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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阿Q先生


有一天,孙和尚叫人把我叫到他办公室。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真的有喜事,并且还是跟我有直接关系的。当我走进他办公室的时候,我只是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我就想,不知道这家伙今天又有什么喜事,但愿别到我这儿变成坏事儿就行。

孙和尚指示我在他的功夫茶桌前坐下,然后拿镊子取出一个小茶杯来,将刚泡好的茶给我沏了一杯,然后给自己也沏满。两个人端起来杯子来各自一饮而尽,然后各自又放下杯子,孙和尚则把两个杯子又一一满上。

这时候,他才笑嘻嘻地对我说,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我笑着问道。

我虽然还不知道他要说的机会是什么,但既然他都已经乐成那样了,我就有必要也先跟着乐呵起来。

孙和尚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我道,美国的大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你知道吧?

知道。我答道,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怎么了?

孙和尚答道,我已经让北京的朋友帮我约了他。

你要请他吃饭?我疑惑地问道。

吃什么饭啊。还不都是为了你。我让人把你的情况跟大卫?科波菲尔说了,大卫?科波菲尔本人表示对你很感兴趣,乐意在北京演出之余跟你见上一面。

我当然也很乐意跟他见面,但是我见他干嘛?要签名?

你跟我在这儿卖傻是不是?

不是。我真不知道见他干嘛。

不知道是吧?没关系,我告诉。

孙和尚显得有些不高兴,大概是要跟我从长计议,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又一饮而尽,清了清嗓了,然后把茶杯还原,又满上,这才又重新开口说道,大卫?科波菲尔可是国际魔术大师,那名气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吧?你算个屁啊,别人还没说你,你倒先搞一句“见他干嘛”。

见他干嘛?我告诉你,说白了,就是为了沾点人家的名气,知道了不?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哦。我想了想又问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是,怎么沾啊?

怎么沾?现在还不确定,不过,对你来说,能跟人家见着面就已经是万幸的了。孙和尚抬手抓了抓光秃秃的脑门,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后继续说道,我也让我那朋友跟别人提过了,想到时候争取搞一个你俩的拜师仪式。

拜师仪式?我疑惑地问道,我拜他?还是他拜我啊?

你算老几啊?孙和尚训斥了我一句,然后继续说道,别人是大师级的人物,你能跟人家见上面就已经不错了,如果你运气好,真要是能拜在他名下,你后半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听孙和尚这么一说,我反倒笑了。

什么叫吃穿不愁?我不知道孙和尚怎么会想到用这个词,我可以负责任地跟大家说,我现在就已经吃穿不愁了。这吃穿不愁的愿望也太低了点,我是有“五有”理想的人,如果拜大卫?科波菲尔为师就这点儿好处,我情愿连面都不跟他见。

我其实是知道孙和尚想表达的意思,我也知道自己又在犯咬文嚼句的毛病,为了不至于再被他骂,所以那些话就只在心里想想,表面上就只笑不言。

从孙和尚的公司出来,我不自觉地就又想要给芳芳打个电话。我为什么首先想到不是玫瑰呢?这让我很困惑,一时自己竟摸不清自己的心思了。

事实上,我当时根本就没有多想,不自觉地已经把手机攥在了手里。于是,我就又在根本就没有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就拨通了芳芳的电话,就又听到了那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喂,什么事啊?芳芳声音依然懒洋洋地。

没事儿,就是,你知道美国的大魔术师大卫?科波菲尔吧?我问了一句,但还没等她回答就又接着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很快,我就要去北京会见这位国际魔术大师大卫?科波菲尔了。

哦。没别的事儿就挂了。

芳芳对我说的话,一点儿也没觉得惊讶,就只是这么淡淡的回了一句,然后匆匆地就把电话挂了。

我在想,难道她不认识大卫?科波菲尔?抑或者她还在认为我有精神病在胡言乱语?

等我再打的时候,电话里就又传来了已关机的提示音。

这让我瞬间就已经出离愤怒了。她如果就在我面前,我只有把她彻底揉碎嚼烂,方能解我一时的心头之恨。

在告诉她这个消息时,为了显示幽默,我还特意使用了“会见”这个只有在新闻联播中才常用的词,本指望她能觉得事情很有意思,愿意听我把事情展开来慢慢细述,结果不仅遭受了她的冷落,她还关我的机,这真正是一种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的感觉。

我一脚把地上的一个矿泉水瓶踢飞了起来,矿泉水瓶子在空中旋转着划出一条弧线,滚落下来的时候刚好被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捡到,那人就阳光灿烂地朝我点头示谢,这让我愈加气愤,恨不得跑上去把那人也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我在心里再一次叹息道,看样子,我俩这一回是真的玩儿完了。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又拨通了玫瑰的电话。在玫瑰这里,我得到了所有我想要的。她那如春风拂面般的话语,差点没让我热泪盈眶到五体投地地膜拜。

一个星期之后,孙和尚果然亲自陪我去北京会见大卫?科波菲尔。

在去北京的路上,孙和尚一直都显得异常兴奋。我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最显而易见的理解是,他大概已经把我当成一棵摇钱树了,而且是一棵就要开花结果的摇钱树。

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棵摇钱树,于人于已都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但是,跟孙和尚不同的是,一路上我都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事实上,我对魔术并不感兴趣。

在我看来,魔术实质上是一种欺骗艺术,艺术是华丽的外衣,欺骗才是事情的本质。所有魔术,不管有多么神奇,都是假的,大卫?科波菲尔的也不例外。与其说大卫?科波菲尔是个魔术师,还不如说他是一个欺骗高手。

而我却不是。

我的表演都是真实的,不带任何欺骗的,也是大卫?科波菲尔所无法企及的,所以,没有理由我千里迢迢去见他。

尽管如此,但坐飞机的感觉却让我感觉到了一些兴奋。我并不是头一回坐飞机,但自从我会飞以后,这还是头一次。

我细细体味着坐在飞机里飞的感觉,我发现跟我自己飞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不往窗外看,那感觉就像是在坐地铁。

我甚至想到了,如果飞机出现紧急情况,只要能把窗户打开,即使在万米高空,我也能轻松活命。

这样想让我倍感优越,环顾四周时就像是在俯瞰芸芸众生似的,而我就像是一个早已经跳出三界之外的人。

我敲了敲飞机的眩窗玻璃,听到了“咚咚”的闷响,这表明那玻璃不仅厚而且结实。我想那应该不会是普通玻璃,不是随便就能打碎的,同时玻璃和眩窗结合得也十分牢靠,不是随便就能打开的,最重要的我居然没有看到,那里挂有像公交车上配备的那样的安全硾。

我开始暗自苦闷起来,如此这般,飞机一旦出现事故,我这个会飞的人岂不是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听天由命了。

想到这里我就再也坐不住了,就想要去找空姐理论理论。我只想要告诉她们,万一遇上紧急情况的时候,请一定先把舱门打开把我丢出去,这样不仅能够救我一命,还可以降低坠机死亡率,航空公司也会少负担一些赔偿费。

越是这么想,我的担心也越发加重了。早先那点兴奋劲已经彻底丧失了,反倒莫名地产生了许多恐惧来,仿佛自己乘坐的真是一架有问题的飞机。

空姐走过来握了握我的手说道,第一次坐飞机吧?没事的,别紧张。

空姐的臆断让我感觉有些好笑,但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最后只能啥话也不说,装得真的跟第一次坐飞机一样。

然而,当空姐再次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终于还是开口说出了我的请求。

空姐笑着答道,先生,请不要胡思乱想,我们的飞机非常安全,不会有紧急情况的,再说,如果真的出现你所担心的情况,我们也一定会有办法应付的,无论如何我们是不会随便打开舱门把乘客丢出去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我申辩道,我不放心的正是这一点。我希望你们能那样做,那绝对不是谋杀而是施救。我跟你们不同,我是会飞的,再高我也不会摔死的。请你务必一定答应我的请求,好吗?

我一边哀求,一边还做出小鸟扑棱翅膀的动作。

我注意到空姐为难和尴尬的表情,也同时注意到了周围乘客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她们大概都认为我是个精神病患者。我把目光移向孙和尚,想让他帮我把事情解释清楚。

孙和尚环视了一周,笑道,小姐,没事,他跟你开玩笑呢。

没关系。那空姐笑着答道,这位先生,我答应你的请求,你现在可以安心了。

空姐的话显然是在哄小孩,但是我一时却无言以对。

在当时,只有孙和尚是了解我的,如果他也不愿帮我说话的话,我是怎么也说不请楚的。不过,我也能体谅他,如果他帮我说话的话,别人肯定会认为这边坐着俩神经病。

我感觉十分孤独和无助。如果我本身会飞,结果却被摔死了,那不让人笑掉大牙?

没人能够理解我的苦闷,包括知道实情的孙和尚,他倒是更乐意像别人一样把我当个怪胎看待。我可不是什么怪胎,我只不过是会飞而已。我更不是什么神经病患者,我完全知道我的处境——如果我再继续竭力申辩,只会是越描越黑的。

但我还是忍不住对那空姐强调道,说话要算话,你可千万别忘记哦!

我说完这句话后,在场的人都笑了,也包括孙和尚。

我感觉很无奈,对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只想说一句话:在生活中,当你觉得一个人说出来话很可笑时,那么,真正可笑的人一定是你自己。

想到这么一句深含生活哲理的话,虽然并没有真正说过来,但我心里已经好受多了。

这句话所产生的心理安慰,让我想起了阿Q先生的精神胜利法,而一想到阿Q,不免又觉得自己挺好笑的。我甚至觉得自己就阿Q,或者说自己跟阿Q没什么区别,没有财富,没有地位,不被人理解,是我们的共通之处,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只能说他生活在旧社会,我生活在新中国。

无论怎么说,阿Q先生确实让我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可是,直到快要下飞机了,我都还在为是选择说服别人,还是选择阿Q精神,而痛苦和郁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