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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恶毒


老朽斋中谈朝政,每次都让俪辞受益匪浅。但朝廷的乌云再浓重,只要还没打雷下雨,对庶女而言,却终究是后院的攻伐更贴近现实。

老太太的心思傅府人尽皆知,然神女虽有意襄王却无梦,柳二郎与几位娘子俱是兄妹相称,并无亲疏之别,嬉笑间将玉静的一番殷勤都付诸流水。

转眼间柳二郎滞留傅府已有月余。

这一日正是四月初,循旧例,大太太携诸姨娘并郎君娘子齐至四知院,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也依旧是挑不出错的大阵仗迎接,仆妇丫鬟垂首站成两排,庄严肃穆,鸦雀无声。

大太太晓得老太太素来厌恶自己,此番又收下刘姨娘并玉静,今日循例请安,料想老太太定会寻衅,是以行礼完毕,便毫不客气地盘腿坐上胡床,只等胡床另一侧的婆婆发作。

果然,待郎君娘子们俱行礼坐下后,有婆子挽一红衣女子走出了。

那女子二八年华,五官端正,容貌姿丽,身体匀称,一袭红衣更衬出肌肤胜雪,端得尤物二字。她莲步轻移行至堂中,对着上首的两位太太便是一通跪拜,以奴自称,嗓子软绵绵娇滴滴的,瓜子脸上更是生了双勾魂丹凤眼,顾盼间神采飞扬,当真的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销魂索命。

“她是昨个长沙王府的送果下马时一并捎来的,唤作咏玉。我思量着,马已经收下,人也留着吧。”

老太太简短地解释着,那女子到底见过场面,晓得规矩,知众人在打量她,于是螓首微垂,脸颊泛红,做出娇羞状。堂中突地就多了一阵淡香,似麝非麝,似花非花,檀香无此馥郁,果香无此旖旎,润入心扉,很是怡人。

“奴本姓李,北凉人氏,十年前入府,侍奉王妃身畔。王爷素闻侍郎是世间难得的奇男子,有意寻个稀奇的送于侍郎。奴相貌虽只是中下,因生有异香,倒也算个稀罕,望大太太不弃,留下奴,权当是多养了个猫狗。”

这李咏玉自比玩物不以为耻,反倒隐约有夸耀之意,俪辞听在耳中,顿时对她看轻了几分,但转念一想,她六七岁便为人奴婢,会有这番念想也理所应当,倒是自己苛刻了。

只是这女子虽是一脸的低眉顺眼,俪辞只要想到她是长沙王挑中送与父亲的,便是一阵嫌恶,心中已将她归为不好相与的。原本循旧例,这等应酬赠妾都是交沈姨娘处理,或是出府或是配人。但老太太的意思也是再明白不过,她定要大太太将咏玉收房了。

这老虔婆,惯与我作对!

大太太是不是心中暗骂了这句,在座的自不知晓。只见她脸上竟无一丝愤恨,露出的笑容,是真真的璀璨。

“长沙王倒是用心了。晓得兰石身边没个年轻贴心的伺候。只是这名字——似乎有些犯讳。”

说到这里,大太太笑里藏刀地看了眼老太太。

傅家这一辈行玉,咏玉却是个名字带玉的。

可惜大太太的眼神虽狠,老太太却正襟危坐,很是心安理得。

只李咏玉,闻言,抬头道:“奴大错,本该即可求大太太为奴婢更名。只是奴孤苦,父母双亡,名是奴的父母给奴的唯一一丝念想,奴斗胆请夫人留下奴这个玉字,奴便是做牛做马也甘愿了。”

她声音本就软糯,此刻说到伤情处,睫毛卷着眼泪,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仿佛就等着一句的老太太发话了。

“长沙王妃都没让改,进了我傅家便要改。傅柳氏,你这么做只显得我傅家无容人之量!”

“老太太莫不是怪我霸道?”

大太太反唇相讥,婆媳本就不对付,此事她又占着个理,越发地口舌犀利了。

这时老太太右下首的刘姨娘得了眼色,小声地帮衬道:“奴婢用不得主人的名里的字,但咏玉是做姨娘的,倒也未必要——”

“你个什么东西,也敢插嘴!”

大太太冷冷地瞪了一眼,她主持傅家积威已久,刘姨娘顿时吓得低了头。

偏玉静看不得主母欺压姨娘,坐直了身子,道:“玉静不才,却是以为母亲此番过了。难道只因傅家这一辈行玉,在庄子做活的便也都不能用这玉字了?我大燮何时有了这等规矩!”

玉静这番话刚说完,老太太就拍手笑了。

“说得好!有些人颐指气使惯了,该给她几分颜色!”

大太太晓得咏玉之事,祖孙俩早团成一伙,再争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于是对沈姨娘吩咐道:“给她收拾个干净的院落暂且住下,那些个丫鬟婆子得可不能委屈了。”

“是。”

沈姨娘面无表情地应下,她办事极为妥帖,大太太此刻这般地不痛快,她自然知道得给咏玉怎样个安排才能称了大太太的心却又不拂了王爷的面子。

确定不用改名,咏玉立刻一派千恩万谢的模样。但看她这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便知道这女子日后定能在后宅掀起不小的浪涛。

只是咏玉刚刚退下,还未等老太太再度发难,有婆子快步入内,贴墙走到沈姨娘跟前,附耳说了几句,沈姨娘听完脸色大变,随即带这婆子到堂中,向两位太太行礼道。

“这是在庄子做事的崔婆子,她方才晓得了桩天大的机密。”说到此处,沈姨娘顿了一下,慎重又咬牙切齿道,“同三年前有关。”

“当真?”两位太太异口同声道。

那婆子上前一步:“老奴愿以身家性命发誓,若是说了一句谎,定叫我天打五雷轰,全家死绝,永世不得翻身!”

那时的人信奉鬼神之说,这番话自然是极毒的誓言。加之这婆子,生得也确实忠厚老实,不像油嘴滑舌坑骗之辈。

又见沈姨娘面色凝重,料想她三年来不间断地暗查此事,今日突然发难,想来这婆子手中定是有不得了的证据。事关重大,素不对付的两位太太难得地看了彼此一眼,随即屏退左右。

……

……

此刻,四知堂里,除两位太太,只三位姨娘和几个身强力壮又嘴紧的婆子,郎君与娘子们除俪辞外,都回了自个的住处。

大太太的陪嫁嬷嬷陈妈妈守在门口,偏房里坐着沈姨娘备下的几位旁证。

那崔婆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中央,勾着腰,很是惶恐的样子。

“你先把证据递上来。”

那婆子倒也不含糊,随即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了老太太跟前的刘妈妈。

不过是个寻常的粗布手帕裹着什东西,老太太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顿时吓得手抖,那布包里的东西也滚在了地上,竟是两枚断指并一小包的粉末。

“这是——”

老太太毕竟是妇道人家,加上年纪大了,咋见这等血腥之物吓得脸色苍白,刘妈妈忙为她揉按胸口。

“回老太太,这是我媳妇柳絮临死前咬下的。她还在帕上写了几个字。”

大太太示意彩凤捡起手帕,定睛一看,果然有字,且写字人气力将尽,写的字也歪歪斜斜,血渍隐约,将断未断。

“婢子有罪,断指明志。”

大太太眯起眼,有意无意地看了张姨娘一眼。

“这才几岁,怎就去了?”

柳絮是张姨娘给三郎的丫鬟,性格乖巧,相貌忠厚,三郎对她颇有感情,若不是年岁差得大了,没准能做个通房。去年年初她满了二十,被遣出去配了在京郊庄子做事的仆役,张姨娘补了些嫁妆,日子算来倒也滋润。

再看断肢,是青年女子之物,肤色细腻滋润,指甲涂蔻红。

“病死。婆子我也算见过些世面,从未见过这等怪病。”

说到“怪病”时,崔婆子的脸上划过一丝戾气。

“你且讲来。”

“柳絮的病自嫁过来才一两个月就开始了,先是全身无力,再就茶饭不思,一日比一日嗜睡。婆子本以为她是恋着府里的日子,狠狠训斥了她。她倒是第二日就强撑着做活了,结果洗了几件衣裳就晕过去。婆子才晓得她是真病了,就打发八郎去请了个郎中。”

说到这里,崔婆子擦了下眼泪。

“谁知那郎中说,媳妇的病怪异得很,怕是没得救了,也亏她能撑到今天。婆子不信,豁了面子上府上求管事帮忙请城南的活神仙给媳妇看病,不想惊动了沈姨娘——”

“我那日在账房盘账,听到外面吵嚷,不小心听到了嗜睡、无力之类的,寻思着这人的症状竟与四娘当年有几分相似,这才存了个心。”

沈姨娘解释着,她的脸上闪过的是复仇的快意。

“亏得沈姨娘请了活神仙过来,我家媳妇才多活了个冬天。可是——”

说到这里,崔婆子又是泣不成声。

只是她伤感自己的媳妇,在座的却只关心她究竟知道了什么。到底晓得她失了媳妇,这才忍着性子听她干嚎。

崔婆子记得几位贵人都在等她,哭了一会,渐渐收了眼泪,继续说下去。

“前天晚上,媳妇眼看是不行了,我给她断药,回来时见她咬下手指,吓得都快晕过去了。她却拿了个帕子把手指包起,交给我,说是把这交给大太太,她死也就能闭上眼了。”

“我心中害怕,便问她这是什么。她说这东西是绿柳死后,她整理绿柳的东西的时候在枕头旁发现的。她当时好奇,曾经打开纸包尝过里面的东西,然后……”

绿柳是曾在碎玉轩伺候的丫鬟之一,同柳絮本是堂姐妹。三年前的事件发生后,绿柳因为伺候失职,同其余几个丫鬟一并“急病”处理了。

崔婆子的话到这地步,已经不能再清楚。

“难道这就是——”

饶得大太太见过大场面,此时手捏小纸包,声音也依旧发抖。

这时陈妈妈也将在偏房的两位请上了,正是为柳絮看诊过的活神仙,和负责为俪辞调理的吕太医。

两位杏林高手进了堂,先是向在座诸位行礼,见他们年迈,大太太让刘妈妈端来锦墩,两人谢过后坐了个墩边。

纸包里的浅灰粉末只一指甲壳的量,两位分别以细针取了少许,嗅闻之后,脸色大变。

吕太医率先站起:“这正是四娘子所中之毒。这一类毒药性缠绵,吃下去后并不立刻要人命,只会慢慢地浸入五脏六腑,直到把整个人都掏空了,才会正式发作。因从中毒到毒发须九十天,又称红梅送春。”

“但四娘子当时却——”

“许是那歹人见娘子尚小,便只用了小半贴。加上府上觉察得早,这才挽回了。”

镇日地人参吊命,又各种上等药材流水用,救不回来才怪事。

沈姨娘却没想到这层,听完吕太医所说,僭越道:“不知这红梅送春何处可得?”

这时活神仙站了出来,告罪道:“此物是闺中压箱药。老夫年轻时曾为人配过类似的。”

所谓压箱药,即大户娘子出阁前得的压箱底之物,多为绝育药,也有夺命药。燮朝律法甚严,主母可随意打骂贱妾,但无故弄出了人命,却是要问罪的。而良家贵妾,则不能随意处置。是以大户娘子出阁前会得族中赐下压箱药,遇上那等背景深厚无法无天的贵妾,便一剂药赏她个无声无息。

只是这压箱药,乃是后宅争斗的最后手段,未免滥杀,通常只给一剂。

在座诸人,谁可能持有此药,不问也知。

然而,正当人都有心无心地看向大太太时,老太太却拍案而起。

“这杀千刀的老虔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