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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琴声断指


飞机降落在T3航站楼,我跟孙和尚随着出站的人群往前走。

孙和尚一边走,一边笑道,现在你心里总踏实了吧?

我知道他话的意思,于是答道,脚踏实地的感觉就是好啊!

我都懒得理你。孙和尚继续说道,你说,你跟空姐说那些有用吗?不光是在咱中国的飞机上,你就是跑美国去,跟那美国空姐提这要求,也肯定没人会理你的。美国的安全形势不好,搞不好把你当精神病看,说你防害飞行安全,说不定还不等飞机起飞,早就已经把你请下去了。

我辩解道,我不还是想着,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也不至于全机遇难,最起码让我这个会飞的人能活下来,要不然,我可就冤死了。

孙和尚笑道,我看一点都都冤,凭什么我们该遇难,你就该活着?

我也笑道,就凭我会飞,你们不会。

孙和尚有点气不过,回应道,就凭这一点儿,就该你一个人遇难,我们都活着。

哈哈。我笑道,不说别的,真要是不幸了,最起码得给我多赔点儿吧!

命都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那你就错了,应该说命都没了,才更应该多要一点儿,谁没个家人啊?

孙和尚哼笑道,说话没个谱,又口无遮拦的,懒得理你了。

两个人聊着聊着就来到了出站口。我看到有人站在出站口朝我们招手。我想,那应该就是专门来机场接我们的孙和尚的朋友了。孙和尚也看到了招手的人,于是我们就接上了头,然后一起往停车场走。

孙和尚一边走,一边不忘给我们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互相介绍。他先把我介绍给了他朋友,然后又对我说,你就叫他伟哥吧!说完自己先笑了。

伟哥也笑道,人名嘛,叫啥都行,叫伟哥反而还显得亲切些。

于是,我笑着叫了一声,伟哥你好!

伟哥回应道,你好!

简单的问候和简单地握过手之后我就暗自发笑,倒不是因为伟哥这个叫法,而是我觉着孙和尚和他这哥们儿更像是狱友,那种刚放出来的发型就像是同一个理师理出来的一样,并且他这哥们儿若要是也戴上个鸭舌帽,绝对又是一个活生生的刀郎。

到了停车场,孙和尚坐了副驾驶位,我坐了后排,汽车七拐八拐地最后终于上了高速。

孙和尚在车内环视了一周,问道,宝马换奔驰了?

伟哥道,那有啊。今天限行,开别人的车。

哈哈,孙和尚笑道,限行,有意思。

伟哥道,北京是一个充满特色的城市。

哈哈,那是。

两个人都笑了,我也陪着笑了,以此表示我在听他们聊天。

可是后来两个人还聊了什么,我却没有用心听下去,所以到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那奔驰一路奔驰,窗外的景象不断变换,让人根本来不及仔细辨识。渐渐地,路两边的招牌广告上,北京的字样开始多起来,我就知道,我们已经进了北京城了。

北京城,一个在我眼里古老又年轻,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中国人许久以来都有城市情结。古代战争中,占了一个城池就等于统辖了一方人众,现在社会中,大家都往城里挤,仿佛农村都是人间地狱。这种城市情结在极短的时间里,造就了一个又一个超级大都市,也造就了拥堵和天价房等越来越多的社会问题。

有人说,城市化是社会进步的体现。可我觉得,社会进步对于个人来说,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苦海无边才是这个世界的根本。

比如,不久之前我还在认为先辈们被束缚在土地上,没有更大的空间给他们发挥,是一个悲剧。而现在呢?人是自由了,你可以想到那到那儿,社会有足够宽广的空间给每一个人去自由发挥。

当然,作为劳动者,你还可以自由地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并且这种自由还得到宪法和法律的保护。但自由并不等于说,你想卖给谁谁就一定得买,也不是你说你值多少钱你就值多少钱的。

于是,努力把自己推销出去,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成了每个人头上的紧箍咒,让你马不停蹄,让你焦头烂额,让你精神崩溃。

于是,就又怀念起了从前的日子。

我跟父亲谈过关于昨天和今天。父亲说,从前的苦日子你没经历过你不知道,那有现在的日子好啊。而我却说,现在的日子才叫苦啊。父亲就建议道,大不了,你还回来种地。

父亲的回答,一开始给我的感觉是哭笑不得。

这样的回答对他来说,或许算是父爱最直接的表达了,可这一点我却是在许多年以后才领悟到的。

父亲是在农业税取消不久含笑离开人世的,从这一点上说,他作为一个农民是幸运的。他生前的最后一段时光,总是一脸痛苦的表情,即便是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他也从不叫出声来,然而就在最后那一刻,他的脸色平静了下来,露出了一丝安祥的笑容。

此后,每当我心情低落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父亲的话,大不了,你还回来种地,而我也再也不是哭笑不得的感觉了,替而代之的是温暖和怀念。

是啊,大不了回去种地。

渐渐地,我竟然接受了父亲把种地看作是最坏的结果的观念。不过,由此,我也深刻认识了人这个总是不知足的动物,也明白了苦海无边的道理,所以,也懂得了随遇而安的生活。尽管这种观念是强子所不齿的,但却是渗进我血液中的东西。

随遇而安的生活,伴随着不断的适应和满足,更像是一种流浪状态下的生活。而流浪状态其实是人类最本源的生存状态,虽然后来有了固定的居所,但曾经的流浪印记却一直深植于人类的潜意识中,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喜欢旅游的原由。

人类最原始的流浪生活,现在却成了一种奢求或时尚,这或许就是社会进步的例证。

那么,如此看来,人们出去旅游,不过是对原始生活的一种缅怀或祭奠。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心里笑道。

那天,一路上我都在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车究竟开了多久,印象中是有堵车的,而且堵的时间还不短,可当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口的时候,我禁不住失语道,啊,这么快就到了!

伟哥笑道,还快啊?不到一个小时的路走了俩多小时了。

孙和尚道,一路上都没怎么听他说话,他大概是睡着了。

可能是吧。我答道。

孙和尚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在车上有一阵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状态,又想起了那一大堆的胡思乱想,一时竟分不清那些是梦境,那些是现实。

酒店的大厅是中式风格,装饰得古朴典雅,很合我的审美情趣,让我莫名就想起了芳芳。随即,脑海里又浮现出芳芳那灿烂的笑容和努着的樱桃小嘴,让我一时有了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我在心里思忖着,为什么又是芳芳而不是玫瑰呢?这难道是在暗示我,不要放弃芳芳吗?

孙和尚要了我的身份证跟伟哥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去了,我想就趁这个空当给芳芳打个电话,也不想聊什么别的,就想告诉她,我现在已经在北京了,正在酒店大厅办理入住手续,我晚上就能见到国际魔术大师大卫?科波菲尔了。

当我兴冲冲地拨通芳芳的电话时,听筒里传来了自动语言提示,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停机?

我又拨打了一遍,还是同样的提示语。

难道就是为了躲开我吗?我猜想着,陷入到郁闷地思索中。

手机停机换号言都不与我言一声,是把我看成了瘟疫,唯恐避之不及吗?也或者是真的把我当成了神经病?可无论是怎么的原因,我都当这是一种羞辱。

我心里想,不就是钱吗?

在此之前,我还想着找机会在她面前真实地飞给她看,向她证明我之前说的话不是在说谎,更不是在发神经。可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要努力挣钱,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在她面前撒钱给她看,让她把肠子都悔绿。

甚至我还想到了,等有了钱我再回来追求她,不管那时候她是否已经有男朋友或是已经结婚,甚至是已经有孩子了,我一定想尽办法把她追到手,然后再随便地将她抛弃,让她也尝尝那种失去的滋味。

我的想法越来越极端,越来越邪恶,以至于孙和尚过来拍我肩膀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

孙和尚纳闷道,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我回过神来,平静地答道。

走吧。房间开好了,上去吧。

走。

伟哥把我们送进房间之后就离开了,说是有事要办,说是到点来会超过来接我们的。我在门口跟他招手道别,孙和尚则一直送他去电梯口。

孙和尚回来之后,说了一句“好累啊”,然后倒在床上就睡了。我也没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就没去打挠他。

我一个人坐在床头圈椅上,来的路上一直闭目养神,所以现在正精神着。我的眼睛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看看电视,看看台灯,看看床头柜,看看天花板,看看窗帘,看看空调,看看孙和尚,看看我们的行礼。看到没什么可看的了,我就起身到窗户边,扒开窗帘往外看。

这是一个高楼林立的片区,尽管我们已经住在酒店的最高几层了,但一眼望出去却像是在井底。

往下看,酒店就建在一个十字路口,左边是一条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右边是车流不息的城市干道。那条城市干道上的车来车往,倒没什么值得细看的东西,而左边的步行街上浓烈的生活气息,则完全不同,让人顿起窥探的兴趣。

我看到一个妈妈拖着不愿走路的儿子在人群里匆匆穿行。

我看到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骑着送货车在街道里左让右闪的逶迤前行,但我却猜不出他是在送货途中还是回家路上。

我看到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从一家杂货店出来,像只企鹅一样不紧不慢地趟过街道,登上对面银行门前的高台,在柜员机里取了钱,又摇摇晃晃地原路趟了回来。

我看见一个年轻人靠在街角围墙上,抱着一把吉它在唱歌。

……

多年后,当我回忆起这段经历的时候,我还记得那个装饰得古朴而典雅的酒店大厅;还记得扒开窗帘的看到的那些生活场景;还记得我走出房间,走出酒店,走到那个唱歌的年轻人跟前丢下五块钱;还记得年轻人那只少了一截手指头的手,拨动琴弦的样子;包括那琴声,也还总能在我耳畔静静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