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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玉静的志向


通传的人一早便到了四知院,但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又方才经历了丧子之痛,正是肝肠寸断中,若是老太太听了噩耗一口气吊不过来,岂不又是桩大罪过?

故而消息到了院子里,人却迟迟没有入内。

因不得大太太喜欢,早在正式搬进四知院后就被免了晨省,是以玉静每日清早都会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而老太太,年岁渐长,也是怕寂寞的性子。有玉静这等心思灵敏的陪在身边,虽然失了儿子悲痛欲绝,却到底没有因此垮下了。

已是立秋时节,老太太近来又忧思伤心,玉静于是特意准备着养阴润肺的雪莲羹伺候她服下。老太太素来喜她孝心,雪莲羹也炖得地道,加上玉静一番殷勤服侍,不多时雪莲羹喝了大半,连炖羹汤的婆子也得了小半贯的赏钱。

正是祖孙亲昵时,有刘妈妈进来,向老太太禀告道:“方才在院子里见到了沈青家的,她杵在院子里,脸色一会阴一会阳的,看着怪异。我见她素日里跟着沈姨娘在各院子趾高气扬,一时不顺心就过去教训了几句,她却失了神,没个回答,看着有几分古怪。”

“那贱人就没让我省过心。”

涉及沈姨娘,老太太难免有些火气,说话急了又是阵咳嗽,玉静忙敲背顺气,一边道:“可将那碍眼的叉出去?”

老太太正欲点头,转念一想,道:“倒也未必。料想沈丽姬也不敢对我不敬。”

侧脸对垂手侍立的婆子道:“去把那沈青家的叫进来。”

“是。”

婆子应下,不多时便将沈青家的带入。

那沈青家的在内宅打滚多年,晓得老太太和沈姨娘之间的龌龊,更懂得老太太跟前的猫狗尚且比别处体面的道理,进了正堂,不敢怠慢,忙下跪行礼,口称奴婢,言辞卑微谦虚之极,原本打定主意寻她错处责罚一番、好借机杀杀沈姨娘的威风的老太太顿觉这人果真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自己,再看她时也顺眼了许多。

一番告罪后,言归正传。

老太太悠哉道:“方才有人见你进了四知院却不入正堂,只在院里走来走去,到底是什么事情?”

“回老祖宗的话,奴婢是奉了沈姨娘的命,来给老祖宗递个消息的。只是那消息并非好事,奴婢嘴笨,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因此在院子里停留,反而惹人误会了。”

沈青家的何等伶牙俐齿,转眼间就给自己找出了推脱理由,一通话说得滑不留手。

老太太与沈丽姬素有心结,闻言顿时道:“老婆子怎就不记得她给我送来好消息过?沈青家的,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老婆子我受得住!”

她信口开河,那沈青家的却不敢直言,忙告罪道:“回老太太的话,兹事体大,老奴不敢直言。”

“莫非她命你带来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沈青家的看情势不对,方才殷勤伺候换得好全化作东流,连忙跪下,道:“老奴言辞愚钝,竟让老祖宗对姨娘生出这般误会,当真是罪大恶极。但这……这事情……着实是……”

老太太见她这姿态不是作假,脸色也缓了几分,道:“你只管说吧,我是年过古稀的人了,见了那么多的风雨,还有什么可怕的?纵是天塌下来了,也还是撑得起来的。”

“老祖宗,那老奴就直言不讳了!”

沈青家的再拜两次,轻声道:“昨夜……初娘子……随太子殿下……去了……”

“原来是玉鬘去了啊。我当是多大的事……”

老太太年纪大了,一时没回过神,平静地重复着,突然脑子转过弯来,顿时脸色惨白,颤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玉鬘怎么了!什么叫随太子殿下去了!说明白点!明白点!”

尾音嘶哑尖锐,听得人一阵心颤。

沈青家的晓得老太太此刻心情激动,但话已出口,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回老祖宗的话,昨夜子时初娘子随太子殿下西去了。蕴芝馆的丫鬟们发觉时,已经……已经没气了。”

初闻噩耗,已是晴天霹雳,此刻得到确信,老太太情绪失控,压抑已久的悲伤与恐惧一下子涌出,冲向脑门,竟是——

“不……这不可能……老天……怎么可以抛弃我傅家……怎么可能——”

一口气顺不过来,直挺挺地倒下了!

玉静吓得花容失色,忙扑上去,道:“老祖宗,您怎么了!可不要吓我啊!”

刘妈妈也顿时没了主意,嚎哭起来。

还是那沈青家的脑子清醒,晓得一旁提醒道:“二娘子,我看老祖宗怕是一时急火攻心,迷了心窍,感情把她放平了会好些。老奴这就派人去请活神仙过来……”

“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玉静喝骂着,一边吩咐那些乍逢巨变惊吓得呆如木鸡的赶紧上前伺候。

……

……

不多时,富春居处便得了消息,俪辞虽不喜老太太往日的专横跋扈,但想到日后将要面对那许多惊涛,再看傅家的鸡毛蒜皮,竟觉得亲切可爱起来。是以听说老太太因为玉鬘的死讯倒下,俪辞安抚完大太太,便立刻赶来了。

她抵达时,沈姨娘已经过来主持大局,七八个医师将老太太围得水泄不通。到底男女有别,俪辞远远地看了几眼,见屏风那侧气氛平和,料想老太太此次有惊无险,于是放下担心,准备去偏房休息。

想到今日如此繁忙,直到此时才能坐下喘口气,俪辞不由苦笑,却有玉静在旁道:“四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俪辞见她眼角泪痕隐约,便道:“二娘子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玉静却道:“此间不方便,我们出去说。”

俪辞虽心中诧异,转念一想,许是她觉着此处人多嘴杂,便随着她进了碧纱橱。

进屋后,玉静确定无人偷听后,将房门带上,这才对俪辞道:“四娘子,听说母亲计算着便扶灵回北地,却不知京中有谁留下?”

俪辞与玉静相处已久,见她这般,晓得她定了听了些风声,心中大急,又不敢挑明了,于是这般九转十八弯。

俪辞不喜她婉转,沉色道:“确实如此,母亲的意思是京城宅邸留沈姨娘与一干老仆打理,兴许把宅子卖掉也不定。”

“哦。”

玉静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开始新的兜转。

她闪烁其词道:“却不知北地有些个什么样的青年俊杰?四娘子莫笑,你我年岁尴尬,出孝后再谈人家就当真是太晚了。”

俪辞心想,你还真是直接干脆啊,嘴上却道:“母亲也正为这事烦心呢。北地不比京城,莫说是次一等的门阀子弟,便是适龄的官家子也是少见。前日长公主来吊唁,母亲已同她诉苦了。”

长公主吊唁傅家,并与傅家大太太、四娘子在暖阁里谈话,这事傅家阖府上下具是知晓,连谈话的内容也隐约传出了部分。俪辞明白玉静此番谈话无非是想提起这事,所以也不故意将话题偏走。

纵然玉静一贯心气高又尖酸多疑,这些年相处下来到底情深意笃,加上刚失去了玉鬘,俪辞实在不忍挫伤她。

何况除却心思百转千回,加上偶尔的敏感多疑,玉静却是从无害人之心的。

谁知玉静见俪辞主动将话题引到长公主,面上竟有了少许的惶恐,道:“不知长公主与母亲说了些什么。”

“长公主所说,无非是劝母亲顺其自然。当下正是多事之秋,能够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已是万幸。儿女亲家之事,自有上天注定。”

俪辞信口开河胡说一气,但她言辞敷衍,反倒让多疑的玉静眼神清明起来,拉着俪辞的手,亲昵道:“四娘子可还记得岳麓山上的白鹤真人?”

俪辞点点头,那等天人对话,饶得她两世为人,也是见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了。

“白鹤真人说我不能嫁入寻常人家,说我的缘分在两年之后。现在真人之言一一应验。可我却又不时地觉着虚妄。那紫衫玉带真的会在两年之后上门提亲?京城那多名门闺秀尚且遇不得这般造化,难道我去了北地,便可痴心妄想了。”

玉静条理分明地说着,俪辞闻弦知意,在心中将她的话转了个弯,意思无非是,不愿被动等待命运的赏赐,希望俪辞帮自己创造机会。

但她的说话风格实在是太过婉转了,听得俪辞心底直冒火!

不就是想留在京城,同自己一道住进长公主府吗?为何要把话说得这么隐晦暧昧!

于是也顾不得矜持了,俪辞抽回手,直接道:“二娘子,都是一家姊妹,何必说两家话,听着生分。想我帮你什么就直说。”

玉静见她隐约有些生气,不由一惊,许久才道:“为人子女,理应孝顺。老太太身体有恙,我本该陪在床前。但——尽孝本就有许多种,伺候在老人家跟前是一种,赶早为老人家完成心愿也是一种。如今家逢巨变,老太太又一时急火攻心,怕是熬不了多少时间了。”

“……老祖宗求的不外是傅家子孙昌盛,娘子们都寻个好人家。”

“所以——”

俪辞素来看不惯玉静这份百转千回,虽然可怜她自小苦于庶出的身份,仰人鼻息,难免心思多些。

玉静见俪辞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忙长话短说,道:“傅家眼下不比过去,大太太又素不喜欢我。若是去了北地,还不知道为我寻个什么样的人家呢。还请四娘子帮我,也算了了老祖宗的一桩心事。”

总算把话题给捞回来了,俪辞不由吐了口气,嘴里却道:“二娘子想我怎么帮助?我同你一样,具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儿家,怕是——爱莫能助了。”

“并非爱莫能助,当下能帮到我的也只有四娘子了。”

玉静攥紧俪辞的手,哀苦道:“兄弟姐妹间,我放心信任的也只有你。只有你,晓得我是鸾凤命以后不会嘲笑我痴心妄想,也只有你在我被豪门贵女奚落时鼓励我为我出头。我向来自卑自尊,最怕被人看不起,只要有人对我好,我就……四娘子,我已经过够了被人看不起的日子,若不是老太太怜悯,我这庶出的,过得连太太跟前得脸的丫鬟都不如。所以……”

她低下头,像是在凝结勇气般,许久再抬头,眼神燃烧着坚决。

她说:“所以我绝对要比世间大半的庶出女子嫁得好,甚至……妄想着不输给那些个高门嫡女!我……已经受够了!我要嫁个好人家,让那些曾经奚落过我的人向我下跪请安!”

“二娘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既然白鹤真人说我是鸾凤命,我为何委屈自己嫁那凡夫俗子!我……终究是不甘心啊!”

俪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玉静,原本就顶好的面容,因为坚决,越发明丽不可直视。

不由赞道:“二娘子有这样的觉悟,我一定会帮你的。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日后如何,还是要看娘子的造化了。”

“这个自然。”

玉静平静地说着,剥下了瓷白的表面,露出的真实竟像极了一团火,一团即将飞出鸾凤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