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为民模糊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群人抬着奔跑。他觉得浑身一会儿暖洋洋的，一会儿又是寒冷如冰。
这群人把自己抬上了一个什么东西，身下一阵冰凉。接着就是耀眼的光芒射来——自己这是要死了吗？为什么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了？现在的他浑身都有了一波一波的说不出来的舒服劲，自己真想就这样永远不要再动了。
坚硬或柔软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搅动着，他想说话，想知道自己在哪里，想问问自己的家人，想帮妹妹数数今天挣了多少钱。但是他没法动，也没法出声。他只能躺在冰冷的地方，继续感受着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耀眼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一片黑暗，他能隐约听到自己的呼吸，但是却不能感觉到自己肉体的存在。完了，自己是不是从天国到了地狱？接下来就要忍受地狱的煎熬了吗？
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音。这是自己在地狱的同伴吗？很奇怪没有任何的惨叫。老天爷，如果这是地狱，还是让我睡去吧，谁能忍受地狱的怒火呢。
在地狱里当然是不可能睡着的，很快，发自身体深处的剧烈疼痛就让他整个人巨烈地抖动了起来。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想呐喊，想挣扎，想用一切办法来缓解那剧烈的痛苦。但是很不幸，他还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能做出任何动作，自己的身体仿佛有千万个火焰在炙烤，但是他也只能默默忍受，直到最后意识重新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张立祥这几天有点惶恐不安。他没有想到自己前段时间的一个疏忽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胡为民被他纳入计划之后接连被他“约谈”了几次。当时的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唯唯诺诺的学生居然会反过来盯上了自己。而且他还是通过瞎子传过来的紧急情报中才知道的——看来自己还真是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角色。
按照上级的意思，他立即停止了和胡为民的接触。为了怕引起怀疑，他还是继续像往常一样的上课。只是现在晚上他不再脱了衣服睡觉，而是穿着毛衣长裤，这样一来可以方便地进行撤退。
他不知道自己上级向他索取那本秘密记录是为了什么，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最大的可能性是那本秘密记录和挂在本子上的东西被人发现了需要转移，虽说只有特定的人看了之后才能明白记录上的东西，但是很显然组织上是不愿意冒这个风险的。
让他真正感到惶恐的是，自从组织上取走秘密记录之后没几天，胡为民也没来上学了。他找学校教务处的人打听过，说是这个学生老家出了什么事回去探亲了——这是个不能证实真假的消息。如果胡为民真的像组织上推断那样是政府情报机构的线人，那么这样的信号就很危险。就在今天下午，他送出去一个要求紧急撤离的记号，只是不知道组织上能不能有及时回应了。
关于自己的组织，张立祥知道的不是太多——他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这个组织能帮自己完成复仇大业就行了。他也清楚，如果家仇未报的话，自己是不能死的，哪怕组织毁灭他也不能死。就像自己的伯父说的，人在才能行事，人不在了，什么也都成空了。
今天是元旦前的最后一天。如果是在小时候，大概全家都还沉浸在圣诞节的气氛中吧。他们一家人是少有的基督徒，以前在帝国的乡间，他们一家人孤零零地过圣诞节也是一个不错的回忆。虽然现在因为各种原因，自己不再过什么节日，但是看着满天的雪花，心里的一些记忆还是不可避免的回浮动起来。
首先要作为一个人，才能谈做事。如果为了做事，连人都不当了，那事情也就白做了——这是母亲的原话。这个话和伯父的话似乎有那么点相同，但是又有很大的不同。张立祥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想起自己过往的种种，快半夜十分才昏昏沉沉地进入了睡梦。
他的梦很奇怪：一会儿是看见满身鲜血的胡为民一会儿又是笑容灿烂的杨馨。而当他向自己的学生走过去之后，又发现满身是血的变成了杨馨，满脸笑容的胡为民则在一边指着自己大喊：“凶手！凶手！”。
他想为自己辩护，却发现自己已经手脚被捆，已经坐在了阴暗地下室的铁椅子上。一个白头发的军人怒发冲冠，挥舞着残破的指头正对着自己大喊：“叛徒！处死！”他要争辩，但是开不了口。
和自己接头的瞎子突然又不瞎了，瞎子跳着喊着笑着把自己拖到了刑场。断头台下人山人海，母亲，父亲，弟弟，妹妹，一家人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台子下面鬼魅的黑色人群，看不清相貌，只是露出白白的眼珠子看着喷洒的鲜血。他又愤怒又惊恐地喊了起来，手脚乱踢，想要摆脱自己的命运，奈何刽子手的大刀还是义无返顾地落了下来。他的眼前一红，终于忍耐不住，竭尽全力的发出了一声呐喊。
“喂，没事吧你？”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立祥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睁眼看去，李立正在自己的床边站着呢，窗外已经是一片大亮，白色的雪反射着阳光，让自己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好像做恶梦了。”张立祥呆呆地说了句。
“看起来也是，今天元旦，走，我请你吃饭去。”李立一边把他的衣服什么的都扔到了床上。一边皱了皱眉头看着慢慢起身的张立祥：“你睡觉不脱衣服？待会出去感冒了可别赖我。”
“没事，昨晚上看书睡着了。”张立祥强作镇定地答道。他又想起个疑问，于是直接问了：“你怎么跑进来的？我这可不是以前学校的储物室你随便进出的。”
“嘿嘿，还好我来了。”李立笑道：“你真该找个人一起过了，我来的时候你都没关门的。”
“忘了？”张立祥回忆了一下，这几天自己确实有点恍惚，难道是真的？
“别呆了，赶快走，中午吃五味鲜的川菜火锅给你去去寒。”李立把他的高级中华轿车钥匙在手里颠了颠：“有美丽的女士作陪哦。”
闻言张立祥也只得赶快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带上外套跟李立匆匆出了门。
元旦的帝都反而没有其它地方热闹，帝国的中心看重的是传统的节日。虽然没有元旦也没有假期，不过为了不久之后的春节准备的商贩们已经开始忙碌了，各种年货摆满了商店和集市。如果几天之后学校考完放假，这些地方还会热闹百倍，传说中帝国志愿军会按时回家过春节，所以不少小贩也特地做了很多额外的准备。
首都的生活水准很高，因为大部分的权贵都在这里有家业，所以也拉高了整个地区的消费。平时如果没有李立这样的人请客，张立祥是不会去什么大的餐馆吃饭的。虽说自己所在中学教员的薪水不低——相当于一个帝国中央机构办事处主任的级别。但是自己一来单身，二来人生地不熟怕惹上麻烦，所以一般深居简出。
李立选的是一个蜀郡人开的餐馆。这里的菜以麻辣鲜香出名，虽说是传统的中式菜肴，殿堂的格调却有点西化，洁白的餐桌布，穿着简洁的招待，西方化的果盘和甜点，配合端上来的川式的火锅以及配菜，真有点“中西合璧”的意境了。
李立说的美丽女士等了一会儿之后翩翩到场，都是张立祥不认识的。他也见怪不怪了，像李立这样的少爷，每次带出来的女人几乎都是不同的。他对这种“糜烂”的生活方式嗤之以鼻，不过他也不会因为这个拒绝一个朋友——否则自己追求的自由又算什么呢？
借着聊火锅气味会上身的机会（煮出来的香料味道会很重，吃了之后衣服会有很浓的味道必须清洗）。李立顺利地把话题引到了有点暧昧的女士更衣的话题上，这让张立祥的脸有点额外的红晕出现。看出来他腼腆的两位女士借机调侃，一时间气氛融洽到了极点。
不过欢笑间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整个饭厅只有他们一桌。张立祥有点担忧地观察了一下环境。李立不是自己可以全面信任的人选，在这个敏感时期，如果他做了什么局来害自己可怎么办？要是有什么意外的情况，自己应该怎么脱身才好？
“张老师，张教授，你就别压着了。”李立喝了酒之后话也多了起来，何况他本来话也不少：“今天这里我已经包了，你闹什么也不会有外人看见的。敞开了喝！”
说完她就撺掇着女人们给张立祥陪酒。张立祥只得苦笑着应付，连着几杯酒下肚，加上火辣辣的菜肴，自己胃里有点难受，脑子也晕了。
“今天要玩得高兴，待会儿我们换个地方接着玩！”李立是彻底有点醉态了。他拉着张立祥的手大喊大叫，一边说着自己知道的两人的糗事，惹得两位女士也乐不可支。
张立祥却在李立拉着自己手的时候心里一惊，酒意立刻醒了大半——李立刚才给他塞了一个纸团。虽说还不清楚纸团是为了什么，但很明显这次吃饭不是李立随意为之的浪荡行为。
当饮宴完毕，李立拉着一个美女上车的时候，张立祥仿佛看见这个好友给自己眨了眨眼。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身边的美女就催促着他一起也上了车。李立开车，自己和后来的那个卷发的美女一起坐在后排。他把纸条藏在了内包里，然后平静了自己的情绪，换上当初做公子的派头，顺应气氛地开始和身边的温香软玉调起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