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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便爱了 又何如


马欢在三江口经此大败后,率军退到长江口,等候朝廷水师援军接应。此番大战后,他的五十余艘战船只剩下一半,军士更是伤亡了七八千之众,是他为将以来打过的最惨一仗。马欢在战后如实奏报军情,将兵败的消息传至京城,并请皇上调金陵水师前来支援。成祖皇帝大怒,然考虑到剿匪尚未成功,将士仍须拼命,便从金陵调了二十余艘战船前来支援,他罢免了马欢主将之位,派了汉王朱高煦前来接替。

成祖皇帝心中清楚马欢虽败,但水战能力却是当朝无二,只是大军兵败,总得要有人承担责任,是以他只是罢免马欢主将之位,却仍令他随军辅助汉王。汉王朱高煦是成祖皇帝次子,早年随父起兵北平,屡立战功。成祖即位后,封他为汉王,藩国云南。他却一直留在金陵,不肯就藩。成祖闻得马欢要请金陵水师相助时,便派了这个儿子出山。朱高煦虽贵为皇子,却是一员猛将,当年靖难之役他从北京打到南京,端的是英勇无比!接到成祖皇帝命令后,他立即从金陵带了二十余艘战船西来驰援。

马欢此时率领着剩余人船在长江口等候,见到援军过来,当下吹号击鼓相迎。汉王朱高煦和马欢会师后,便详细的问及此次战况和贼匪战力。

马欢一一据实说道:“此次我军先败,而后却得岳州官军相助反败为胜,战后我水师船队受创虽重,然精华尚在。且前后两战下来,九曲坞的贼匪也是大损元气,损失战船约有四五十艘,是以末将以为此刻也正是斩草除根歼灭他们的绝佳机会!”他的话确实属实。

马欢水师此次虽遭重创,但九曲坞也好不到哪去。前后损失了四五十艘战船,占到了绝大半主力,眼下他们剩余的全部战船加起来已不到三十艘。对于朝廷而言,这确实是最佳歼敌良机。

汉王久经阵仗,自也懂得其中分寸。他心中明白皇上此次让他来,基本上也就是让自己来捡功劳的。只是他一向擅长阵地战,从未打过水战,因此也知道马欢的重要性。他心中想着:只要马欢搭好台,本王就只管唱好戏,到时这剿匪之功不还全部要算在本王头上?打好心中算盘后,他便放手让马欢去准备。

马欢早就听闻这个皇子爷向来喜欢争功,本以为他会很难接受自己建议,却不料他竟如此信任自己,当下十分感激,道:“王爷运筹帷幄,末将佩服,末将这就去准备,然后再向王爷详细的报告作战方案!”

汉王微笑点了点头,道:“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务必要各尽其才。将军水战能力甲于天下,本王也是早有耳闻,此刻父皇虽令本王主事,但马将军尽管献策,本王正好也可以好学习学习这水战要领。”言语间说得倒是诚恳之极。

马欢道:“败军之将,不敢言勇。王爷如此相赞,末将愧不敢当。然则末将一定竭尽所能,誓要灭了九曲坞这帮贼子,以报吾皇隆恩及王爷厚爱!”

汉王的目光中对马欢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欣赏之意,道:“胜败乃常事,将军懂得知耻后勇,本王大感欣慰。你这就放手去做吧,本王要看看你是否能说道做到!”马欢再次谢恩,便退了开去。

他心中心知肚明,本来临阵换帅是兵家大忌,但皇上毕竟信任自己的水战能力,还让自己继续充当实际指挥者的角色,这是对自己莫大的信任!至于日后这功劳,他倒也不是非常在意,只要能让自己雪耻,便是将功劳给了汉王又有何不可?

此时他心中却只有感恩之念,毫无争功之意了。随后他立即去视察金陵水师的战船情况及兵员,火力配置,而后根据情况详细地制出了一套作战方案。

茯蕶自被司马尚游无情拒绝后,心灰意懒,伤心欲绝。但她又不想回北方,这几日便一直在江南徘徊。想到司马尚游狠心绝情,她心中苦闷,气恨,悲痛,难过,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回想起见他的第一面,那个潇洒自若的少年身影又现眼前。她想到了她刺向他的那一剑,那任性的一剑,在他的胸膛留下了一道疤痕,可却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影子。从那时候起,她便忘不了他了吧?

那时候的他是这么执着,却又那么让人怜惜,她的心就此为他融化。可那个时候,她师父已经将她许人了。她私自出来,独下江南,便是想要瞧瞧师父到底给自己找了一个什么样的丈夫。可见过他后,她已经快要忘却自己是许过人的了。

有时候甚至会想,要是我不喜欢师父许下的亲,我该怎么办?能向他表白么?他会看轻自己么?而后在君山,亲自听到师父许的未婚丈夫便是他,便是这个让自己的心为之融化的男子!那个时候,她便觉得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缘分。冥冥中似乎早就注定,有情人终会成眷属。她第一次觉得老天是这么的好,这么的善解人意。她甚至已经想到了美好的将来,想到了和他一起浪迹江湖,一起同游山林,一起双宿双飞。可就当天时地利全部到位后,最重要的人和,却出了差错。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都是自己一厢情愿!

这个男子,就没把自己放在心上过。所谓的缘分,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可她忘了,人不对,怎么会有缘呢?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就是没有想到,他一开始就没出现在自己的计划里。

造化弄人么?天公妒人么?

为何给了她美好的开始,却不给她个美好的结局?

她对这个世间,此刻已经模糊,分不清黑白。但与生俱来的任性让她还能够继续欺骗自己,明明是自己动了情,却还要归罪于路边的小花儿。

茯蕶一边走着,一边气呼呼地用长剑击打着路旁的小花儿,嘴里兀自喃喃念道:“死马,坏马,竟然敢瞧不上姑娘!姑娘哪一点差了?”

她此时已离开了君山,至于走到了哪,她也说不上来。要走多久?走走看吧。

到了一条小江边,天微微初亮,红盘挂梢,浩日东升。普光四照,江水披辉。她奔到了江边,双手捧了几把江水,来洗一洗数日来消沉的脸。

她的脸,细细一看,其实还是挺俊俏的。一双乌眸,晶莹剔亮。两瓣薄唇,樱红翘扬。细眉如柳,香鼻似水。实算得上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对于这天生的硬件设施,她倒颇为自负,却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那个男子会看不入眼。

她那柔嫩的小手轻轻地在俏脸上涂抹了数下,本就俊俏的小脸此时敷上了这娟娟潺流,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白里透红,如红晕绕颊。数日来这张紧绷的脸,此刻终于松弛了下来,片刻还是愁容苦状,瞬间便已神清气发。

她正觉口渴,欲饮泉流,忽见江中一个白色的东西飘了下来。准确的来说她这时已看清是一个白衣服的人。

那白衣人胸前一大片血红,显是受伤颇重。见那人影随着江流越来越近时,茯蕶大为惊奇,她凑过去想要看清来人面容,这一看,当真是花容失色,粉黛凋颜!这个白衣人竟是自己连日来梦牵萦绕的男子,司马尚游!

茯蕶见他漂浮江中,顺流而下,当下不顾饮水,施展轻身功夫,跃至江中,将司马尚游提了上岸。

她神情焦急,脸上大变,似乎要哭出声来,道:“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醒醒啊!”适才还在口中骂了千万遍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她竟骂不出来,反而大是着急,生怕他就此不醒。

她查看了一下司马尚游周身,胸前白衣血红斑斑,即使在这江水冲击之下,仍是不见褪色。脸色苍白,面容憔悴,身体冰凉。这几乎就是死人的特征!她下意识的伸出右手食指,探了探他的鼻孔呼吸,虽然呼吸声极弱,但却还是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呵气触指。

她从来没遇见过如此情况,一个伤重男子,躺在自己怀中,生死未卜。她不懂医术,此时也是无计可施,忽然想到自己出门时随身带了师父炼制的几粒‘还心丹’,当即从怀中掏出,也不管多少尽皆喂入司马尚游嘴中。她曾听师父说过,这‘还心丹’药效极佳,任他多重的内伤,只要及时服药,便能保命,是治愈内伤的的奇药。

她不知道司马尚游受伤多久,还有没有救,只是一股脑的将丹药给他全部服掉。她心中急切万分,她害怕他真的就此醒不来。任他之前有可恨,有多可气,她此刻只想他快快醒来。她见司马尚游周身是水,便去一旁拾了些干柴,生起了火,将他周身慢慢烘干。她轻轻褪下了司马尚游的上衣,一件一件的挂在火堆旁。

她从来没有脱过别人的衣服,更何况还是个男子?此刻早已是红晕生颊,羞得不成样子。她轻轻地扶着他靠近火旁,突然,她看到了他胸膛上的那个剑痕,那个寸许长的剑痕此刻已然结疤,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口!

她这时心中莫名的一动,已经留下了两滴清泪。这是她留给他的烙印啊!怎么能够忘记?怎么可以忘记?那个深深的烙印已经永远的留在了他的心口,也留在了她的心里。她又看到在那个疤痕左侧,有一个淡淡的五指印子,印痕乌黑,让人触目。心下已经了然,他胸前定是受了别人重掌,然后被打到了江中,伤他之人以为他必死无疑,便任他沉江而下。

她猜得大致没错,却不知道伤他之人并不想任他沉江而去,而是想就地要了他命。

司马尚游那晚与劫言道人最终没能谈和,司马尚游坚持要带劫言回总舵见他师父,劫言却还不想揭露身份,因此生了杀人灭口之心。

二人在江边随即上演一场恶战,司马尚游虽是段江南的亲传弟子,却终究不及劫言功力深厚,数十个回合下来,被劫言打了一掌‘黑心掌’,重伤在地。劫言无心放他,立下杀手,想将他当场击毙。司马尚游情知功力不及对手,便挣扎着跃起,用尽全力跳入江中。

那时正值半夜,劫言也看不清江中情况,其实就算他就算看得见,彼时江水湍急,且是顺流,他便想追也追不上司马尚游了,只得暗自叹息,恨恨离去。

司马尚游和劫言大战过后,已受严重内伤,无力再使轻功跃到对岸,只能随着江水不断下流。那‘黑心掌’毒辣万分,中掌之人,外表无甚异常,心脏却尽皆变黑,最终毒发而亡。若非他内功已有一定火候,恐怕当场就得毙命。只是他受创既重,又得不到及时医治,加上江水寒流侵体,终究是撑不下去,中掌一刻后便即缓缓沉睡,随着江水一直飘下。

说来也是天意,茯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到江边,否则他这么漂流下去的话,不被掌力所震死,也得被江水所冻死。茯蕶救下他后,及时烘干了他身上寒流,又给他服了数粒‘还心丹’。这‘还心丹’是****教主洪治所炼之物,岂同寻常?便是一粒,也有起死回生之效,何况数粒之多?在服下数粒‘还心丹’后,司马尚游的呼吸已是由之前的若有若无到逐渐加重。

茯蕶听得他气息越来越重,心下不胜欢喜。待他衣服干了之后,便又给他穿了回去。当她触及到司马尚游那精炼的男子皮肉时,脸上一阵发烫,似火烧一般。适才脱的时候只顾着注意那个剑痕,此时再给他穿回去才知道自己和他已是肌肤相接了。其时北方女子深受前朝遗风,作风大胆,茯蕶又是江湖儿女,自是不会计较太多男女之防。但几千年的道德礼法,她还是知道的。女子若是和一个男子肌肤相接过后,这辈子便难再有第二个选择了。

她内心深爱着司马尚游,一直以来却也是规规矩矩,可这么肌肤一触,日后也只能跟定他了。她本来就和司马尚游有婚姻之约,虽然他没同意,可那有怎样?向他们这种江湖儿女,师父的话便是圣旨,任你个人再不同意,也是无用。此时她也已经打算好了,就算他现在不喜欢自己,也一定要让他慢慢接受自己。反正自己这辈子是跟定他了,也懒得去计较这些礼法伦常。

她轻轻抚摸着司马尚游那结实的臂膀,感受着那强烈的男子味道,不由得心跳加速,神怡不已。给他穿好衣裳后,她又用手作瓢,舀水解渴,尽心尽力的服侍,就向一对小夫妻一样。以前都是别人服侍她,她何时动过手?可是现在,这个刁蛮任性的姑娘甘愿放下身段,只为了身旁的这个男子能有片刻舒心。

难道,这就是坠入情网的魔力么?情,真的就能改变一个人么?

司马尚游似乎也不忍她这样下去,突然‘咳咳’咳嗽了两声。

茯蕶见他终于有动静了,高兴的热泪盈眶。急忙将他扶起坐好,拍了拍他后背,亲切问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感觉到哪儿不舒服么?”

司马尚游缓慢的睁开了双眼,映入他眼前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庞。一个让他无法面对的面庞。他似乎很是虚弱,见到自己躺在茯蕶怀里,便问道:“我这是在哪?”言语很是吃力,目光中一脸茫然。想是他受创甚重,还未完全恢复。

茯蕶喜极而泣,轻道:“你终于醒了!这是哪我也说不上来,我见你在江中漂流,便把你提了上来。你现在好点了么?有没有感觉那里不舒服?”

司马尚游见她连问了两遍,关切之情,傻子也看得出来。便道:“是你救了我?多谢你了,你本应该是恨我的,为何还要救我?”

茯蕶抹了抹眼眶的泪水,强自镇定道:“谁说我恨你就不能救你了?我爱救便救,爱恨便恨,你管我么?”司马尚游吃力地叹了口气。

茯蕶心中难过,其实她是多么希望他说出一句:我就管你。可就这么简单的四个字,他仍是没能说出口。

司马尚游此时觉得自己内心如火烧般难受,全身似乎提不起一丝气力。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是受了劫言道人一掌,也清楚的能感受到他这一掌是多么的霸道!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仍能醒转过来。便问道:“我受如此重伤,你怎么把我弄醒的?”

茯蕶道:“我给你服了几粒‘还心丹’,那是我师父亲自炼制的治伤灵丹。好在你命大,终究是挺了过来,你都昏迷了快一天了!”

司马尚游得知是她灵丹功效,心中十分感激。轻身续道:“姑娘救命之情,尚游此生难报,我,我..”言罢竟是难以自已。

茯蕶道:“我不要你报,你不要再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了,你活着,对我来说,就是一切!我救你,也不是要让你报恩。”司马尚游知道她心意,她对自己动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心知她本心善良,自是性子刁蛮了些。总得来说,还是一个好姑娘。可自己偏偏心有他想,日后怎么面对,倒是难题。想到这,他心中不禁苦笑:我都命悬一线了,却还在想这些情啊恨啊的,当真是贱的很!

忽然他‘哇’地一声,口吐鲜血,全身炽热,如置火窟。

茯蕶大惊失色,急道:“你怎么了?哪里痛了?”清泪簌簌而下。

司马尚游知道自己伤势太重,即使是服了灵丹妙药,若无高手相助,驱除体内积毒,仍是难逃大难。可茯蕶功力低微,自是难以相助。他想到自己大限已近,心中反而平静,缓缓道:“我怕是不行了,茯蕶姑娘,我有一个心愿,便是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船队的兄弟。我是水手,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船上!我,我想请姑娘带我去,去找马将军的水师船队..”说罢头已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茯蕶哭道:“你别说话了,你怎么了?你一定要撑住,我,我这就带你去找船队。”说罢,搀起司马尚游的身子,将他负在背上,可自己毕竟是女孩身,要将一个男子背起,谈何容易?好在她总归是练家子,毕竟有点底气。

她将司马尚游慢慢背起,却已是显得非常吃力,可她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硬生生地将他负起,沿着江流,慢慢前去。

马欢将所有战船布置好,重新分配整顿了兵员配置和火力配置。他将自己带来的一部分老兵分散到新来的金陵水师船队上,又将他们船上的大炮位置进行了调整,并且令自己身边的水手全面接管金陵水师的战船。他知道像金陵水师这种内陆船队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战斗,仓促间拼凑而来很难提升战斗力。是以让自己的人控制住所有战船的把舵,如此一来,便能做到将令一出,如臂指手,如手指指,统一调度。

他将所有战船集结好,向汉王报告了作战方案。原来经此一战后,他几乎可以断定九曲坞的主力尽在洞庭湖内。此次双方各有所损,但己方有朝廷源源不断的援助,而对方是毁一舟便少一船,死一人便少一士。己方以全国敌一隅,自是大有优势。此行再次出击,他便奏报汉王,建议调动岳州附近的所有官军前来合围,防止敌方从陆上突围。

马欢此番已是下了狠心,务必要做到不使一人漏网。汉王在听过他的作战方案后,完全同意。此番成祖皇帝令他为帅,已经授予他调动周边军马之权。汉王命哨探发了军令到周边各州镇,前后共调动了五万人之众前来参战。在全队作了誓师动员之后,汉王便带着数十艘战船浩浩荡荡再次向洞庭湖内杀去。

九曲坞,轩辕堂。

段江南在一线峡未能将马欢全歼,回来之后便即苦思。他为了这次能够一举击垮马欢,甘愿以二十多艘战船为饵,可最后仍是铩羽归来。不仅未能歼敌,反而又搭进了数十条船以及上千条性命。说到底,还是岳州来的奇兵坏了大事。

究竟是谁通风报信,引得朝廷的兵马从后杀来呢?他数日来一直在苦思这个问题,若是内奸不查出来,就永远是个危害。可是,此刻大敌并未远去,又哪有时间容他去想内奸的事?

他已接到探子来报,说朝廷从金陵调了水师过来支援马欢,现在他们已合兵一处,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此刻九曲坞的所有头领们都聚集在轩辕堂,商议如何迎敌。

段江南一问他们意见,顿时便是众说纷纭。有的人说寨中主力大损,应该弃船上岸,在山上和对方打游击。也有的人说应该坚壁清野,利用地利,死守主寨。还有人说应该主动进攻,敌人绝对想不到在如此情况下我们还敢主动出击,说不定还能收获奇效。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下。

段江南仔细思考着众人的意见,弃船上岸在山上打游击只能打一时,万一敌人长期围困呢?不战死也得饿死在山里。至于死守更不用说了,敌人有源源不断的援军而己方没有,如此打下去早晚守不住。而那个主动出击的方法虽说冒险,但却可以一试。

他见那个说出此计的正是肖儒子。肖儒子跟了他多年,对朝廷一向是深恶痛疾,每当九曲坞和朝廷有战事的时候,他都是冲在最前面,是他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

他微微一笑,道:“肖兄此计看似冒险,可为今之计,也确实只好如此。游击和死守早晚会被朝廷拖垮,不可取也。主动出击,说不定还能冲出去。他马欢也绝对料不到在此逆境下,我们还敢主动反击,本座已经决定,此次就依肖兄的法子来。九曲坞是存还是灭,就看这一战了!”说罢,身子从虎皮椅中站起,一脸威严,直视众人。

众人见当家的已经决定,也就不再有异言,纷纷道:“谨遵大家的吩咐!”

劫言道:“大当家的,既已决定反击,那属下这就去做好准备。”

段江南道:“劫言道兄,此事就交与肖兄去做吧。你最近也太忙了些,且自休息片刻,待出击时再行拼命!”他这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是惊疑不定。

劫言道人一向是负责处理寨中各种事务,隐隐然是九曲坞的二当家。可当家的此次却不让他插手,不知是何用意?

众人心中各自猜测,劫言闻言却也变了变脸色,他心中惊疑不定,寻思:难道竟让他看了出来?

心中虽是疑虑,但脸上却也不敢过分表现出来,只得道:“当家的言重了,属下这点忙碌又算得了什么?只恨不能为寨中分忧,为当家的解难。既然当家的吩咐,属下自当遵命。”

段江南还是微微一笑,似乎看不出有半点不对,道:“呵呵,道兄自谦了。道兄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本座也没别的意思,大家也不用多疑。大战即将来临,时间就是一切,不宜再拖,诸位兄弟各自准备去吧!”众人称是告退。

茯蕶背着司马尚游一路沿江找船,顺带打听马欢船队的消息。可一路上遇到的竟是普通百姓,他们怎能知晓朝廷军队的动向?后来在澧水好不容易找到船家,她便包下了船,乘船北上。

她将司马尚游轻轻地放在了船舱,自己则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他。这一路上,司马尚游吐了好几次血,每次吐血过后,便即昏睡过去。看着他越来越薄弱的气息,看着他那一吹即倒的身躯,她早已是哭成了泪人。

其实这一路来,她甚至比司马尚游更痛苦,一个年轻女子,背着一个男子,在荒山穷水间走了那么长时间,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下去。可每次在力竭之时,她一想到他的心愿还未完成,忽然间便又不知从哪生出来一股子气力,硬是挺了过来。一个从小受尽人疼,长大从未吃亏的姑娘,此刻却变成了一个义务劳动力,甘愿为这个男子吃尽苦头。这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又需要多么的的勇气!

她不知道马欢船队在哪,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过马欢这个名字。“原来他是水手。”她心中想道。认识司马尚游这么久,她从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后来才知道他是九曲坞大当家的徒弟,他受伤时却说自己是船队水手,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身份?

其实,她喜欢他,又怎么会在意他是做什么的呢?是水手也好,是强盗徒弟也罢,自己这一生总归是认定了他。她知道司马尚游一向不求人,可这次却开口求她带他去船队看他的兄弟们最后一眼,还说是他最大的心愿。他的心愿对她来说,便是一切。所以她愿意付出一切,帮他完成这个心愿。有时候你不得不叹服,情这个字,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能让人甘愿为之舍弃一切。

她轻轻地擦拭着司马尚游的面颊,她的手,是那么的轻,她的眸,是那么的柔。她多么希望,他此时能够醒来,和自己并肩坐着,一条小船,飘游天下。可是现在,她却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他若不醒,就算是游遍天下,又有何用?

正自遐想,忽听得岸边有人叫道:“船家,老朽急欲赶路,可否搭载一程?”

茯蕶听到声音,心中一惊。暗道:此刻船尚在江心,离暗有数十丈距离,怎能有这般清响的声音传来。她抽开了抚摸着他的双手,走出船舱。见岸边一个灰衣老者,正自朝船家喊话。

那船工见中途又有客人,心中贪图多赚些路费,便欲靠过岸去。

茯蕶怒道:“我已将船包下,尚未答应靠岸,你怎能再载外人?”

船家赔笑道:“反正长路漫漫,多载一人也好有个伴儿,姑娘,看那老者也是身有急事,江湖救个急嘛。”

茯蕶知道他是想多图几辆银子,所谓的江湖救急之类的鬼话如何能信?她本就不想被外人打扰,此刻见到船家这副嘴脸,心下更是不愿。道:“你收了姑娘的银子,老实划船便是,惹那么多事干嘛?”

那船家见她发怒,又见她手中长剑,便不敢再多言,不情愿的将船划过江心。

那灰衣老者见船家不肯搭载,忽地双脚一蹬,身形高高跃起,已向船身飞来。那船家看得傻了眼,以为是活见了鬼,吓得嘴巴大张,说不出话来。茯蕶心中也是大震,那岸边离江心这么远距离,他竟敢飞身过来,万一跌入江中,岂非自寻死路?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那灰衣老者已如燕子掠水般飞了过来,却见他双脚在江中轻轻一点,身形又即跃起,接连两个雀跃,便已立上了船头。茯蕶见他露了这么一手轻功,惊讶之情,难以言表。

那灰衣老者向着船家拱手道:“那老朽确实有急事赶路,仓促之间,多有得罪,这点盘缠便权当赔礼。”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给了船家。

那船家见他如此功夫,有胆子怪罪与他?当下即道:“老丈说笑了,不知老丈要往哪儿去?”

那老者道:“老朽要去洞庭湖内办点事,相烦船家引路。越快越好!”

那船家一听,当下大喜道:“这位姑娘也是要去洞庭湖的,这下刚好顺路。呵呵,我这就加紧速度。”说罢,便去扯帆。

那老者又望了望茯蕶,微微一笑。茯蕶见他如此功夫,心想人都上来了,总不能赶下去,再说自己也没本事赶他下去,便不再理他,径直回舱。

那老者见舱中还躺有一人,似是重伤在身,当下微奇,却也没有相问。

茯蕶忽然想到这老者功夫这么厉害,不知他能否看看尚游的伤情。当下又走出舱来,向那老者道:“老前辈,适才见您身手,当真是叹为观止。我这有一朋友受了重伤,前辈可否瞧瞧有何方法可以医治?”

那老者微微一怔,道:“姑娘见笑了,老朽也听出你那朋友呼吸声弱,似是受了重伤。姑娘既已开口,老朽这就瞧瞧。”说罢走进舱内,待见到司马尚游面容后,那老者神色一动,似乎颇觉惊奇。

茯蕶看在眼里,心中颇为担忧,道:“怎么了前辈?他这伤可还有救么?”她以为那前辈看到司马尚游伤势后便即面现难色,生怕他说出“没救”这两个字来。

那老者伸出右手,一搭司马尚游脉搏,便已知道他是中了黑心掌之类的掌力。便道:“你这朋友可是中了黑心掌?”

茯蕶点了点头,神情中带有一丝兴奋,问道:“是的,前辈果然厉害,他可还有救么?”她见那老者一搭脉搏便知道他所受掌力,自是见闻广博,心中不由得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老者道:“他受的黑心掌力虽重,而后却又服了治愈内伤的丹药,若非如此,焉能撑到现在?”

茯蕶连忙点头,她见那老者说得一点不差,对他的信心又自深了一层。道:“是我给他服了几粒‘还心丹’,可是他却时常吐血,不知是何缘由?”

那老者道:“他受这掌力之时,没有及时医治,这‘还心丹’虽是治愈内伤的灵药,可若没有人帮他逼出体内积毒,纵是服上百粒,也终究是徒劳。”

茯蕶忽地双腿一跪,哽咽道:“求前辈慈悲,救救他吧。若是前辈能出手相救,小女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说罢已是泣不成声。

那老者急忙将她搀扶起来,笑道:“姑娘莫行此大礼,老朽难以担当。”

茯蕶听后大急,道:“您,您不肯救他么?我,我..”

那老者道:“姑娘误会了,老朽可以助这位相公逼毒,只是姑娘口中的这做牛做马老朽是担当不起的。人就是人,都去做牛做马了,嘿嘿,这世上牛马未免也太多了。”茯蕶听到他肯救,当下喜不自禁,一个劲地称谢。

那老者道:“茫茫人海中能相遇便是缘分。老朽四海为家,竟能于此相逢二位,就是一种缘分。姑娘不必多礼了,老朽这就助他去毒。”

说罢右手将司马尚游身子一提,左掌抵在司马尚游胸膛之上,微微运力,凝神运气。其实他救司马尚游倒不是因为他口中的缘分,而是他已认出这个年轻少年就是数月前在泰安城外林中自己救过一次的那个少年,当时司马尚游和秦航同那火云邪神拼的两人俱伤,而后他及时赶至打退火云邪神,又运功相救二人,虽然只是匆匆一面,却也是记在了脑海里。

此刻见司马尚游又是重伤,那老者心中也不禁寻思:怎么两次见他,他都是受伤?

当然这想法也只是一闪就过,他知道司马尚游的伤已不能再拖。当下施展内力,为其驱毒。他的功力本就笑傲当世,治这种内伤,自是绰绰有余。待得半个时辰后,司马尚游脸上白气缭绕,汗珠滚滚,那老者稍一加劲,司马尚游‘噗’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便自晕了过去。

茯蕶在旁看得心急,但见黑血吐出,心中便自放心。她功力虽不是顶尖高手级别的,但毕竟还有一点江湖常识。她再笨也知道一般受内伤的人只要是吐出了黑色淤血,便即是捡回一条命了,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

那老者收回掌力,道:“毒血已经逼出,两日之内,他自能醒来。”茯蕶听后大喜,盈盈间又拜了下去。

那老者摆了摆手,道:“老朽适才听得那船家说二位也是要去洞庭,可是真的么?”

茯蕶将司马尚游扶好躺下,听得他相问,便答道:“正是。我二人去洞庭湖想打听一下马欢船队的消息,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听的到。”

那老者既已认出了司马尚游,自然知道他是朝廷的水师船队中人,是以听到茯蕶此言也不觉微奇,却仍是提醒道:“眼下马欢将军的水师船队正在洞庭湖和长江九曲坞的人交战,你们此去可得小心着些。”

茯蕶听得马欢船队正在洞庭,心下大喜,如此一来,总算是能完成他的心愿了,当下又再次谢过了老者。

那老者微微一笑,不再说其他。数个时辰过后,船已到得洞庭湖内。那老者下船上岸,和茯蕶作别,此时司马尚游仍自未醒。

茯蕶谢过了老者后,虽不明白他为何不继续再和自己乘船北上,却也不便相问,又说了几句珍重话语后,这才重新上船,继续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