多的续弦,那我今日做些坚持,不就变得可笑了?命中注定任谁也别想违抗天命。“

毓婉没有看见母亲将手镯拿走,只是听着母亲说来日她没了这样的假设眼睛已经开始发酸,险些跌下泪来。

她不敢想真有那么一日父亲会如何做,更不敢想,若真是她不嫁给周霆琛,周霆琛会不会也很快将自己忘掉,人总说自古男子多薄幸,也许她嫁了,怕是他也会很快忘了她的吧。

那氏握住毓婉冰冷的手,“婉儿,信母亲一句话,你们的缘分,就此断了。”

到了腊月初二,佟家开始大请筵席。此旧例延续满清先嫁女,后迎媳的规矩,婚前先在娘家与待嫁的女儿做了筵席,连摆三日,名曰送亲。凡是婚礼当日参与送亲的亲眷都可以坐三日喜气。

震天喧闹的鞭炮声从初二清晨起就没断过,内外喧哗的宾客更是涌满了佟家,被佟家佣人扎了彩带的花园在隆冬中异彩纷呈,还有彩灯挂在树梢寓意即将到来的瑞年。

今日原本还有些满族老令,如毓婉娘家的表姐妹要登门道喜,毓婉的堂兄弟该护送妹子嫁妆出门,奈何真正贴近的亲眷都远离上海,各地又乱糟糟闹着罢工来不得,所以明明该热热闹闹的一天,又是冷清。

毓婉倒是觉得这样清冷的日子使得自己很惬意,推开门看见父母张罗婚事忙前忙后恨不能掰开身子多几个分身,就又缩回了房间。素兮得了令,在越忙碌的日子越要看紧了小姐,因此毓婉在房内走动,她便偷偷的趴在窗户上看,毓婉上床休憩,她也靠在门上打盹。

忽然,宾客中又起了骚动,素兮手搭在眼前眺望了一下,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回身拍了房门:“小姐,周少爷来了。”

毓婉听得真切,猛地从床上站起身,顾不得自己身上穿的洋红绉纱的旗袍限制步伐,疾走了几下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勉强自己佯装镇定,慢慢的推开门,“谁来了?”

她从门前抬头,顺素兮手指方向看去,花厅前人影晃动,原本喧闹的鼓乐都已静止下来,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正中,毓婉有一瞬出神,一颗心狂跳的厉害,整个人仿佛木头桩被钉住了脚步。

那高大身形穿过众人阻拦,大步流星从花厅正门转过来,正对着他的脚步是她的房间。

眉目依旧的他,还是熟悉的模样,嘴角一如既往紧紧抿着,不见一丝笑容。

那氏听说周霆琛前来闹场,连忙携了佣人上前拦住他的动作,隔着那氏的发髻,周霆琛半露出的视线正落在毓婉身上,她怔怔向台阶下走了一步,他也不由自主向前走过去。

分开又有了几月,思念不减反浓,他们的动作都定在刹那,眼中有情,依依难舍。

那氏皱眉冷色:“周少爷,贺喜请去前厅,此处属内宅,不要坏了规矩。”

周霆琛似乎没有听见那氏的警告,又上前一步,毓婉心跳得仿佛能从腔子里蹦出去,咬住嘴唇也向前走了一步。连日来的思念荡涤了所有误解,她心中唯有能再见一面的渴求。

佟鸿仕也慌张赶到,见围观众人皆是看好戏的神态,立即使眼色给佟福,佟福连忙向各位宾客大大鞠躬:“各位宾客,可是都去前厅用餐吧,主人家大喜,各位随乐!”

宾客们自然识相,纵使再对佟家小姐绯闻有兴趣,心底诽议即可,表面上也不敢露出什么。他们渐渐退去,佟鸿仕与夫人一同拦住周霆琛的动作:“周少爷,后日便是婉儿出嫁之日,请你恪守规矩,不要给我们佟家脸面上抹黑。”

四周少了围观的宾客,那样安静,整个一方天地只有四个人,那氏随侍的丫鬟与佟鸿仕随身的佣人都不敢贸然上前,只有已经无可奈何的佟氏夫妇拼命保住自家女儿的名节。

毓婉静静注视眼前熟悉的男子,周霆琛眼底露出坚定与沉着:“前些日并非我不想来探望你,只是我受了伤,伤的很重。”

“嗯。”毓婉点头答应,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一定不会退缩,果然是有一定缘由的。

周霆琛抬了抬手,但抓不住远在另一端的毓婉:“今日我来问你,还愿意与我走么?”

佟鸿仕被这荒唐话气得发颤:“混账!青天白日居然敢来佟家抢亲,你再这样目无法纪,我就要报官!”

周霆琛的声音有些虚幻,远远站立的毓婉听不甚清楚:“你说什么?”

“我今日只为你来,你还愿意与我走么?”周霆琛忽然笑了,那笑容仿佛能安定毓婉一切慌乱的情绪,诱惑她就此跟他去了天涯海角,也是无悔。

毓婉仿佛被周霆琛的话蛊惑了神志,缓缓张开嘴,怕女儿心动,那氏疯一般上前抽在周霆琛脸颊,“你为什么要害婉儿,你愿意死就去死好了,为何还要夺走我的婉儿!”

巴掌抽打在周霆琛的脸颊,啪啪作响,一下狠似一下,那氏使尽了全身力气,可周霆琛根本不在意这些,仿佛被蚊子叮咬般擒住那氏手腕,一双深情眼眸仍凝望毓婉:“跟我走么?”

毓婉心慌得厉害,双腿已经没有力气再迈出步子,她气息极其微弱,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的勇气是否足够冲出家门,“我,我不知道。”

周霆琛没有灰心,他笑了:“原以为放你嫁给杜家会是最好的结果。从此再无需与我天天担惊受怕,也无需背负亲情负重。可,后来有兄弟告诉我,在医生为我取子弹时,我唤的都是你的名字。今日我来就是为了带走你,不容你拒绝,哪怕是死,我也要你死在我身边!”

毓婉听得他被医生取了子弹,鼓足了勇气又上前几步,一下被素兮拦住身子,她颤抖声调问:“伤在哪了?那天你咳嗽我就觉得不对,伤得严重么?”

霆琛直直望着毓婉的关切,知她在意自己安危笑得异常开心,“不严重,不过,如果你不肯跟我走,可能会旧伤复发而死掉。”

这样难过的时刻,他还说得出笑话,毓婉惶急,挣脱了素兮的手腕扑在周霆琛近前,隔了父母的阻挡与他对视,他的眼底只有她,她也再看不见他人。

“还以为你真的不来了,你怎么来得这样晚?”一句埋怨憋了几个月,险些伴了泪水跌下来。

周霆琛眼底闪现心满意足的笑容:“我先要救回我自己,才能救出你。”他大雨前刚刚做罢开胸手术一日,胸腔积血蘸了十几团纱布,按住胸口剖开半个身子的刀口站在佟苑门口淋雨后,回到青龙堂因为伤口发炎发起高烧,久治不退。浑浑噩噩时他只想睡在她的怀中,让她紧紧抱着自己,哪怕是就此死掉也是欢喜的。他不知道自己那样渴望她,那样思念她,甚至恍惚觉得如果此生能有她在身边,一切都不再重要。

醒来后,他就要来佟苑带她走,可一系列的事物纠缠了他的脚步,他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只要他能来得及阻止婚礼,她还是他的。凭借对两人感情的深信不疑,周霆琛努力让自己忘记所有,利用法租界领事施压将日本人挑衅事件处理得当,又与黎家断了港口贸易与黎绍峰割席绝交,再巩固了青龙堂的内务防范谨慎应对,最后清除了那日出卖他行踪的一干叛徒。

再一抬眼,已是腊月,差一点,他就错过了他的女人。

“来,我带你走。”周霆琛坚定的说道,从佟鸿仕身边将手伸出去。

毓婉望着周霆琛的动作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是她企盼许久的一幕,正因为企盼太久,甚至忘记自己设想过此时此刻该有的表情。

她快速向前踏过去,脚步未停,那氏已一把拽住女儿的手腕:“婉儿,你与杜家已经交过庚帖,还有两日就是大婚,你一走,我与你父亲该如何自处?”

毓婉愣住,佟鸿仕更是涨红了面庞拦住她:“婉儿,你要逼死我与你母亲么?你这一走,我和你母亲也活不下去了。”

毓婉慢慢回过身,定定望着母亲绝望的面容,她仿佛也在赞同父亲的话,若她当真就这样走了,父亲和母亲都再不能活着。

毓婉咬住牙,颤抖了声音:“母亲……”

那氏立即拿了发髻上的簪子横在自己脖颈旁,无视毓婉绝望哀求的目光:“你去吧,全当没了我这个母亲。”

周霆琛发现毓婉脸色突然苍白起来,整个人晃晃悠悠的望着自己,明明在笑,又似悲怆,他怕她真的被逼改变了主意,伸出手隔着那氏将毓婉的手抓住,一个用力将她带到身边,裹住身子:“走。”

毓婉凭借周霆琛的力道向前踉跄了几步跌入宽阔胸怀,再回头,佟鸿仕已命佣人操了家伙在一旁候着,只待周霆琛再有行动,跳了脚准备玩命。这些佣人怕伤了自家小姐,便只敢错了脚在一旁拦住两人去路,无论他们脚步向左还是向右都有人拦截到底。

众人与他们僵持,周霆琛的手始终紧紧攥住毓婉的,毫不犹豫带着她想要突破前方所有阻挠,前厅的宾客听得此处响动又涌了出来,见两人十指交扣准备闯出佟苑去更是惊诧。每句指指点点的议论,每个瞠目结舌的人都让毓婉备受心理折磨。她甚至不敢抬头与他一同坦然面对千夫所指。理智告诉毓婉,如果就这样和他奔出去,恐怕佟家就要完了。

毓婉抬起头,步子已经开始迟疑,周霆琛俯下身,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她悄悄从他掌心抽开了手指,他感受到她的退缩,目光还是从容平静,仿佛一早就料想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眼中的她,目光绝望痛苦。有些事无法逆转,有些人再难寻回。

毓婉声音发颤:“你来的太晚了。”

周霆琛尽量勉强自己放松握紧的拳,声音低哑:“我以为,只要你还没嫁给别人,一切都不算太晚。”

“可是杜家的聘礼已经下了。”混乱的毓婉已经开始不停的找理由来拒绝明明是自己最为渴望的爱情,她热乎乎的泪水就含在眼底:“我父母甚至已经准备将这笔钱用来还债,维持佟苑生计,一旦我走了,谁来还这笔钱?”

“我来。”周霆琛不容置疑的回答,将手攥的更紧,她妄图逃走的指尖就这样固定在他的手心。他有足够的实力允诺会偿还佟家的一切债务,她也相信他可以做到,但,她不能这样自私。

就算周家能帮助佟家解决眼前的财务危机,那么佟家的信誉呢,父母的颜面呢,甚至还有周霆琛自己的声名和威信呢,日后出入内外都会有人说她是临婚逃出背弃家门的女人,他会为她的污秽名声而蒙羞。

其实,那些被新时代女性摒弃的世俗枷锁还牢牢套在她的头上,将家族名誉重于一切,对感情瞻前顾后踌躇不前,总有那么多的事需要考虑,能为爱情叛逃出去的女子,她们莫大的勇气值得仰望,可她不足以强大到枉顾一切只求情爱,是的,她做不到。

周霆琛深深与毓婉对视,眼底涌动一丝可见的愤怒:“你是想放弃?你想嫁给杜允唐?此生都不会为此后悔?”

那氏的胳膊还拽在毓婉的袖口,两鬓斑白的佟鸿仕手里握着手枪已经冲了上来,那一群看热闹的人围着、笑着、窥视着,眼前的混乱起因都是她不该有的奢望,毓婉闭上眼睛点点头:“你走吧,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周霆琛一生都没有恳求过任何人任何事,为毓婉已经破例两次,一次是为救她出狱恳请沈之沛出山,只是还没开口已被人抢了先。一次是今日,他用最卑微的语气哀求心爱的女人:“我再问一次,你当真不愿陪我走?”

原本院子里人声喧哗,那么多双眼睛死死盯着两人,可周霆琛问过这句话后,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甚至能听见有人踩了落地的枯枝发出嘎吱吱的断裂声。

他甚至才刚刚得罪了日本人,也许她的逃婚会惹怒杜家,恰好与黎绍峰联手,纷争再起,周霆琛都是最终受害的那个人。

所以,毓婉笑笑:“下辈子吧。”

下辈子,你不再是什么青龙堂堂主,我也不是什么世家小姐,我愿意牵你的手,与你做一对寻常为生计奔波的男女,就在桥头相识,只于草堂结发,一生一世养几双儿女,待白发苍苍时,再互相念着彼此的好溘然离世。

这些她曾经幻想过的美梦,只能给下辈子留着去实现,今生一步错过,步步难追,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周霆琛的手缓缓松开,断了半截的小指藏在手套里直直的弯不过来,他眼底忽然涌起了一层模糊的水意,眼前的女人已经看不清楚:“你倒说的远,那这辈子怎么办?”

毓婉侧过身去对上母亲焦急的目光,心如同被刀子切割:“各念各的吧。”

周霆琛突然向前走一步,一把将毓婉搂在怀里,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是顾不得了,紧紧的搂着,恨不能将她身上所有的气息都留在记忆中,他再次卑微的开口,声音沙哑:“可我怕自己记不住你。”

毓婉再说不出话来,眼泪啪啦啪啦的往下掉,无需解释,他明白她为何不跟自己走,但他不明白她怕也是一生都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决定。正是这个决定断送了所有的希望。

最终,周霆琛笑着松开双臂,头也不回的转身,背对毓婉悲怆一笑:“好,我听你的。”

上海滩罕见的大雪随着他一句话纷纷扬扬飘落而下,随风飘散的雪丝勾勒他离去的背影,仿佛一生的记忆刻画在毓婉心头,细细白雪砸在泥土上,终变成黑色的水,可见,这世间从没有任何东西永远洁白无瑕,他们的爱情也是如此。

铺天盖地的鼓乐再次响起,点缀佟苑的红绸缎在银装素裹跳跃色彩,恍然如梦的佟鸿仕和那氏互相搀扶着陪毓婉驻足雪中。

宾客渐渐散去,九十九抬嫁妆已经准备启程,毓婉只愿雪再大些才好,方能压住心头险些被点燃的火苗。

死死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