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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破案的艺术(1)


  “当然,等你去了奈何桥,我送你一百张十亿元的钞票。”等酸猴子坐上来,许从良示意警员开车。随着摩托车突突的启动声,酸猴子醒悟过来。

  “你是说冥币!对了,鞋印上还沾着白色的像碎细纸条一样的东西,那一定是纸马的尾巴、鬃毛之类的。”

  送走吉村秀藏,许从良立刻就把屁股按在了板凳上,一双小眼睛也紧紧盯住了案件资料。

  吉村秀藏拿过来的资料很详细,从案发现场的照片到子弹的痕检报告,再到宪兵队侦查的记录一应俱全。

  看了半晌,许从良不禁对吉村秀藏暗挑大拇指,自己所能想到的情况这个日本人也都想到了,看起来是个真有两下子的主儿。不过,许从良倒也不急,从案发现场拍摄的几张鞋印的照片和那三次作案的区域,他隐约嗅到了一些凶手的气味。

  那三次作案的区域都在哈尔滨的城北,而且一次比一次偏北,不过宪兵队在哈尔滨城北方圆十几公里搜查个遍,可疑的人抓了一卡车,也没抓到真正的凶手。

  “小鬼子啊,说你们什么好呢,你们那狗脑子里都是一根筋,连声东击西的道理都不知道。”许从良嘟囔着,走到窗口放眼向外眺望,倒不是外面有什么特别的景致,而是想休养一下眼睛。

  正这时,酸猴子蹿进了屋,瞅着许从良又是捶胸顿足,又是唉声叹气。

  “你咋了?让屎憋住了?要不出去开车遛两圈。”许从良手一扬,把摩托车钥匙扔过去,然后叼起一根烟悠闲地抽起来。

  “吉村那家伙明显是在利用你啊,你怎么还应承下来?”酸猴子急道。

  许从良嘿嘿一笑:“不要怕被别人利用嘛,人家利用你,说明你还有用。”

  酸猴子迟疑了一下,又嘟囔了起来:“可你也不能啥都要啊!这小日本的东西可不是白给的,你现在是美了,要是到时候破不了那案子,怎么和吉村交差?”酸猴子一脸苦瓜相,攥着摩托车钥匙直挥手。

  “你见过我什么时候干过赔本的买卖?今天我要的这还是少的,要不是看吉村那小子给我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还想再要几杆三八大盖呢!”

  酸猴子吐吐舌头,松了口气。“敢情你早就找到线索了。”

  “有个屁线索!你以为我是神仙啊?再者说,就是有线索我还能告诉吉村?我就是当王八也不能当汉奸啊。”

  “那你怎么还答应帮他破案?”酸猴子又迷糊了。

  “你这个猴子啊,成天看《西游记》,就学会了孙悟空的打打杀杀,别的啥也没学会。”

  “那你学会什么了?”酸猴子哼了一声。

  许从良摇头晃脑地说:“《西游记》告诉我们:凡是有后台的妖怪都被接走了,凡是没后台的都被一棒子打死了。”

  酸猴子的嘴撇到了耳朵根子:“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又开始琢磨搭小日本这块跳板了。”

  “怎么?我就是搭小日本这块跳板,我也没出卖自己的良心。这年头先把肚子填饱了,日子过得舒服了是真格的。要是蒋委员长和少帅拿起枪和小日本干,我也拿枪上前线去,可现在呢,他们跑得远远的,成天吃香喝辣,我们老百姓就该饿着肚子打鬼子?再者说了,这个机会我要不抓住,过几天金荣桂就得找个由子把我整死,即便他把我当个屁放了,我就在这个穷地方待一辈子?”

  看着酸猴子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许从良笑笑,把他拉到近前。“行了,你别琢磨那些了,先帮我看看这个。”说着他把一张照片递了过去。酸猴子一看,照片上是一双踩在泥地上的鞋印,虽然不太清晰,但也能看出来是一双三截头皮鞋的鞋印。”

  “这咋了?不就是一双皮鞋吗?”

  “你再看看鞋印上印的是什么?”许从良提示着。

  酸猴子再一看,鞋印果然有点古怪。正常的鞋印无非就是鞋底的纹理,可这张照片上,鞋印上好像还沾着一层东西,将纹理弄得乱七八糟。

  “好像是写着什么字呢?”酸猴子拿来纸笔,仔细地描了下来。

  “好好看看写的是什么字,要是咱俩看的都是一样的字,那就确定无误了。”许从良也凑了过来。

  “好像是……‘十’和‘亿’……”酸猴子喃喃着,“十亿,这是啥意思?没听过这个牌子的鞋啊?”

  “哈哈,那你见过十亿元的钱没有?”许从良拽着酸猴子大步向外走去,出门的时候又叫上了一个机灵的警员。

  “十亿元钱?你见过?”酸猴子一边一路小跑地跟着,一边撇着嘴。

  “当然,等你去了奈何桥,我送你一百张十亿元的钞票。”等酸猴子坐上来,许从良示意警员开车。随着摩托车突突的启动声,酸猴子醒悟过来。

  “你是说冥币!对了,鞋印上还沾着白色的像碎细纸条一样的东西,那一定是纸马的尾巴、鬃毛之类的。”

  “对喽!”许从良话音未落,摩托车已喷着烟冲了出去。风雪之中,许从良大声道:“这种面额的冥币在咱们哈尔滨只有城南的老孙家才有,凶手作案的那天下雨,鞋底沾上了冥币,那他一定走过烧纸钱的地方。到老孙家店铺看看,一定能查出线索来!”

  酸猴子听了心花怒放,坐在摩托车上,虽然被冷飕飕的西北风吹得直淌眼泪,却也不觉得难受了。但美了几分钟以后,他忽然嚷道:“哎呀,大哥,不对啊!”

  “怎么了?”许从良笑呵呵地问。他心情不错,在白茫茫的雪地中飞驰,真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唯一让他不舒服的就是摩托车前挂着的那面呼呼直飘的日本膏药旗。

  “老孙家店铺虽然每天卖出不少纸钱,但不会登记是谁买的啊?你见过买烧纸还要记下名字和住址的?”

  “查纸钱自然查不出线索,但别忘了现场还有扎的纸马的痕迹呢——家里人的祭日的时候很少烧纸人纸马,无非就是烧纸钱,但是出殡的时候肯定是要用的,而出殡前肯定要事先预订这些东西,既然要预订,那么就会留下订金;既然要留下订金,就会开收据;既然要开收据,那就要写上名字……哦,天啊,浪费我这么多的唾沫,你小子可真是笨到家了!”

  酸猴子张口结舌地看着许从良,正准备从肚子里掏出点词儿来反驳一句,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吹得他猛然打个哆嗦,顺势一个喷嚏朝许从良打过去。

  许从良和酸猴子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在木帮里,刘闯和李立军却都陷入了沉默。几分钟前,两人都紧张地看着大烟袋锅子,但是,当大烟袋锅子的嘴里吐出一句话以后,两人顿时失去了精神。

  ——“不行了,这位兄弟走了。”

  正沉默间,孙大个子跑到大烟袋锅子身旁,紧张地说:“那边的几个兄弟高烧一直不退,烫得厉害,怎么办啊?”

  大烟袋锅子吧嗒了两口烟,有气无力地说:“我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但这几个兄弟的伤太重,弄不来洋药也是白搭。”

  刘闯眼睛一瞪,冲大烟袋锅子嚷道:“李兄弟他们也想办法了,只是这些药品市面上都没有,花多少钱也买不来啊!你要不把这几个兄弟的伤治好,就把喝的酒都给我吐出来!”

  眼见要争吵起来,李立军忙拦住刘闯,劝解道:“现在咱们最主要的是想个办法,不是争吵的时候。”

  “有什么法子?这些好药市面上都没有,除非——”刘闯嘟囔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对了,我大哥许从良在警察厅,或许他能有门路弄到药!”

  李立军忙问:“刘三爷,你说的这个许从良是什么人?”

  刘闯将他和许从良的交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李立军寻思了一阵,忽然道:“我听你这么说,许从良虽然在警察厅当差,但也是个仇恨小鬼子、有血性的汉子。”

  “那当然,我许大哥最恨的就是小日本。”刘闯拍着胸脯打包票。

  “既然如此,我们就直接找他,把咱们的情况和他说,看看能不能搞到药。”

  刘闯慨然答应:“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找许大哥!”

  刘闯和李立军往北郊警察署赶的时候,许从良正站在“地包”街头,用他那双小眼睛仔细地巡视着。

  十几分钟前他刚从孙家店铺出来,和料想的一样,果然从登记册上找到了一个线索——案发前几天,一户姓白的人家家里老人去世,订购了很多殡葬用品,出殡时间和案发时间正是同一天!

  一看到登记的地点,酸猴子就乐了。在哈尔滨,地包街和中央大街一样繁华,只不过中央大街是属于阳春白雪,地包街则是下里巴人。

  地包街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叫“地包”也不是因为这里地势高,而是来自俄语的译音。在俄语里,“地包”是机车库的意思,顾名思义,有很多俄罗斯的铁路工人住在这里。外国人多了,来和他们做买卖的中国人也就多了,起初卖菜、卖肉、卖水果的聚集在这里,慢慢地其他营生也多了起来,什么说书的、走江湖卖艺的、卖大力丸的、点痦子的、开小饭馆的……再加上俄国人也在这里兜售他们的马蹄表、怀表、酒壶、烟斗、腰带、钱币,没几年工夫,这里就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大杂市。此时虽是雪花漫天,但地包街上却仍是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酸猴子喜滋滋地左顾右盼,正把视线盯上一个地摊上摆的怀表,却被许从良一把拽了过去。“那边更有意思。”

  酸猴子闻听,脚步立刻跟上了许从良,走了两步却发现上当了——前面是黄包车在地包的聚集地,二十多辆黄包车扎成一堆,黄包车夫们三五成群地抽着烟、唠着嗑,等着来用车的人。

  “大哥,从他们嘴里能套出有用的东西?”酸猴子明白,许从良既然盯上了黄包车夫,那他们一定和案子有关系。

  “那人从这里出发,到北郊杀死了日本军官,走路得走上小半天,而鞋底上沾的纸钱却始终没掉,那说明什么?”

  酸猴子回过味来:“那人不是走着去的,而是坐车去的!坐车的话,要么是自己有车,要么就是坐黄包车!从这里到北郊可是不近,谁要是拉了这么赚钱的买卖,一定能记住。”

  “不错,老独一处的饺子没白吃,脑子灵光了呵。”许从良夸奖完,把酸猴子和另一名警员拉到跟前小声嘀咕一大通。

  两人听得如坠雾里,酸猴子疑惑地问:“大哥,你这么费事干什么啊?直接问不就得了!”

  许从良叹了口气:“你还是饺子吃得少,这年头老百姓最恨的是什么人?不就是日本人和咱们警察吗?你向老百姓打听谁杀了日本人,他要是告诉你,那纯粹是脑袋里进水了。”

  说完,他趾高气扬地坐上摩托车,狂按着喇叭向那群黄包车夫所在的地方驶去。

  刺耳的喇叭声顿时盖过了地包街上的喧闹,看着插着膏药旗的摩托车向自己这里开来,车上坐的还是一个身穿警服的家伙,黄包车夫们都愣住了。正思量间,摩托车裹着风雪在他们面前停下,许从良下了车,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而是冲酸猴子和警员努了努嘴。

  警员先走到车夫们面前,喝令道:“都过来,有事问你们!”

  警员说完,酸猴子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仰着小脑袋说:“跟你们说件事,都给我听仔细了啊——上个礼拜六,就是下大雨那天晚上,北郊李家村的一个小妮子让人糟蹋了,据说那人是从这里坐黄包车去的北郊,你们想想,那天谁拉人去过?”

  话音刚落,许从良就不耐烦地接过了话茬:“你跟这帮穷鬼罗嗦什么?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丫头,一个穷妮子被糟蹋了而已,大概问问就算了,老子还着急办别的案子呢!”

  这话一出口,十几个黄包车夫的脸色都变了,为首的一个车夫腾地站起身走到许从良面前,摘下脖子上搭的毛巾,发狠地拧了好几圈才压抑着愤怒说:“这位警察老爷,老百姓的命再贱那也是条命啊,您就上上心,我们这帮爷们代那个小姑娘谢谢您了!”

  余光里,许从良瞥见那汉子手里的毛巾早就拧得不成样子,一双青筋暴露的大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看得他心里直突突,暗道:“明儿开始得好好锻炼身体了,我这小体格在床上和女人折腾个把钟头还行,要是和这家伙照面……一巴掌我就得趴下……”

  心里想着,他脸上却一副轻蔑之色,撇嘴道:“我说过不办这个案子了吗?关键是没有线索!你们好好想想,要是那天真有人坐车去北郊,我立马去逮人!”现场立刻安静下来,十几个车夫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思忖开来。

  突然,为首的汉子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车夫嚷道:“对了,李三,你那天不是拉了一个吗?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街东头肉铺子买了二两肥膘子呢。”

  李三也回想起来,一拍大腿:“是啊,我怎么把那个主给忘了!对,那天晚上他用我的车,一直坐到北郊!”

  许从良压抑着心头的狂喜,漫不经心地问:“那人长什么样啊?”

  李三得意地说:“这你可算问着了,我不但记得他长什么样,还认识他!”

  “他是谁?”酸猴子又惊又喜,原来他还只抱着一线希望,结果现在成了意外之喜。

  “那人是金盛园酒楼的老板,好像姓毕!”

  这回轮到许从良张着大嘴说不出话了,愣了半晌,他忙问:“你看清楚了?”

  李三摇着脑袋:“我去过他那里喝过酒,肯定不会认错的。妈的,平日里人模狗样的,暗地里竟做那么下流的事儿!有钱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带着酸猴子和警员离开以后,许从良嘴里就开始嘀咕起来:“这年头谁也信不过,幸好我没和那林丹凑得近,要是忍不住摸她一把,搞不好还吃了枪子儿了。”

  酸猴子笑道:“所以,找女人也得知根知底才行。就像彩霞,虽说没有林丹漂亮,但最起码有把握啊。”

  这句话把许从良提醒了,他急忙掏出摩托车钥匙撇给酸猴子,催促道:“你去把彩霞带到警署,再备几个下酒菜,今儿晚上有美人做伴,得喝上两杯。”

  “干啥?这么快你就要对彩霞下手啊?”酸猴子眼珠一转,明白过来,问的同时冲许从良挑了挑小手指。

  许从良的小眼睛转了两圈,然后一瞪,说:“这事儿不积极,男人有问题!吉村不是答应我放大杂院的人了吗?不抓住这个机会,我猴年马月能搂上彩霞啊?再者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找她呢。”

  酸猴子走了以后,许从良带着警员在地包街上信步闲逛起来。只是脚步虽然轻松,但心里却乱成一团。金盛园酒楼的老板林森竟然是抗日分子!那么他的妹子、娇滴滴的林丹也肯定是同党!

  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除此以外,这对兄妹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呢?他们和马半仙是不是一伙的呢?这些念头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也百思不得其解。但这还不是让许从良最头疼的事。

  最头疼的是眼下线索是有了,但这个线索又绝对不能卖给日本人。别人骂自己是汉奸那是别人的事,但自己可不能真当了汉奸,否则孩子生下来可能都没屁眼。其实,许从良的脑子里早把事情盘算了无数遍,他需要找一个替死鬼,然后编造一个无懈可击的故事,这样既办成了吉村秀藏的事,又解救了抗日分子。对于这个,他心里有把握,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他需要解决,如果这些抗日分子再进行暗杀活动,自己找的替罪羊、编造的这套故事就不攻自破了。

  怎样才能做到两全其美呢?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状况让许从良颇感兴趣——地包街离金盛园酒楼有十多里路,而且更偏南,林森既然要去北郊,怎么还绕了个弯路、从地包街出发呢?

  他一边在纷飞的雪花中四下打量,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个人做一件事总是要有原因的,林森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地包街。既然如此,那么答案就在这条街上!

  带着这个念头,许从良把小眼睛瞪得溜圆,将地包街的左左右右打量个遍。突然,他的视线停在了一家店铺的门口。店铺的牌匾上写着烫金的四个大字“老砂锅居”,可饭店的幌子却没有挂,店铺的门也紧紧关着。

  许从良不禁皱起了眉头。哈尔滨人爱吃砂锅,特别是天冷了以后各个砂锅店更是生意兴隆。老汤炖成的砂锅里,卤水豆腐、鲜肉丸子和笨鸡肉的味道一个赛一个鲜,再加上香喷喷的葱油大饼,闻上一口都会被勾得馋虫大起。而且,“老砂锅居”是哈尔滨的一个老字号了,现在正是赚钱的好季节,怎么这家砂锅居还关门了呢?

  许从良越想越觉得蹊跷,疾步走到老沙锅居旁边的一个烟摊,向小老板打听道:“这砂锅居怎么不开了呢?”

  “一个多礼拜前就关了,好像是老板生病了。”

  老板生病?这倒是个很自然的理由,但果真如此吗?许从良琢磨了一阵,眼瞅着天色渐暗,肚子也开始叫唤起来,便把警员叫过来,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拿着,在对面小饭馆自己弄点吃的。”

  警员一愣,随即眼睛就乐得眯成了一条缝,因为二十块钱都赶上他一个月的薪水了。

  许从良笑道:“这钱不是光让你吃的,你的任务就在这里盯着对面的砂锅居,看看有没有可疑人进出。还有,金盛园的老板你认识吧,着重看他有没有来这里!今天没情况,你就租个房间继续盯着,明天我再派一个人来和你换班。”交代完任务,许从良又瞥了一眼老沙锅居的店门,才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去。

  不出十分钟,许从良就把这件事丢得一干二净,满脑子都是彩霞那俊俏的小模样。一路上顶风冒雪的同时,他早就盘算了好几套办法,无论哪个都能把彩霞娇嫩的身子揽在怀里。这些对于许从良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按酸猴子的话来说,他肚子里的不是肠子,而是坏水。

  但到了警署门口,许从良预感到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发生。因为在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这车他认得,正是木帮刘闯的车。大雪天不在木帮猫着,反而跑到他这里来,一定有什么事情。

  许从良寻思着,迈步走进了警署。刚一跨进门,就听见刘闯憨憨的声音在里屋响起:“彩霞妹子,你不用愁,等我找机会好好修理一下何大牙那个败类!”

  许从良心里暗笑:“看来这两人唠得不错,都聊到何大牙身上了。”

  轻咳一声后,许从良走了进去,见到屋里的人以后却是一愣。屋里除了彩霞、刘闯和酸猴子以外,还有一个穿着长袍的陌生男人。还没等他开口,彩霞和刘闯几乎同时兴奋地叫了起来。

  “许署长,您回来了,听说大杂院的人能被放出来?”

  “大哥,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

  许从良摘下帽子,冲着彩霞使劲掸着帽子上的雪,嘴里故意喘着粗气说:“这一天可忙死我了,不过总算有了眉目。”

  见彩霞眼中一亮,许从良笑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这事情虽说没到十拿九稳的地步,也差不多了,我先和我兄弟谈点事儿,一会儿再详细和你说。”

  说着,他冲酸猴子使了个眼色,酸猴子心领神会,带着彩霞去了外屋。

  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许从良打量了几眼那个陌生男人,只见他三十岁左右年纪,穿着一身长袍马褂,从装扮来看就不是木帮的人。

  “这位是?”许从良问道。

  “这位是李立军先生,我的朋友。我特意带他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儿要和大哥商量。”刘闯嗓门平时极大,但这句话却越说声音越小,看起来是极隐秘的事情。

  李立军在旁冲许从良一拱手:“今天我来许署长这里,是有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情想请您帮忙。”

  见刘闯能把这个李立军带到自己这里,许从良就知道他们交情非同一般,爽快答应道:“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的,绝没二话。”

  李立军和刘闯对视一眼,见刘闯对他点了点头,便直截了当地说:“许署长,实不相瞒,我是五常游击队的,有几个弟兄挂了彩,危在旦夕。”说完便谨慎地看着许从良。

  许从良闻听李立军是游击队的,脸上却没显出惊讶之色,反而一笑:“别的匪我见了就抓,打小日本的‘匪’就是一家人。既然是自家人,还是打小日本伤到的,那你就别客气了,有啥需要帮忙的,说!”

  刘闯着实一愣,虽然他知道许从良痛恨小日本鬼子,但也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其实他不知道,在这几秒钟之间许从良早就把事情算计了三百六十遍。他心想,这个李立军是刘闯带过来的,好歹得给刘闯一个面子;再其次,这家伙开门见山就亮出了身份,显然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算计清楚了,游击队这帮人最痛恨鬼子和汉奸,自己要是不表个态,弄僵了也不好。现在答应是答应,可什么事情还没说呢,反正我有话在先“只要我能帮上的”,看看他要办什么事,舌头在我嘴里,怎么说还能由得了你?

  李立军闻听,面露喜色,立刻将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个透彻。许从良眨巴着小眼睛听完,忽地一拍大腿,兴奋道:“你们游击队真是给咱们哈尔滨人出了口恶气,十几个人就把鬼子一个中队搅得坐卧不安,佩服!”说完,他故意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我又想起来,这些日子好几个鬼子军官在北郊被击毙,是不是也是你们的手笔?”

  李立军不置可否地一笑,将话题引回来:“许署长,刚才那件事,你看怎么办?”

  “好说,好说。”许从良嘿嘿笑道,随即犹豫起来。“只是……”

  李立军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马上从兜里掏出一叠用红纸包着的东西递给许从良,爽快地说:“我知道这事情难办,上上下下得需要打点,这个你收下就是。”

  许从良手一掂量,大概有千八百块钱的模样,足足是他两年的薪水了。东西是好,不过和许从良打的算盘比起来,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他小眼睛一瞪,一边把钱塞回去,一边凛然道:“李兄弟你这就见外了,你们是打小鬼子受的伤,我就是自己搭钱办这事也是应该的,我犯愁的不是钱的事。”

  “那是什么?”李立军忙问。

  许从良微微一笑:“我需要一晚上的时间来计划,还有明天一白天的时间救大杂院被抓的爷们。你们两位就回去耐心等我消息,明天晚上我派人找你们!”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李立军点头应允。刘闯也忽然醒悟过来:“对啊,大杂院还有好几条人命呢,彩霞妹子的忙你可一定要帮啊!”

  看着刘闯火急火燎的样子,许从良笑道:“一口一个彩霞妹子,看来你比我还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彩霞是你老婆呢!”

  这话本是玩笑,可刘闯听了却闹了个大红脸,说道:“我一个粗人,彩霞妹子哪能看上我?”说完,他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要是真能娶到她那样的,我真是祖上积德了。”

  许从良一愣,随即心口一酸,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将二人送到了门口便怅然转身回来。酸猴子心里也酸,因为送走了刘闯之后,许从良顾不上吃饭,立刻就把彩霞叫进了房间,房门随即关得严严的,只把声音留给了酸猴子。

  这小子趴在门口兴致勃勃地听着,不大一会儿,就传来脆脆的一声“啊”,酸猴子扑哧一乐,知道许从良开始行动了。果然,“啊”的一声过后,就传出彩霞娇羞的声音:“许署长,这样……这样好吗?”

  酸猴子脑海里浮现出许从良揽着彩霞的小蛮腰,揉搓着乳房和屁股的样子,不禁咽了口口水。

  “有什么不好?我看再好不过了!”许从良大咧咧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但随即房间里的声音便减弱了很多,酸猴子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出所以然,只是能感觉出两人在窃窃私语。他正灰心丧气之时,又是一声“啊”传了出来,这次声音要大得多,像是突然疼了一下,酸猴子几乎乐出声来,心道:大哥啊大哥,你是想女人想疯了,怎么做起来那么粗鲁?

  果然,没过多久,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响了起来。酸猴子猜想,两人的床上运动结束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女人啊,你们怎么都是在红杏出墙以后才想起来对不起老公?

  正寻思间,脚步声突然向门口传来,酸猴子急忙闪到另外的房间。

  随着房门打开,许从良和彩霞走了出来,只见彩霞的鬓发、衣衫倒没纷乱,只是眼圈微红,而脸上还洋溢着一种憧憬和幸福。

  许从良也是衣冠楚楚,好像衣服根本就没脱下来过,他叫过一个警员,让他开摩托车把彩霞送回家,然后就返身回了房间。

  酸猴子把酒菜端进屋,揶揄道:“大哥,快趁热喝口酒吧,刚办完伤体力的事儿,得好好补补呵。”

  许从良似乎没注意到酸猴子的语气,三心二意地应了一声就皱起了眉头,直到酸猴子把酒倒满才回过味来。“你小子瞎说什么呢,我可半个指头都没碰彩霞!”

  “咦?那我耳朵听错了?”酸猴子一脸的不屑,但看到许从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改了腔调:“你真没睡彩霞啊?”

  “废话,她都快成我弟妹了,我还能碰?”说着,许从良喝下去一盅酒。

  “你弟妹?”酸猴子念叨着,摇头说,“这彩霞比我大好几岁,我可不想娶个大老婆。”

  许从良被气乐了:“你倒是想,我是把彩霞介绍给刘闯了!你没看刚才刘闯嘴里一口一个彩霞,临走的时候还瞟了好几眼吗?”

  酸猴子一挑大拇指,举起杯来。“大哥,这是我见你办的最仗义的一件事!”

  “呸!好像我成天就知道做损事似的。”说完,许从良叹了口气,“唉,这刘闯来得真不是时候,要不然我现在搂着彩霞正睡觉呢!也罢,这就是命里注定的事,我也不能娶彩霞,这丫头跟了刘闯过日子才是真正的享福。”

  酸猴子一转念,忽然摇头道:“不对啊,那个彩霞不是和何大牙在一起吗?”

  许从良得意地晃晃脑袋,仰脖又喝下去一盅酒,一边往嘴里夹着菜一边含糊地说:“你说的是今天,明天嘛……嘿嘿……那小子就去阎王殿了。”

  酸猴子惊出一身冷汗,呆呆地瞅着许从良:“大哥,为了一个女人你就下狠手,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你现在在北郊这地方都是朝不保夕,还不消停点啊?”

  许从良夹了一块肉,津津有味地咽进肚子里,才笑道:“这个何大牙可是一块大大的肥肉,要是把这块肉给切了,彩霞、吉村和药品的事全都解决,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太应该死了?”

  酸猴子虽还不清楚许从良的算盘到底是怎么打的,但仍禁不住兴奋起来,擦擦手心,急迫地问:“大哥,你既然有了计划,今天怎么不行动?”

  许从良嘿嘿一笑:“时候未到,我在等一个消息呢。”

  “什么消息?”

  许从良示意酸猴子把酒倒满,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刚才故意试探了一下李立军,结果他对杀那几个日本军官的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这就说明那几个人不是他们游击队干的,但他还知情。现在我们知道,金盛园的老板林森和那几起案子有关,那么李立军也肯定和林森有关系。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林森那边的暗杀活动不停止,我就没法骗吉村那小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帮李立军和林森这个忙,作为交换,他们也帮咱们一个忙?”酸猴子猜到了几分。

  许从良的小脑袋点了几下,又晃了两圈:“这还不够,所以我派人紧盯着老砂锅居,要是能弄到更重要的线索,咱们和林森讨价还价的时候,不就更有资本了吗?”

  酸猴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筷子上夹着一块肉都忘了往嘴里送,喃喃道:“大哥,你不光肚子里是坏水,满脑子里也全是坏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