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都市言情 > 烽火佳人全文阅读 > 第18章 刹那聚散1

第18章 刹那聚散1


青龙堂被日本人挑衅一事凭借与法租界交好的关系很快被平息,经过迅速打扫,青龙堂门口只留下几团红褐色的血迹和大片燃烧过的灰烬,还有若干青龙堂手下还在弓腰吃力的清洗打扫。

经此一役,青龙堂颜面被拂,多少有些无光。

此次祸起港口贸易。黎绍峰因父亲病故接手黎家产业后继续与日本人做生意,并租用青龙堂帮会所管辖港口用以物资周转,许以高额租金。周霆琛因两人实属莫逆之交将多出租金退还,郑重允诺青龙堂会帮黎家镇守港口贸易安全。

无意中,与黎家携手的日本商船入关在青龙堂码头卸货,看管港口的青龙堂手下发觉这批箱子重量颇轻,竟不似之前合同内所标示的纺织厂所用的机械零件。就在青龙堂人狐疑之时,由船舶破损的箱子下发现几块散落硬皮包装的方块物品,将物品拆开,里面是毒害中国人多年的鸦片。

青龙堂建立之初,创始人曾身遭鸦片之苦,萎靡困顿,无生无死,经明芪堂戒除后明令帮规,鸦片不能列在赚钱门道之中,违令者自断手足驱逐出青龙堂。到周霆琛继任堂主一职,更是明令禁止手下接触害国毁身的鸦片烟,也曾在囤鸦片商船停靠港口时公然拒绝卸货。听得黎绍峰借用自己港口与日本人贩卖鸦片,周霆琛心中自然大怒,命人将货物与船舶一并扣留,数十名日本运输人员驱逐出货运码头,并等好友亲自来给自己一个交代。

黎绍峰得知自己货物被扣的消息,驱车前往青龙堂与周霆琛赔礼道歉,着重说明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只是被日本人利用运送机械零件的商船贩运鸦片。周霆琛也认为以黎绍峰今时今日地位远不至于做这些下三滥的勾当,好心建议黎绍峰就地将鸦片销毁,表明自己与鸦片烟并无干涉,再回头与贸易交往的日本人算账。

黎绍峰口头虚心答应,周霆琛将货品转交给他自行处理,黎绍峰命手下当着周霆琛面将鸦片烟分批填海烧毁。

岂料今日,也就是十日后,青龙堂发生被日本人滋扰事件。

毓婉低头帮周霆琛包扎伤口,伤疤泛出的浓色鲜血让她有些作呕。即使这血是周霆琛为她而流,她也无法忘记那个人鲜血飞溅自己满脸的恐怖画面,总觉得这粘糊糊的血带着腥气,直直钻入鼻孔挥之不散。

梁志奎与周霆琛汇报此次青龙堂兄弟伤亡损失,面对已经负伤的堂主,梁志奎话语里隐隐约约有些埋怨他过于相信兄弟情义,此事怕是与黎家脱不掉干系,黎家与日本人在青龙堂处置鸦片事情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对此周霆琛并未表态。

众所周知,黎家老爷黎广德病故后,海上贸易一落千丈,周围静观其变的昔日友伴们无不壁上观望,看黎家是否能支撑下去再做顶端。被逼走投无路的黎绍峰为了巨大丰厚的利益也许真会挺身涉险,但黎家是否真的借用日本上船贩卖鸦片关系到整个租界的平衡安全,周霆琛不能凭借一己推断就擅自行动。

更何况,他仍愿意相信朋友,哪怕黎绍峰向来与杜允唐来往过密,他也不愿随意猜忌。

毓婉强忍着心中不适将纱布绑好打结,一个用力,勒得紧了些,周霆琛闷哼了声眉头拧在一起,她抬头关切询问:“是不是疼了?”

周霆琛默声摇头,抬头与梁志奎使了个眼色,梁志奎迟疑住,神色无奈,“属下告退。”一向冷静自持的堂主沾到与佟小姐有关的事,便失掉理智,真不知究竟谁才是谁的命中煞星。

梁志奎将房门轻轻关拢,周霆琛将毓婉搂在怀中:“为何今晚想来找我?”

毓婉仰起头来看他,眼中满是怅然,昏暗的灯光映照在她惶惶面容上:“我不知自己做的事是对是错,只是心中记挂着你,就来了。”

也无需过多言语,年轻世家女子敢冲出家门来到帮会所在,只为寻找爱人,这本身就是对感情的深信不疑,何必再苦苦询问她心中是否已经有了自己。

周霆琛心中欢喜,又不善表达,只是抿嘴笑,情不自禁将毓婉又搂紧些。

毓婉心中忐忑根本笑不出来,恍惚里觉得周霆琛下一刻就会消失,她垂首看见他受伤的手臂蹩了眉头:“你总是这般没个安定的日子么?叫我如何能安心?”

浓浓一句情话使得周霆琛不知该如何回答,耳边似乎又响起老帮主的叮嘱:“我们这些人,一辈子注定是要自己孤独终老的,亲人,妻儿,朋友,没有一个个能陪我们走到底。”

他缄默,恋恋不舍凝望着眼前的女人。此刻,毓婉耳后还有被喷溅上的血滴没有洗净,黑褐色的点子玷污了她白皙的脖子。他抬起手想拭去那些碍眼的血迹,可手套棱角刚刚接触到毓婉细嫩的肌肤,她便想起有可能这双手也曾用枪结束过他人性命,甚至他的全身都可能染满过鲜血,心中微妙的变化迫使她本能向一旁躲避。

一个躲闪,他的手指滞在半空,她已与他似离了万千里距离。

两人同时呆住。他涩然开口:“你耳后还有血迹没擦净。”

怕伤了他,毓婉急忙解释自己躲避的举动:“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霆琛双眼瞬时黯淡,无谓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他继续动作,毓婉不敢再躲,挺着让周霆琛去擦,尽管她克制自己不要发抖,但冰冷的手套触碰在皮肤上一刻,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周霆琛手指停在毓婉颈子上许久,才轻轻将血迹擦下,血黏在手套上,巴巴的粘住,手指轻搓,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两人默坐起来,再难开口。尴尬气氛存在心中,谁也不愿先说破那层忌讳。今晚对毓婉冲击极大,她从未见过生死存亡的场景,更没设想过自己也会经历其中。她只是家教苛严的深闺女子,无法效仿马踏天阙的巾帼英雄,更不能日日生活在刀光剑影生死离别之中。周霆琛的生活离她太过遥远,她用尽全力也未必能追上。

之前两人雨中漫步的景象与周霆琛衣襟下的伤疤在毓婉面前交替浮现,究竟哪个才是她该选择的他?

猛地,周霆琛站起身,“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你先留下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回佟苑。”

毓婉惶惶抓住他的手腕,手指误按在伤口上,可周霆琛整个人仿佛已经没有了知觉并不觉得疼痛,灯光照在他恢复冷漠的眼底,收紧的下颌显示最终决定。

她不停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只是吓到了,并非有意嫌弃你什么。为何要送我回去?”

周霆琛掐住毓婉的下颌,嘴角刻意露出伤她的轻浮笑容:“你知道今夜留下来意味着什么?你愿意做我的女人?”

盛年男子气息一步步逼近,她脸庞涨红,气息有些急促,半晌才敢开口:“我是想好才来青龙堂找你的,我愿意。”

尽管毓婉此刻脸色惨白,凌乱的头发掩盖了秀美的面容,一双眼睛却仍能诱惑眼前的男人。不知情事的她甚至还不懂得这句邀请要付出的代价,也许会是终生孤寡。

周霆琛轻喘一声,用力甩开手,毓婉顺着他的力道险些跌倒,黑暗中,他压制自己涌动的情欲,又走过去伸出手指抚摸她的脸颊,有些贪婪,还有些嘲讽:“可惜,我还没想好。”

说罢,他毫不留恋的回身,迅速走出房间。

梁志奎见周霆琛蓦然冲出门外,立即跟上来:“堂主,我们抓到的偷袭者说……”

周霆琛按住梁志奎的手,梁志奎瞥一眼房门尚有一些缝隙,噤声不语。

两人转身一同走入地牢,被抓获的偷袭者还想再卖些内幕给青龙堂来换回自己的性命,见到周霆琛自然摇尾乞怜的狗儿般扑在他的面前,以荒腔走板的中国画说,“我还可以告诉你,到底是谁在幕后主使。”

周霆琛从梁志奎腰间掏出枪,指住他的脑袋,冷冰冰回答:“可惜,今天我没心情知道任何事。”

啪啪几枪,那个日本人已面目全非躺在地面,血顺着身体蜿蜒流淌,双眼不曾闭合。

梁志奎觉得周霆琛今日举动有些异样,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周霆琛坐在椅子上点燃烟,狠狠吸了一口,想起方才自己险些被毓婉点燃欲火的狼狈模样,忽然扑哧笑了,随即笑声渐渐变大,整个人似抑不住般,几乎笑出了眼泪。

梁志奎见堂主异常,心中还是不懂:“堂主你怎么了?”

周霆琛笑累了,缓缓冷下脸,按灭指尖的香烟,一个人,一步一步走到那具死尸前,面色冰冷又朝死尸开了两枪。

迸溅的鲜血染满他的裤腿,皮鞋,根本懒得去擦。

手枪掉落在地,发出乒乓声响,而那些迸溅到身上的血迹仿佛天底下最肮脏的事物附着了他,甩也甩不掉。

毓婉静静坐在床上,将所有一切思虑过才打定主意,既然已经从家门走出来,就要做一个敢于冲破枷锁的人,万不能再回去的。

也许茫茫前路仍有惊险和忧愁,但她知道,如果不与周霆琛在一起,自己将会被痛苦包围,毓婉不想错过最后一次自救的机会,更不想错过眼前深爱的人。

房门被推开,周霆琛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慢步进入,他高大的身形挡住身后的灯光,难辨面部表情,黑色风衣映衬迫人的气势更加冰冷,他一言不发走到毓婉面前,毓婉站起身想说出自己的决定:“其实,方才我……”

“我现在送你回去。”他依旧坚持,毓婉顺着灯光看见他身上的血,她觉得自己气息几乎堵住了嗓子,强稳住身体对上他的视线,苍白的脸孔仿佛被人抽去了全部血液:“为什么?”

周霆琛面色肃冷,似乎不想过多解释自己的出尔反尔:“不为什么。你不属于这里。”

毓婉还想辩解,周霆琛已反身将自己风衣脱下,硬生生披在她的身上,扣子在他的手中变得顽固起来,甚至要按住毓婉的双肩才能勉强将两枚扣子合在一起。

“你必须回去!”冰冷的命令从他嘴中说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她就这样冷冷的望住他,想要一个交代。

他避开脸,皱眉,强装无懈可击的冷漠。

“你知道如果我回去了,会发生什么事吗?”毓婉整个晚上没有空暇能够把杜家已经上门提亲而自己父母已经应允的事原原本本说出口,她心中压抑了太多的郁结无法说出,她甚至想这样说出来,若他还想送她回去,倒不如就在青龙堂门口死了干净。

可他避开了她质问的目光,只是轻轻命令外面守候的小胖:“去,备车!”越轻的语音越代表坚决。

绝望的毓婉身子软了下去,整个人靠在墙上,怨恨的目光,渐渐,渐渐恢复淡定,她站直身子,用力挣脱开周霆琛的牵制,愤然将身上的大衣扣子扯开,“我不要你的东西!”

扣子跌在地面,滑溜溜的蹦出很远。

毓婉丢掉染满周霆琛气息的大衣,扭头走出去。

周霆琛蹩眉凝视她倔强的背影,小胖见状连忙将大衣捡起:“堂主……”

周霆琛半晌才缓缓开口:“备车,送佟小姐回佟苑。”

出乎意料的是,车子临行前周霆琛突然从青龙堂走出,也一同坐上车,亲自送毓婉归家。

周霆琛坐在身边,毓婉人还在生气,为表示自己的厌恶,甚至幼稚的挪开了身子,更不愿多看他几眼。

车开到佟苑,素兮正在门口似急疯了般来回踱步,佟苑内大部分的佣人已由佟福派出去寻找小姐的踪迹,整个大门空荡荡的冷清,素兮见到毓婉从车上下来又惊又喜,欣慰的扑上去,“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周霆琛从另一边迈步下车,素兮见到,脸色顿时灰了下来。

小姐夜半私奔,送回来的是周家少爷……莫非……

素兮迟疑领着毓婉和周霆琛迈步进了佟苑,毓婉因心中有气,抢快了一步走在当前,周霆琛自觉放慢脚步,任由毓婉主仆二人走在先。

此刻,花厅里灯火通明,佟鸿仕正愁容满面坐在椅子上哀声叹气,那氏面色上还算镇定,只是拿了手帕蹭眼角,身边留下的两个丫鬟守在一旁为她捶背。

素兮迈步入内叫了一声:“老爷,太太,小姐回来了。”

听得声音,那氏反应极大,惊得直直站起,果然房门踏入了毓婉,那氏快步走上前张开双臂,毓婉也愧疚此一夜险些与父母生死相隔,不由得眼底泛了泪花扑在母亲怀里,又想起周霆琛宁可送她归来也不愿将自己留下,更是觉得委屈伤心,眼泪止不住滴在母亲肩头。

那氏拍了拍毓婉后背,拉扯开上下观察,衣裙还算干净,身上脸上也不见明显伤痕,又将毓婉拉入怀中抱住,脸色不禁有些凝重,她在女儿耳边轻轻说道:“原以为你能逃得远些,或许能与他远走他乡,如今竟被人送回来,好吧,既然回来了,那就嫁杜家吧。”

毓婉惊了,连忙闪开身子瞪大眼睛望住母亲,那氏并不理睬女儿的惊愕,扭头重新走回座位坐下,抬头盯了周霆琛,语气冰冷:“多谢周少爷将毓婉送回来,佟福,送客!”

板起脸来的那氏语气傲慢,周霆琛表面所做还算客气,“佟夫人,今日佟小姐受惊与周某有莫大关联,周某深觉愧疚,特将佟小姐护送归来。”

佟鸿仕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啪的一声震得毓婉心跳,佟鸿仕冷冷哼了声:“周少爷善行肯将小女送回,我先替杜家谢谢了,也不必多说什么,请先回吧。”

周霆琛顿住惊望住毓婉,毓婉脸色也是苍白,却不肯与他多言。

那氏昂首:“周少爷,看来你还不清楚,我不妨与你说清楚些,毓婉已决定嫁给杜家,我们佟家与杜家已经合过庚帖定了聘礼,不久以后就要花轿迎门去做杜家二少奶奶,小女与周家的缘分,我们佟家自认高攀不上,也请周少爷懂得这其中的进退规矩,不要再纠缠婉儿了。”

那氏的话令周霆琛处境难堪,他似若无意的微笑:“原来佟小姐已经定亲了。”

毓婉张开嘴想要辩解,素兮一把拉住小姐的手腕按住,那氏以手帕拂了拂手背:“周少爷,你对毓婉的情意我们为人父母也都看在眼底。只是老祖宗留下门当户对的规矩总有它的道理。今夜周少爷德高仗义将毓婉送回,来日我定派人去周公馆亲自答谢,周少爷,请回吧。”

佟鸿仕还想说,那氏抬手按住他,目光瞥一眼正在神伤的毓婉“婉儿,还不回房!”

素兮连忙拖了毓婉往内走。毓婉不甘如此还想挣扎:“母亲,你……”

那氏仿若没有听见毓婉失望的质问,起身喝令:“来人,送周少爷!”

素兮拉扯不过毓婉,又涌上来来几名丫鬟一同帮忙压住了她。周霆琛伫立在花厅正中,手指紧紧握起,脸色阴沉,似有反手抢夺毓婉之意。

那氏见他神色微变,唯恐生变:“周家从事的行当少不了担惊受怕,婉儿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儿家,若一旦有所变故,周少爷舍得她半生孤寡?”

那氏所说的话与老堂主一般无二,周霆琛紧握的手指慢慢松开,那氏眼底露出冷峻的神色:“不如就此别过罢,你与婉儿本就不是能同伴相守的人。”

“佟夫人怎知我与佟小姐不能同伴相守?”周霆琛脸色阴冷,语声微弱清晰。

那氏嘴角浮起冷意:“周少爷,你真会说笑,你自己的性命犹是别人赏的,怎能护婉儿周全?来如婉儿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周少爷又没有三头六臂如何能保住婉儿性命?婉儿这孩子自幼心善,对周少爷用情只是报恩,想必周公子错领了情份。”

话音犹未落,周霆琛猛抬起头望住毓婉,毓婉面色涨红,张口结舌:“当然不是!”

“我是婉儿的母亲,谁又比我更清楚自己女儿的心事?婉儿,别忘了,昨天杜家的定亲礼单可是你亲手接下的。”

周霆琛眼中刹那掠过一丝失望,“你为何不亲自对我说清楚?”

毓婉心头疼的厉害,只是恨他不了解自己脾气:“你就那么信别人的话?”

“很简单,周少爷,还是那句话,婉儿只是在报恩,对你并无他意。不肯直面,是怕伤害周少爷里怜顾之心”那氏还想再说,周霆琛已经遽然转身,毓婉还想叫住他,冷不防那氏走过去硬生生压住她的呼喊,与素兮一同将她带回房内。

毓婉还想挣扎却又使不上力气,她悲恸与母亲争辩:“为何如此说他?你明知我接下杜家礼单并不是甘心情愿。”

那氏默默在正座坐下,使了个眼色,素兮闪身出去将房门关紧。那氏放柔了声音:“他对你若真对你有心,又怎会因我几句话就打了退堂鼓?别说是我当众羞辱了他,便是摆放了刀子在他面前,也该跪下来求我与你父亲才是。”

“他本不是那样卑颜屈膝的人!若他当时跪给你们,我才不会嫁他没有骨气的男人!”毓婉自认非常了解周霆琛,他宁可做尽事为天佣人,也绝不会开口说句求一句,她回想起他劝自己回来的表情动作心痛剧烈,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是凝了太多良苦用心。此刻想来,必然也是因为怕耽误她的终生,才不得不逼自己故作冷漠,大约只有这样的男人才会想到,而不似其他男子一味只图占有,不承担责任。

那氏眼底幽深不见底,忽而冷笑:“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不肯为你下跪的男人,永远都不会娶你。”

毓婉骇然,“母亲!”

那氏似陷入过去回忆,幽幽冷笑:“我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男人。说什么骨气傲气,说到底还是觉得你不抵得过尊严重要。哪怕就带你去颠沛流离也好过送来任由你嫁人。他们总自认圣人,觉得此行善举总是对女人所能做之最大幸事。殊不知自己亲手将女人推到火坑,还自负我皆是为你幸福着想的嘴脸,好不难看!”

被母亲教育的毓婉有些发急。这些话,她从未听过,也自然不会有心想到过,今天乍然听到这些话,烦乱中有些触动,似乎已经接近真相。再想到周霆琛放弃自己的理由,心中更是剧痛,仿佛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切割成片。

他有他的生活,每日参与帮派斡旋,与生死挣扎,她有她的生活,每日读书绘画,与安逸为伴。

他若娶了她,此生只能背负羸弱的妻子放弃开疆扩土的梦想,她若嫁了他,此生必须适应时而烧杀争斗的帮派生活放弃安宁美梦。

他们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她望他,令人敬畏的崇尚武力,奉行凶悍。他望她,闲来无事强说愁滋味,容易伤感。两个人当真就这样结合,存在太多变数与惊险不可预测,甚至自行就已先造就了峻岭鸿沟难以翻越。

其实两个人心中都知道,对方并非良配,只是不忍张开手说放弃两个字。

就这样,两人涉及了爱,深深坠下去,幻想能将那些牢不可破的阻碍击穿。终究,恐惧从不曾消失,茫然依旧存在。毓婉想告诉自己,一切还有挽救的机会,但理智在心底悄悄发声,他们,此生注定无缘。

毓婉抬起头,眼底有深深绝望:“母亲可知道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的难过滋味。?”

那氏定定望着女儿倔强的双眼:“我知道。”

毓婉对母亲的回答有些意外,那氏站起身,昂着头从她面前走过,走到门口缓缓的回身,“只是,我更知道,嫁给异己的滋味比这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