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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破案的艺术(2)


  第二天天还没亮,急促的敲门声便把许从良从睡梦中惊醒了。“署长,是我,有重要情报汇报!”

  许从良听出来门口说话的是昨天派出去蹲守的那个警员,急忙从被窝里钻出来,披件衣服便冲到门口。

  “什么情况?”他急迫地问。

  警员冻得哆哆嗦嗦,眉毛胡子上还挂着冰霜,但脸上却兴奋异常。“署长,真让你说中了,昨天晚上十点多钟,金盛园的老板林森就去了那家砂锅居,还有另外五个人,直到凌晨才出来!”

  许从良听得喜上眉梢,使劲拍拍警员的肩膀。“好小子,干得漂亮!快回去歇着吧!”

  说完,他大步流星回到床前,一把掀开被子。“酸猴子,起来!跟哥哥出去赚银子!”

  李立军和刘闯没料到许从良白天就来了。“不是说晚上吗?”刘闯纳闷地问。

  “怎么?早弄到药不好?”许从良瞅着两人嘿嘿一笑,然后手一挥。“走吧,咱们找个地方议一议。”

  “去哪儿?在我这里不就行了?”刘闯问。

  许从良直摇头:“你这里一股汗臭味,咱得找个舒服的地方谈事儿。”说完,他不由分说,拽起两人就走。

  昨天的大雪已经停了,虽然下得大,但这个季节雪根本存不住,太阳一出就化个干干净净。许从良的摩托车开起来也快了许多,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金盛园酒楼门前。

  许从良下了车,瞅着酒楼的金字招牌笑道:“这地方不但菜做得好吃,林家妹子也长得漂亮,而且骨子里——”说到这儿,他稍顿了一下,瞅着李立军神神秘秘地说:“骨子里透着一股豪气,要是别上一把驳壳枪,那就和你们游击队员一样!”

  说话的同时,许从良的小眼睛一直看着李立军,果不出他所料,李立军怔了一下随后笑道:“许署长真会开玩笑,林家妹子要是舞枪弄棒的,那不成了孙二娘了吗。”

  许从良哈哈一笑,阔步走进了酒楼,身子刚一进去,眼睛便瞄上了在柜台旁的林丹。

  没等他搭讪,林丹已盈盈走了过来,笑道:“这不是许署长吗,有日子没来了。”

  许从良把手向后一指,指着李立军说:“这不来了个朋友,请客吃饭自然是到你们金盛园了。我这位朋友可是位贵客,林家妹子多照应着呵!”

  说完,他身子一闪,把位置让给李立军和林丹,斜着小眼睛暗地里打量两人的言谈举止。刘闯自然不明白许从良的用意,也没注意到两人一照面时眉头都微微一蹙。许从良是瞧在眼里,心里也更明白几分,见目的已经达到,许从良张罗开来:“林家妹子,快给我们找个单间雅座,一会儿你可得过来陪两杯。”

  林丹嫣然一笑,叫来小二将他们引上楼,然后转身去了后院。身子一转过去,林丹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她疾步走进了一间卧室。

  “哥,前面有点情况。”她冲里面一个伏案疾书的男人说。

  “哦,怎么了?”男人抬起脸问。这人正是金盛园的老板林森,虽然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精明强干。

  “叫许从良的那个警察来了,还把李立军带来了。而且,我总觉得许从良今天怪怪的,说话阴阳怪气,似乎在试探我和李立军是否认识。”林丹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地说。

  林森沉吟道:“先不要着急,静观其变吧。如果李立军发现了什么苗头,会向我们暗示的。”说完,他冲妹妹微微一笑:“也可能你多心了,你不是很讨厌这个许从良吗?可能越瞅着烦,就越觉得可疑。”

  “或许吧,他每次来都色迷迷的,我一看他那眼神就不自在。”

  林森闻言笑道:“他那种人就这副德性,你心里烦他,可别表现在脸上。我瞅这个许从良精明得很,而且现在咱们还得求他弄药品呢。”

  两人正商量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店小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板,警察厅的那个许署长找丹姐有事。”

  林丹和林森对视一眼,苦笑道:“得,说曹操曹操到,我去应付一下。”

  林丹匆匆走上二楼,一掀雅间的门帘,愣住了。包间里孤零零的,只有许从良一个人,刘闯、李立军和酸猴子踪影皆无!

  “他们呢?”林丹疑惑地问。

  许从良喝了一口酒,笑道:“那几个人去办一件大事去了。”

  林丹心道:这小子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于是问道:“那许署长找我来有什么事?”

  许从良指指身边的椅子,嬉笑着说:“林家妹子,这事儿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完的,咱们坐下慢慢说吧。”

  瞅着许从良色迷迷的目光,林丹眉头微蹙,但随即笑盈盈地说:“许大署长看来最近清闲得很,准是又有什么笑话了,可我这里忙得紧,前面还有几桌等着算账呢。”

  许从良早料到林丹这么说,手一摇,说:“那几桌账值几个钱,我说的这件事能让你大赚一笔银子。”

  林丹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眼见他这么说了,只好坐了下来。只是这一坐不要紧,整个身子都笼罩在许从良的视线之内,看得许从良心里一阵阵发痒。不过他嘴上一本正经地说:“警察厅刚下发一个悬赏通知,悬赏一个叫马半仙的共党分子,我一想你这里来的都是天南海北的人,保不齐那个共党就在这里吃过饭,你要是发现了,那悬赏金不就到手了嘛。”

  一听这话,林丹便知道许从良在故弄玄虚,只是猜不出他的真实意图,于是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说:“马半仙?听名字倒像个街头算卦的。”

  说“马半仙”三个字的时候,许从良仔细瞧着林丹的表情,却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心道:难道他们不是一伙的?想罢,故意又凑近了些,小声说道:“这个共党可不简单,他最近在北郊杀了好几个日本军官!”

  说的同时,许从良的余光瞟着林丹的胸前,果然见到乳房的位置突然起伏了两下,于是不等她搭腔,继续说道:“据我调查,哦,据我们警察厅调查,这人三十岁左右年纪,身材中等。对了,就和你哥的身材差不多!”说到这儿,许从良看见林丹的胸脯又动了两下,紧接着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哎呀,许大署长,您可吓死我了!您上下嘴皮这么一碰,我哥就成了嫌疑犯了。您可别在警察厅这么说,要不然我们的饭馆还咋开呀?”

  “嘿嘿,当然不能,咱们是什么关系!你哥就算真是共党,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能抓他啊。”许从良嘿嘿笑着,把椅子又拉近了一点,一边嗅着林丹的体香一边说:“这人可是来无影去无踪,据说他每次都是从城南地包街出发,而且不光一个人,还有几个同党都在那里的老砂锅居会合。不知道林家妹子最近在店里看没看到这个人呢?”

  这一席话说完,林丹的心刷地凉了大半截,觉得小薄棉袄和身子之间似乎灌进了一层冰冷的空气,吹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她虽然知道许从良是个精明的主儿,但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吊儿郎当的警察竟然把他们的事情调查得如此透彻!

  与此同时,林丹也飞快地琢磨着:地包街、老砂锅居这些不是平白无故能编出来的,他显然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要是想邀功请赏的话,直接抓人或者报告给日本人就行,许从良为什么没这么做,也没有直接点破,而是抛出“悬赏”这个理由,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是为了钱而要挟?

  想到这儿,林丹反而冷静下来,俏笑道:“我说许大署长,我这么一听,敢情你都调查得门清呵!既然如此,您何不亲自去抓那些共产党呢?”

  许从良面色一凛,正色道:“你这话就小看我许从良了,不管怎么我也是个中国人,我虽然不知道共产党的什么主义,但他们杀小鬼子就是好样的!我怎么能去抓他们?”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丹又惊又喜,外加着几分疑惑。

  许从良若有所思地瞅了林丹一眼,压低声音说:“我是想,这人要是来过你们金盛园,你就给他捎个话:暗杀活动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不然没法收场!刚才我那个朋友还求我帮他办件事,你说这事情不解决,我还哪里有心思办别的事?”

  听到这里,林丹明白了。她不由得多看了许从良几眼,以往在她眼中,许从良就是个五毒俱全、一心钻营的狗腿子,而此刻她忽然觉得这个警察还有那么一点正义和良心。

  这目光让许从良也看得呆了,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因为从林丹的眼里流露出来的不是平时逢场作戏时的笑容,而是一种温暖的赞许之意,这神情让娇美的面庞更添几分端庄和贤淑。

  许从良这色迷迷的样子自然没逃过林丹的眼睛,她激灵一下,心道:这人说到底还是个好色的家伙,刚给他点笑模样就这样一副嘴脸。想罢,她轻咳一声,笑道:“许署长说得是,我这就去问问我哥,看看他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许从良知道她是回去和林森商量去了,也不着急,慢吞吞地加了一句:“要是能有那个人的消息,最好把他的枪带来,这样就彻底平安无事了。”说完,竟不再瞅林丹,一口酒三口菜地慢慢自斟自饮起来。

  林丹直奔后院,将许从良所言讲述给了林森。这番变化显然也大出林森的预料,不过思忖一刻后他忽地笑了。

  “这个许从良还真是个人物,他明明知道我们现在急需药品,便抛出这么个条件,不由我们不答应。而且面子上还都没有点破,这番交易做得细致严密,真是滴水不漏。”

  林丹蹙眉道:“林森,我们真要答应他的条件?我总是觉得别扭!”

  林森温柔地看了林丹一眼,安慰道:“没什么别扭不别扭的,只要是为了工作,该退一步的就要退一步,何况我们的暗杀行动也告一段落了,何不送个顺水人情给许从良呢?”说到许从良,他沉吟道:“从这件事情来看,许从良不但有本事,还是个有大是大非的人,至少他不像‘白菜叶’那样为虎作伥,要是能把他发展过来……”

  话还没说完,林丹的手就飞快地摇了起来。“这个念头你还是别想了,他那双小眼睛里看见的除了女人就是钱,你要把他发展过来,遇到危险,第一个叛变的肯定就是他!”

  看到林丹如芒在背的样子,林森笑道:“这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前段时间,咱们在北郊的行动把鬼子的注意力都转移过去了,在南郊这几个工厂的暴动准备工作基本没遇到什么麻烦,现在离暴动只有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咱们更要倍加小心才是。”

  林丹点了点头,忽然问:“药品的问题能解决吗?你就那么相信许从良?”

  林森笑道:“你不是说他眼睛里看见的都是钱吗?这样的人,你说他能做亏本的买卖吗?药品他一定能弄到,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说着,他从抽屉的最里层掏出一把手枪,交给林丹。“就按他说的,拿这把枪换个平安无事。”

  林森这话说对了,当许从良得到了林丹肯定的答复以后,仅存的一点担心也烟消云散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美滋滋、慢悠悠地吃喝,直到天色渐暗才打着饱嗝从金盛园酒楼溜达出来。

  骑上摩托车,许从良直奔北郊而去,但他不是回警署,他的目的地是北郊临近城区的一幢白色的小洋楼。在北郊这穷地方能有砖瓦房住就不错了,更何况是小洋楼。仅凭这点,许从良就在心里把何大牙骂了个狗血喷头。

  “奶奶的,这次不把你赚得那些不义之财翻个底朝天,老子就不姓许!”许从良一边开着摩托车一边狠狠地嘀咕着。不过,到了距离小洋楼二三百米处的一片松树林的时候,许从良把摩托车刹住了。

  他下了车,四下打量一番后快步走进松树林,此时天色已经大黑,松树林里更是漆黑一片。许从良一边蹑手蹑脚地往里走,一边学着鸟鸣吹起了口哨。没吹几下,黑暗中便响起了一个压低的声音:“行啦,别吹了,比老鸹叫得都难听!”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除了酸猴子还能有谁?许从良笑骂:“就你小子声音好听,好了,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黑暗中响起了一片细碎的声响,十几条黑影也慢慢围拢过来。许从良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树林里的黑暗,瞧见了为首的刘闯和李立军。

  “都准备好了吗?”许从良问。

  “我带了二十个身体最棒的弟兄,铁锹和镐头也带来了。”刘闯答。

  “牺牲的那位弟兄的尸体我带来了,还有一些不重要的文件,只是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李立军问。

  “我自有安排。”许从良说完,冲酸猴子一挥手。“把东西发给大家!”酸猴子早在一旁跃跃欲试了,听到许从良发话,立刻掏出黑布分发给众人。迅速收拾一下后,趁着夜色,二十几个狸猫一般的身影向那幢白色的小洋楼奔去。

  几分钟之后,众人来到小洋楼前,虽然外面隔着一道高高的铁栅栏,但对于这伙人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障碍,轻巧地翻过铁栅栏以后,许从良把酸猴子和刘闯叫到身边,小声交代:“何大牙随时都带着两个保镖,身手还不错。据彩霞说,他们俩就住在一楼左边的房间。你们各带两个弟兄直扑那里,能不开枪就尽量不开枪,明白吗?”

  刘闯点头的工夫,酸猴子早就蹿到了大门前,从兜里掏出一根特制的铁丝,插进钥匙孔里慢慢地旋动。没多久,随着他嘴角轻轻一瞥,门锁处传出清脆的“咔哒”声,大门开了。众人屏住呼吸、鱼贯而入,刘闯一迈进门里就抽出了匕首,带着人冲向走廊旁边的屋子。许从良这边,早大手一挥带着其他人向二楼冲去。当楼下的惨叫声猛然响起的时候,许从良早奔到了二楼卧室的门口,飞起一脚将门踹开。

  何大牙揽着彩霞的细腰,正喝着小酒,猛然间听到一声巨响,随后看到从门口冲进来好几个蒙着黑巾的人,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向床头的手枪摸去。但手刚抬起来,便看见对面的男人手持一把驳壳枪,枪口正指着他的脑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何大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直发抖。

  许从良用脚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故意嘶哑着声音冷笑道:“饶命?老子就是来取你狗命的!”

  一听这话,何大牙立刻又如筛糠般哆嗦起来,脑袋砰砰地磕着地板,哀求道:“好汉,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各位大爷,只要能放我一马,您要什么我给什么!”

  “你小子倒还算识相,这些你要能办到,大爷我今天就饶你不死!”许从良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甩了过去。

  何大牙忙不迭地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的字,顿时汗就下来了。那上面列了好几种紧俏的药品,外加三万元的赎金。这些药品和钱虽说没让他倾家荡产,但也等于割了他身上十几斤的肉。许从良瞧在眼里,两眼一瞪,喝道:“怎么,要钱还是要命,给个痛快话!老子戴着这个就是给你一条生路,你要是给脸不要脸,我可就把它摘了!”许从良指了指脸上蒙着的黑巾,又把枪口冲何大牙晃了晃。

  何大牙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黑道上的事情他多少明白点,知道绑匪要是戴着面罩还好点,至少证明他不想被人认出来,被绑的肉票还有生还的可能。要是撕破了脸,那肉票可就难逃一死了。想到这儿,何大牙也顾不得心疼那些钱了,连连应承:“要命,要命!”

  许从良满意地一笑:“说吧,你放这些紧俏宝贝的仓库在哪里?”

  何大牙心道:这伙人是哪条道上的?怎么摸得这么清楚?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那个仓库在人和街上……”

  “钱呢!”许从良喝道。

  何大牙咬了咬牙,无奈地说:“仓库里还有个放钱的地方……那里、那里正好有三万多现金……”

  “这就对了嘛!”许从良嘿嘿一笑,伸出了手。何大牙立刻明白,忙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许从良掂了掂钥匙,转身向门口走去的同时吩咐手下:“把何大牙捆起来,咱们取货去。”

  何大牙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命是能保住了。只是这念头刚起,头上便砰的一声挨了重重的一击,连疼都没觉出来,何大牙就天旋地转地栽倒下去。许从良拿了钥匙,急忙交给李立军。“何大牙为了保命,肯定不会说假话,你快带几个人去取药!”

  李立军刚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许署长,我们牺牲的那位弟兄的尸首……”

  “那我可得留下当证据,我这盘计划里缺不了这东西。”

  “可是……人死以后都要入土为安,否则我怎么对得起他!”

  许从良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立军,说:“哎,我说李先生,你们为了你们的主义连死都不怕,那死了以后还能为‘主义’做点事情,怎么就舍不得呢?”

  这番歪理把李立军噎住了,许从良扭头就往外走,招呼了两声刘闯之后,回头甩了一句:“你要是再在这件事上磨叽,你的那几个受伤的兄弟就该见阎王去了!”碰到许从良这号人,李立军也着实没办法,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刘闯大步流星上了楼,兴奋地说:“大哥,接下来咱们干什么?”

  “接下来可是吃苦的活儿了。”许从良把刘闯叫到身边,详细叮嘱了一遍,听得刘闯目瞪口呆地说:“大哥,费那事儿干什么?他这小洋楼里那么多屋子,随便找一间不就行了?”

  许从良神秘地笑道:“要是那样还真省事了,你有没有想过,北郊出了这么多事,宪兵队早把这里搜查遍了,要是把东西放在这小洋楼里,鬼子能相信吗?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得亲自办——”

  “什么事?”

  许从良指了指房间里的彩霞,拍了拍刘闯的肩膀:“你的彩霞妹子现在可是无依无靠,你这位木帮的三当家不能见死不救吧?”说完,他哈哈大笑着走向酸猴子,让刘闯自己去招呼彩霞了。

  酸猴子见许从良奔自己过来,知道又有差事了,一拍胸脯:“大哥,还要开哪个门?”

  “这回啊,你回家开咱们自己家的门,然后把咱那套照相器材,还有暗房里的东西都给我搬过来!”

  “啊?”酸猴子大吃一惊,“那些东西值不少钱呢,你不心疼啊?”

  许从良嘴一撇:“那都是几年前的物件了,这回咱有了三万块钱,还愁买不到更好的?你要是办事麻利,这次买两个照相机,给你一个!对了,路过宪兵队、警察厅这些地方的时候多拍几张照片!”

  酸猴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屁颠屁颠地奔了出去。另一边,刘闯也安排完手下的任务,在和彩霞窃窃私语。许从良这才略微出了一口气,不过短暂休息之后他就走进了何大牙的书房,找出纸和笔,聚精会神地伏案工作起来。

  朦朦胧胧中,一阵慌乱的喊叫声传进何大牙的耳朵。“快走,我看见巡逻的警察往这边来了!”

  “何大牙怎么办?”

  “还管他干什么,拿了钱走人!”

  接踵而来的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头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何大牙呻吟着睁开眼睛,然后就感觉一种冰凉的液体正从头顶流下来。他舔了一口,似乎不是血,而是冷水,但他现在没心思琢磨为什么会有人把冷水浇到他头上,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自己还活着,而且那帮绑匪已经离开了。

  忍着头痛,他转动了两下脖子,彻骨的寒风从敞开的窗户直灌进室内,让他的脑袋清凉了许多,他发现屋子里只有他被绑在一把椅子上。何大牙略微动了动,顿时心中一喜——手虽然被绑得结结实实,但双脚却没有被捆住!

  正这时,他忽听得楼下有摩托车奔驰的声音,然后在楼下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几个人的说话声。

  “署长,这户人家的门和窗户怎么大开着?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瞅这小洋楼就是大户人家,没保镖还有仆人呢,能出什么事?走,去别处转转。”

  何大牙听得心急火燎,挣扎着站起身,拖着椅子发疯般往窗口奔去,边跑边扯着脖子狂喊:“救命!救命啊!”

  没两分钟,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了上来,紧接着,四个身着警服的人出现在门口,为首的一个冲上前一边解着绳索一边问何大牙:“我是北郊警察署署长许从良,你这里出了什么事?”

  遇见救星,何大牙顿时有了气力,也一下子想到那些紧俏的药品和三万块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号着:“我叫何达亚,昨晚上被一伙贼给劫了,三万块钱啊!”

  许从良心里暗笑,脸上却严峻异常,冲身后的警员喊道:“沿途去搜捕一下!”

  支走了两个警员,他冲穿着警服的酸猴子使了个眼色:“去各个房间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

  酸猴子几乎要乐出声来,忙不迭地退出了房间,许从良则装模作样地记起了笔录。没过几分钟,酸猴子就按照事先的吩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署长,在后院发现了一个密室,里面还有一具尸体和共产党的文件!”

  许从良早就等着这一句,立刻一把揪住何大牙的脖领子,吼道:“老实说,你是干什么的?”

  何大牙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晕晕乎乎地说:“我、我就是一个卖药的,我家没什么密室,更没有共产党的东西啊!”

  许从良哪还有心听他啰嗦,早掏出手铐将他铐住,连踢带踹地把他赶了过去。踉踉跄跄地跌进后院,何大牙一下子傻了——后院一簇凋谢的花丛下面竟然出现了一个洞口,洞口旁边还有一块带着泥土的木板,显然就是用来掩盖洞口的。

  酸猴子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掏出一大堆东西。“署长你看,共产党的宣传单,还有一些文件……这还有照相机……我可待不下去了,里面还有个死人呢!”

  何大牙愣愣地看着、听着,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家的后院怎么会凭空冒出一条密道来!有一瞬间,他觉得耳朵和眼睛肯定不是自己的。

  “愣什么神!说吧,这是怎么回事?”许从良狠狠地踹了何大牙一脚。

  扑通一声,何大牙就跪到了地上,鼻涕眼泪如翻江倒海般涌了出来。“署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这个洞我从来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许从良皮笑肉不笑地瞅着何大牙,“那我就把你交给宪兵队算了,去那里你就什么都能想起来了。”

  一听要被交给日本宪兵队,何大牙头都要炸开了,捣蒜般连连磕头,央求道:“求求您就帮帮我吧,我真是冤枉的。对了,一定是那几个劫匪陷害我的!”

  许从良心道,这小子倒也不傻,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过这早就在他意料之内,板起脸哼道:“劫匪?在哪儿呢?这些都是你编出来的吧,我现在看到的可不是什么劫匪,而是反满抗日的证据!”

  何大牙知道,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能救自己,于是忙说:“署长大人,我和警察厅的叶勇是朋友——”

  还没说完,许从良就伸手拦住了他:“等等,你是说反满抗日的事情和他有关系?”

  何大牙暗暗叫苦:这警察就认准“反满抗日”这个词,不论我提谁,他都往这个杀头的罪名上说,哪还有我的活路?算了,县官不如现管,我也就别再提别人了。

  想到这儿,何大牙献媚地凑上来。“不、不,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熟人,您能不能看在叶勇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一定少不了孝敬您的。”

  许从良演了半天戏,就等着他这一句话,立刻冲酸猴子使了个眼色。酸猴子心知肚明,忙凑上前说:“署长,这何老板可能也真是不知情,能大事化小就算了吧。”

  “呸!要是钱能解决的事儿那还算事儿吗?”许从良脸一沉,不再搭理酸猴子,而是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后把视线移到这幢小洋楼上,自言自语地说,“何老板这房子在户籍上登没登记呢?要是没登记就好办了,没有这房子,这洞自然就不存在,你就和反满抗日没有丝毫瓜葛了。”

  何大牙坑蒙拐骗了一辈子,许从良的意思他焉能不知,他明白这次是遇到了一个吃肉都不吐骨头的狠主——钱都不管用,显然是看上了他的房子!

  一想到这个,何大牙的心都要碎了,但反满抗日的罪名又哪里是他能背得起的?他一狠心,咬牙说道:“许署长,这房子虽然登记了,但是转到别人名下不就……”

  许从良装作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哎呀,还是何老板有脑力!这样的话就万事大吉了,事不宜迟,现在你就写一份合同吧!”

  何大牙连连应承的时候,酸猴子早跑进房间取了纸笔,交到一脸铁青的何大牙手里。

  “许署长,写、写谁的名字?”何大牙哆哆嗦嗦地问。

  “杨伟。”许从良把酸猴子的名字说出,又加了一句,“日期写半年前。”

  酸猴子和何大牙都是一愣,却都没发问。酸猴子虽然不明白究竟,但知道许从良一定有他的目的。而何大牙则是不敢发问,飞快地写好了房屋转让合同书,又按了手印以后交给许从良。

  许从良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行了,有这东西,何老板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地上路了。”

  何大牙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明白了,结结巴巴地问:“上路?许署长您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的人,上路的意思还不明白?”许从良叹了口气,突然拔出手枪,对准一脸惊愕的何大牙扣动了扳机!

  两声清脆的枪响过后,何大牙栽倒在地,只是嘴角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弹了。许从良招呼酸猴子把何大牙的尸体抬回卧室,拿出从林丹那里要来的枪,塞到何大牙的手里,然后又掏出昨晚在书房写的几张纸,放到了枕头底下。

  “这是什么?”酸猴子问。

  “林森那几次击毙鬼子的路线图,有了这个,何大牙背的黑锅更沉。”

  酸猴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又疑惑地问:“大哥,咱们做得这么费事干吗?头半夜逼着他写个转让书不就行了?”

  “狡兔三窟的故事你知道吧?”许从良问。酸猴子点了点头。

  “头半夜要是逼着他写,那里里外外二十几号人都知道这件事了,那还有什么秘密可言?现在这房子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才是最合适的时机!”

  “那你干吗写我的名字,编个别人的名字,不是更没人查出来?”酸猴子又问。

  他一提这茬,倒把许从良提醒了,忙掏出合同书:“快,把你的手印按上。”

  酸猴子按的时候,许从良慢悠悠地说:“咱俩兄弟一场虽然日子过得滋润,但你早早晚晚得结婚生子、自己挑门户,这房子就当是哥哥我提前给你的贺礼了。”

  酸猴子心里一热,口中却仍贫嘴:“你比我大那么多,怎么也得是你先成家立业啊。”

  许从良将合同书叠起来,一边放进兜里一边摇头道:“婚姻有风险,结婚需谨慎啊。”

  “那你还怂恿我结婚?”酸猴子逮到机会,揶揄着许从良。许从良倒没被噎到,一本正经地说:“不结婚不意味着不找好女人啊,等你遇到了中意的女人,先送上一沓钞票,让这女的有安全感。等你睡了她之后,再送上一套房子,虽然她的心失落了,可是身体有着落。这才叫男人!这才是男人办的事!”

  这话说得酸猴子直眨巴眼睛,正琢磨间,许从良早发动了摩托车,冲手下催促道:“兄弟们再受点累,咱们还得去何大牙家一趟!”

  “去那儿干啥?”酸猴子问。

  许从良瞅了瞅像死猪一样耷拉着脑袋的何大牙,一脸坏笑道:“你瞧这个败类养得膘肥体壮的,不知道赚了多少昧心钱呢,咱们就敲他那么点东西不够本。他死了,他老婆不是还在吗?”

  午夜时分突如其来地闯进一帮警察,何府上下顿时陷入了迷茫和恐慌之中。许从良砸开门以后,只向开门人问了一句“你们家太太的房间在哪里?”,便大步匆匆向看门人指的方向而去。

  被惊醒的丫环、仆人瞅着许从良和酸猴子的背影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有几个好事儿的刚往前凑了凑,就被许从良的手下狠狠地训了回去。

  不料许从良刚进去没多大一会儿,就又冲了出来,扯着脖子大喊:“何大牙的老婆呢?”

  几个下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壮着胆子回道:“太太就在她房里啊!”

  “呸!放你的狗臭大驴屁,人影都不见了!”许从良骂骂咧咧的,冲手下一挥手,“把他们都带下去,仔细盘问!”等人都走尽了,许从良才重又转身回房。

  何大牙的老婆在,正瑟瑟发抖地龟缩在床的一角,不知道怎么惹到了这路鬼怪。在见到何大牙的老婆之前,许从良以为肯定是个黄脸婆,没想到刚才一看便愣了。

  何大牙的老婆虽说已三十出头,但小脸蛋标致得很,真应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这八个字。从睡衣的领口和下摆,许从良分明看见这小娘子长了一身的细皮嫩肉,心里顿时痒了起来。

  他冲酸猴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下去。酸猴子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走。但一转身之间,酸猴子瞥见许从良的裤裆高高翘起了一截。他顿时明白——大哥这是要财色兼收啊!

  酸猴子强忍着笑,疾步走出房间。将近一个钟头以后,许从良才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酸猴子忙迎上去,借着月光他看见许从良的额头冒着细汗,脸上还沾了几根女人的长发,禁不住低声笑道:“大哥够卖力气的呵。”

  “呸!”许从良笑啐了他一口,“这叫你情我愿,你懂个屁!再者说,我还给咱俩赚了好几万块钱呢!”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票据塞进酸猴子的衬衫兜里,叮嘱道:“这是几张存单和郊外一百亩地的契约,一定收好了啊!”

  酸猴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心道:这下子连儿子娶老婆的钱都有了。乐完,他忽地想起一件事,忙凑在许从良耳旁问:“大哥,何大牙的事情咱们得汇报上去,那娘们现在是‘共产党’的老婆,能逃得了干系吗?要是把刚才的事儿说出来,你不就栽了?”

  许从良往屋里瞥了一眼,只见何大牙的老婆正往白嫩的大腿上套着裤子,回头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道理我还不懂?刚才我故意问那些下人,就是造成何大牙的老婆不在的假象。我刚才把利害关系都和那小娘们讲清楚了,最后老子还放她一马,给她留了不少银子,让她立刻悄悄滚蛋、滚得越远越好。咱拖延个半天再向上汇报,等上面来抓何大牙的老婆,她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酸猴子松了一口气:“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许从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离天亮还早着呢,一会儿在被窝里再眯一觉,等天亮了我就去见吉村秀藏,这个大礼我得亲自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