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杨宗云想象的不一样，这个爱丽丝营地居然是一个野外科考营地。营地里人不多，除了抓了自己的两母女，只有一个花白头发叫姜戈的老家伙，以及一个不会说话的黑奴星期五。最让他惊讶的是这支科考队伍居然还有汽车。
到了晚上，营地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几个人都围在篝火旁边取暖，烤煮食物。晚餐是一只野兔子炖的青豆，外加一块硬邦邦的全麦面包和自己采集的一种当地野花做的甜食。饿了几天的杨宗云吃得很开心很认真，一点没有在乎因为缺乏食盐显得有点腥味的兔子肉。吃完晚餐，黑奴星期五去附近的小溪清洁餐具，剩下的4个人默默地坐在篝火边休息。吃饱喝足的杨宗云感受着火焰的温暖，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似乎现在除了自己手脚被捆的事实之外，一切都还算不错。
“科考，你们来这里科考什么？”杨宗云问潘妮。
潘妮和姜戈都笑了起来，凯特则在一边很专心地收拾洋娃娃的头发。
“我们自己叫做科考，当地的土人把我们当做恶魔的马仔，资助我们的人把我们当做探路先锋。”潘妮拨弄着篝火回答道。
看着杨宗云不解的表情，潘妮接着解释道：“我和我丈夫都是纽英兰州立大学的教授，我是动物学的，我丈夫是地质学的。从我们结婚开始我们就在这个荒原上生活了。”
说完她又指了指姜戈：“老姜戈是我父亲的战友，也是我们一家子野外生活的导师。现在是科考队的领队加向导。”
“今天我本来计划在你睡觉的那颗树上呆一天，记录一下附近豺狼群的活动的。”
杨宗云做了个帝国传统的稽首动作：“那真是抱歉了。”
“对一个逃命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好抱歉的。”潘妮摆手道：“你不关心我们打算把你怎么处理吗？”
“关心也没用，我现在应该没有什么发言权吧？”他扬了扬被捆住的双手。
“你又不是猎物，为什么没有发言权？”潘妮笑了。她点头示意，姜戈过来隔断了他脚上的绳子。
这些对话都是用中文说的，他发现潘妮的中文非常流利，姜戈似乎也能听懂。洗碗归来的星期五则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独自在一边打盹。
“那么多人在天上或者在地上打打杀杀。就像你，可能还跑了上万里的路来到这里杀人或者被杀，你能告诉我有什么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吗？”潘妮卷了一支烟，先扔给了姜戈，然后又拿出一张纸慢慢开始卷下一个。
“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士兵，回答不了教授的问题。”
“你是个军官，呵呵。”潘妮笑了。
“首先是一个士兵。”杨宗云抗辩道。
“不说这个了。”潘妮挥挥手道：“为了让你待会儿能睡个安稳觉，我给你说一下明天的计划：明天我们会去附近的镇上补给，姜戈会把你亲自交给镇上的军事长官或者警察什么的。”
“独立军？”
“独立军？这是你们的叫法吧。”潘妮说道：“我很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去补给的镇子上现在是谁掌权。也许是你说的独立军，也许是原来的澳洲政府军。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
“因为大部分时候我把你们交战的双方都看成动物，包括那些暴动起来的民众。”潘妮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伤感：“你们这些黄皮肤的动物夺走了我的丈夫，而白皮肤的动物夺走了凯特的弟弟。对我来说，这都是非人才有的行为。”
“对不起。”杨宗云隐约感觉到了这个看起来很彪悍女子的另一面。
“不用道歉。”潘妮把卷好的烟正要放进嘴里，又拿起来对着杨宗云晃了晃：“吸烟么？还是你有更好的？”
“好吧，为了你的坦诚和款待，我承认我还藏了一点香烟。”杨宗云用眼光指了指自己的上衣口袋：“我用油纸包过应该还能抽。”潘妮把卷烟放回自己的烟丝口袋，走过来帮杨宗云掏出了香烟。她嗅了嗅烟露出满意的表情，随即给几个人都发了一支，把烟盒又还给了杨宗云。
“你是基督徒？”还烟的时候潘妮指了指杨宗云脖子上的挂坠。杨宗云低头看去，他想自己脖子上的不是母亲在庙里求的么？应该不是基督徒的标志吧。
“这是我们佛教里的观音大士，不是圣母。”杨宗云解释道。
“我知道。”潘妮轻轻拿起项链挂坠：“我说的是这个，绑在你说的观音旁边的。”
这个坠饰不是自己的那个“夫人”刘颖留给自己的么？杨宗云经过提醒才仔细看了看这个坠饰，它是一个圆形的玉石材质的小牌子，上面有一个看不懂的符号。
“我好像没见过这种形制的基督徒信物。你确定？”杨宗云问道。
“我只能确定是基督徒才有的，但是没法给你具体的解释。”潘妮回答道：“这个印章形制是我很久以前读研究生的时候看到过的，属于一个很冷门的基督教分支。”
看着满脸疑问的杨宗云，潘妮也只能耸耸肩说道：“我确实不清楚，如果我能回到纽英兰大学的图书馆也许能找到答案，不过一年半载我是不会回去的了。我带的研究生答辩要在两年之后。”
这个时候凯特大声喊着自己困了要睡觉了。潘妮扔给杨宗云一个简易睡袋之后就去照顾女儿了。
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姜戈和坐在一边的星期五，杨宗云用中文说道：“你们现在还有养黑奴？”
“我们可不是你想的那种野蛮人，孩子。”姜戈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说道，同样流利的中文吓了杨宗云一跳。
“没错，我也会你们的语言，而且我还能读写你们的文字。”姜戈说道：“你知道吗？在1885年的那次税票暴乱之前，所有来澳洲的孩子都是要强制学中文的。我们来的时候没有黑奴，但是差点成了白奴。”
“近代蓄奴的好像只有你们白人吧。”杨宗云反驳道。
“身体上的契约奴，可以反抗，可以有解放。”姜戈说道：“你们的方式不一样，是完完全全从精神文化上的同化。”
“我觉得如果最先占据澳洲的是白人，我们移民的待遇也会是一样，甚至更惨。”
“确实，这没法说得清楚，毕竟我们也不比你们好多少。”姜戈点头道：“你看看现在的世界，除了欧洲的列强，美洲的联邦和你们庞大的帝国，剩下的地方哪个不是处在这些势力的统治之下。”
杨宗云本想反驳两句，却发现这个老头子说的还真是在点子上：现在整个非洲已经被欧洲瓜分，中东地区成了英俄体系的势力范围。即便是夹在欧洲大陆中心的德奥和法兰西-意大利联盟也是渴求着殖民地，甚至为了抢夺殖民地不惜发动战争。南美成了北美体系的后花园。帝国的势力笼罩了整个东北亚以及东南亚。剩下这个肥肉一样的澳洲，乃至现在的澳洲战争，谁说又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呢。
睡下之后杨宗云又想到了刘颖。他相信潘妮不会故意乱说骗自己，刘颖一家难道是基督徒？这看起来不太可能，要说他们原来居住的地方倒也真是可以去信基督，但是自己和他们一家打交道那么久，还真没发现这家人有什么基督徒的迹象。要他说刘老二最信的神仙是财神爷还合理一点。
刘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缓过气的杨宗云又恶俗的想，那秦丰不会把自己这个“媳妇”给弄来吃了吧？虽然是名义上的也不行啊，要是那样自己应该怎么收拾这小子呢？
胡思乱想着睡了一觉，第二天，爱丽丝营地的所有人都上了马，杨宗云也分到一匹拉补给的老马。这拉货的老马没有马鞍，杨宗云的屁股和腿都扯得生疼。
在趟过一条以为内洪水出现的小溪的时候，天上飞过去了一个大编队的飞机，飞机飞得比较高，他也看不清楚是哪一方的飞机。这队飞机直接飞向了北边，看来那边又有什么大的动作了吧。
“别看了，那不是你们的飞机。”潘妮回头喊道。
“是我的我也上不了啊。”杨宗云嘀咕道。
姜戈这个时候跑过来抽了一下老马的屁股，老马驮着嗷嗷叫的杨宗云一路绝尘而去。身后留下了姜戈和凯特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