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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山雨欲来(2)


  周丰意知道这个大哥的性子,特地写了信过来报平安,叫他不必自责,早日返都。

  应璟如今虽然是朝中一人独大,却并未贪权,将手上的兵权移交给了兵部,再行挑选将领分割,充任各地驻将。这样一来又是换得了不少美名。

  豫州也有了新将领,周丰容不便久留,决定启程回都,却听说荀绍此时人在西北,至今没有回都,再反观应璟这段时间的动作,心中便有数了。

  他行到半路,忽然改了主意,打马赶赴西北。

  竹秀脸上的肿胀总算消掉了,一早美美地添了妆,裹着厚衣裳拉荀绍出门,却见远处有一队人马踏雪而来,心中一喜,还以为来的是应璟,结果到了近处,看出为首之人一身戎装,才认出那是周丰容。

  “大将军怎么来了?”

  周丰容翻身下马,走近道:“听说你回了西北,我如今闲来无事,刚好可以来看看。”

  荀绍也听说了他的事,一时不知该安慰还是庆贺,转头吩咐下人来牵马安顿,请他入府。

  周丰容这趟来着实突然,荀绍若要和他谈论兵法阵法,他如今待命,她才是大将军,难免尴尬;可若是说别的,又实在没有话题。

  晚上荀绍请了霍江城和龙亭等将领过来,设宴招待周丰容。周丰容不喜饮酒,荀绍略有耳闻,劝酒时也只是做做样子客套一下,但他今日似乎尤为亲民,不仅和在座之人时不时交谈几句,酒也一杯不落地喝了。

  荀绍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当初在他家别庄里参加周丰意那次聚会,颇有些震惊,大将军这次遭了回罪,连人都变乖了吗?

  显然龙亭等人也很诧异,好几次话都说不利索了,舌头直打结,荀绍不禁好笑。

  酒足饭饱,众人散去,荀绍为周丰容安排好了住处,他却忽然道:“荀将军若不急着休息,不妨四下走一走吧。”

  荀绍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就是看大将军你已有微醺之态,最好还是早些安置吧。”

  “不妨事的。”

  他都这么说了,荀绍只好跟上他步伐。出门时她被竹秀扯了一下袖子,意思是叫她别去。荀绍拍拍她的手背,她和周丰容都是军人,行事坦荡,刻意回避反而显得有鬼。

  今夜竟出了月亮,照在雪地上,四下一片亮堂。

  荀绍生活简朴,府中仆人不多,此时回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周丰容走在前面,身形笔直,在一处能照见月色的柱子前停步,转头看着荀绍。

  “荀将军此番回都,是一时气愤还是认真的?”

  荀绍怔了怔:“大将军为何这么问?”

  周丰容竖了一下手:“我已不在其位,以后荀将军不要再这么叫我了,你我也算并肩作战多次,我表字伯济,你可以直呼我伯济。”

  荀绍讪笑了一下,顿了顿才终于调整了称呼:“伯济为何要这么问?”

  周丰容道:“我对你和宁都侯之事略有了解,此时非常时期,你不在他身边,可是有了其他心思?”

  荀绍垂下眼,盯着脚下被月光拉长的身影,默不作声。

  “看来我猜中了。”

  荀绍抬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丰容竟笑了一下:“说起来你我都是军人,可有些话我竟至今也无法直言,实在惭愧。”

  四下无声,大约是饮了酒,大约是觉得时机稍纵即逝,他忽然走近道:“若是你对宁都侯已经死心,能不能再回到我身边?”

  荀绍目瞪口呆:“啊?”

  就算是以前对周丰容心存绮思时,幻想出来的场景里,他也不曾说过这种话,荀绍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听错了。

  如今二人都早已没有瓜葛,他却说叫她再回到他身边。荀绍细细品味了一下这个“再”字,这意思是说她曾经与他那般荒唐甚至无理取闹的关系已经被他接受承认了?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故作爽朗地笑道:“哈哈,伯济莫开玩笑,我差点都当真了呢。”

  周丰容道:“我没开玩笑。”

  荀绍笑不出来了。

  “此事你我都有错,若是你当初一早对我言明你是真心待我,我断不会那般绝情。若是我能多留心你的为人,也许能早些了解你。如今兜兜转转这么大圈子,未必不是老天在给我们机会重新来过。”

  荀绍只觉尴尬,她一直都觉得以周丰容为人淡漠,情绪不外露的秉性,之前虽未能释怀,但那都是面子上的事儿,情感上他肯定是死都不会接受自己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回心转意,甚至还对她主动表白。

  她久不开口,周丰容难免误解了她的意思:“如今我只是待诏之身,而你已经是大将军,今日这番话说来,难免有攀附之嫌,希望你不要误会。”

  荀绍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没想到你会说这些话。此一时彼一时,伯济既然如今了解了我的为人,就该明白我向来说一不二,我曾当着满朝文武断了对你的念想,便不会再回头了。”

  周丰容移开视线:“我知道会是这样,但一次两次都错过了机会,再不能错过第三次,否则日后回想起如今来,必定会抱憾终身。”

  荀绍点点头,笑了笑,原先那点尴尬也烟消云散了。

  的确如此,都是军人,有什么话大可以敞开来说,无须遮遮掩掩。

  周丰容转头看到她笑,竟也跟着扯了一下嘴角,又道:“话出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你也不必急着下论断,只要你还未成婚,我便会继续等下去。”

  荀绍一愣,差点忘了,军人也是固执的,他们都是如此。

  应璟将手中信函丢开,一脸不悦:“周丰容居然去西北了?”

  范一统道:“听说周丰意给陛下写了奏折,说他哥哥去西北找大将军商议战后安定之事,陛下便允了。”

  “嗬,倒多亏他有个机灵的弟弟。”

  范一统双眼贼亮:“公子可以直接下诏把荀将军给调回来嘛。”

  应璟摇摇头:“她此时避开就是想要个清静,不要强迫她。”

  朝中巨变之后,各方势力格局也在悄然起着变化。

  早朝上接连讨论了几个战后安定之策,都由应璟一人最后定夺,陛下对他百般信任,自然没有异议。

  大臣们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一战之前,宁都侯险些被从君侧清除,这一战之后,他却成了最大的赢家。

  一般这种局势之下,朝中都会出现分化。

  一种是不甘心一人独大,便支持幼帝,以保皇保社稷的名号暗中拉拢对抗应璟的势力,这一种人通常都是势力强劲的世家,本身就有一定的影响力,老丞相和周丰容接连倒台,正好给了他们出头的机会。

  另一种则是中高层官吏,这类人既想继续往高处爬,却因无缘参与上层核心而始终雾里看花,对应璟的认知也只停留在谦谦君子的外表上。觉得以他的所作所为,未必不是当世周公旦,尽可以辅佐。

  其余的,自然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中立派了。

  无论如何,这些势力此时都还不成气候,对应璟而言,根本没有半分影响。

  他每日所做的事变得十分简单:治伤、喝药、上朝、下朝,偶尔巡视一下民生。

  年轻有为,君子端方,美名远播,这是所有姑娘心目中最期待的情郎模样。

  寒冬腊月里,都城里的姑娘们有时就聚集在路边,冻得直跺脚,不过就为了等他的车过去时瞥一眼。

  大家都在猜测,不是说荀将军要和宁都侯成婚的吗?怎么至今没有动静呢?

  难道说黄了?

  姑娘们其实很期待这个结果,虽然说她们也明白即使黄了,也轮不到她们就是了。

  宫中显然也有人关心着此事。

  应璟再次行走于宫中时,又收到了珲玉宫的邀请。

  他自然和往常一样拒绝,今日宫女却道:“公主说了,若是宁都侯想知道南康王反叛的具体谋划,最好还是去亲自见她一面。”

  应璟面色微冷,挑眼望去:“怎么,你这是在威胁本侯?”

  宫女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转达公主的话罢了。”

  “那就是说是公主在威胁本侯了?”

  “不是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应璟忽然又温和地笑了,虚扶她一下道:“起来吧,公主想见本侯有何难,你回去回话,就说再过几日便可。”

  当日幼帝便接到应璟提议,将公主出嫁日期提前。理由是朝中刚经过战事,大喜之事可添几分喜气。何况刚刚战胜,庆功一事尚未布置,不如与喜事同办,也可节省些开支。

  幼帝对永安公主这个姑姑挺有感情,本意是想让她开春之后再出嫁的,但应璟说的也有道理。加上曹敦兴高采烈,恨不得早日完成任务,便趁机来向幼帝求情,他也就只好答应了。

  永安公主的确如愿见到了应璟,就在几日之后,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皇帝赠别的金殿上。

  她盛装加身,由几名宫女扶着朝外走去,应璟跟在她身侧,人多口杂之时,他的袖口忽然一把被她揪住。

  “应子岸,你当真狠心!”

  应璟顺手托起她胳膊作出送她登车的模样:“公主是聪明人,该明白微臣一番苦心,你已介入的够多了,还是早早脱身,后半生才可保个安然无忧。”

  永安公主的身形僵了僵,许久之后,终于抬脚登上了车。

  “有劳宁都侯相送,此去万里,后会无期。”她端坐车内,如往常一般端庄优雅。

  应璟抬手行礼:“恭送公主。”

  朝廷派遣的礼官和陪嫁的宫女侍从规模可观,因为天气严寒,又派了不少大夫随行。另外作为天朝上邦御赐的珍贵药材丝绸之类更是不计其数。

  应璟乘车,一直将大队人马送出城门。

  临别前,曹敦过来向他辞行,要走时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我经过西北的时候一定要去见一见女将军,看样子你们最近关系变淡了嘛,嘿嘿……”

  应璟笑笑:“我们汉人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你想多了。”

  曹敦气呼呼地扭过头,口中嘀咕一句:“还没成亲就夫妻了,不要脸……”

  目送他们走远,应璟转头问范一统:“可知最近周丰容在西北做些什么?”

  “据说荀将军和他关系亲近了不少,连日来经常一起进进出出,有时还一起出去寻猎,一起练武什么的……”范一统显然是早就收到消息了,一直没敢说,此时说来也是声音越来越低。

  应璟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还真是拿她没办法啊。”

  曹敦到达西北时已经是半月后,一年中最冷的时节,西北的大雪几乎要没过膝盖。

  他果然去见了荀绍,荀绍早就收到公主提前出嫁的消息,也早已吩咐下人打点好一切,永安公主便暂时在她府上落了脚。

  尴尬在所难免,但好在公主现在待嫁之身,她可以找借口回避,不用出现在她眼前。

  曹敦也是来了才知道周丰容也在,心里老大不乐意,数次想拐带荀绍都没机会,郁闷无比。

  荀绍笑着道:“我知道你一番好意,以后有时间了一定会去曹国探望你的,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曹敦无奈:“以你这升官是架势,只怕只有生孩子的时候才有空了。”

  荀绍哈哈大笑:“那我抱着孩子去曹国总行了吧?”

  “不行!孩子姓应的话你就别来了!”

  荀绍哭笑不得,这个曹敦不正经的时候简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说什么胡话,我荀绍的孩子自然是姓荀了。”

  周丰容还不知道荀绍也会这样开玩笑,这种时候他一般都是站在旁边看着,并不参与,却也觉得这样的荀绍要比前段时间来的鲜活许多,曹敦的出现还是有好处的。

  待几日后天气好了一些,大队人马再次上路。

  西北所有官员都出行相送,永安公主登车之前经过荀绍身边,忽然说了句:“西北如此安定,真乃社稷之福,荀将军功不可没啊。”

  荀绍愣了愣才连忙回礼:“公主谬赞了。”

  “迎亲队伍过了西北了?”

  “是。”

  应璟坐在书房里,一件一件仔细安排着事情。

  范一统问:“公子这是在挪日子?”

  “嗯。”

  “可您现在不方便出行啊,手底下一大帮人都等着见您呢。”

  应璟抬头:“有事?”

  范一统神情严肃:“公子,他们都想知道,如今时机大好,您为何还不下定决心。”

  应璟侧头,手指搭上一只卷轴,细细摩挲:“我自有计较。”

  其实范一统说的没错,此时的情形,应璟的确不适合外出。但荀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她向来说一不二,之前这段时间无非是在给她时间冷静,到最后少不得还得他自己低头。

  去西北之前他先发了封信函过去。此时周丰容还在西北,若是突然杀过去,未免有不相信荀绍而故意查探之嫌。

  很快西北就送来了回复,随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只精致的木匣。

  应璟拆开信时尚且带着笑容,看完却是心情跌到了谷底。

  范一统见他神情不对,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应璟没应声,转头用手指挑开匣子,里面躺着大将军印绶。

  “这是……”

  他“嘭”一声合上盖子,冷声道:“去通知应家诸位管事,都城中所有驻军将领,以及宫城守备将官,全都来见我。”

  范一统见他神情不悦,不敢多言,连忙退出门去办事。

  荀绍牵着马走在回将军府的路上,马背上搭着几只刚猎来的狐狸。

  周丰容不习惯西北天气,加上前段时间作战受的伤还没养好,这几天有些不舒服,今日没有跟她一起出门。

  竹秀迎出门来接她,因为受伤太重,到现在行动还有些迟钝,脸上却堆满了笑:“哎呀,今天收获不错啊,我看看,下箭真准,一点没伤到皮毛。”

  荀绍笑了笑:“留一条下来,其他你们分了。”

  “留一条?给谁呀?”竹秀朝她挤眉弄眼。

  荀绍愣了一下,她曾有一次提起过,应璟腿上有旧伤,久治未愈,以后猎到了好的皮毛要留一块下来给他旧伤复发时裹腿用的,不想竟记成了一桩心事,如今脱口而出后才想起源头来。

  “随便吧,你看着办。”

  她丢了缰绳,朝后院走去,想起应璟的来信,心里有些自嘲:已经给了那样的回复,以后到底会怎样还不知道呢。

  第二日早朝之后,应璟留在宫中没急着走。

  幼帝和铃铛都安分地待在御书房里读书,他走了进来,左右立即行礼告退。

  应璟先向幼帝行了礼,又与铃铛闲话了几句,亲昵如同一家人。

  幼帝搁下笔道:“舅舅今日来此,想必又是有什么诏令要朕用玺了吧?”

  应璟眼珠一转,轻笑出声,手指搭着袖中卷轴,“当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