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黄鼠狼单咬病鸭子r
万卓的大名是再也冒充不下去了，杭州堂审，风靡江浙，哪个不知道出了个冒名顶替万先生的混混儿？万卜儿却不愁目前衣食，那匡超人分给的千两纹银是够支持一阵子的，再说长赌也未必长输，不时也能收入些散碎银两，目前养个进食不多的秀秀还是没问题的。r
其实，万卜儿历来豁达，只要今天有吃得，啥时考虑过明天如何？r
所以，万卜儿依旧活得极为潇洒安逸，花天酒地带赌桌，白天回家还能与秀秀快活一阵，兴足睡他个昏天底黑，醒来秀秀早就准备好可口酒饭，怪不得有句老话：我想有个家！r
可是，这种日子也就是一两天的安全，现在杭州的街头茶社里，到处都演义着万卜儿的惊世骇闻、丰功伟绩。r
几个吃茶的文人们切切私语：“听说没？万卓早就死了。”r
坐在旁边的曹三公子一惊：“怎么会？月前我还见过他”r
新科秀才冯琢庵也在场：“数日前刚刚娶亲，我还去吃了喜酒！”r
“那是个假的，真万卓的夫人来找丈夫，才发现有人冒充。”r
大家议论纷纷，不是增添新鲜佐料：“怪不得，真万卓哪会那么年轻！”“当初就看着不大对劲儿。”r
曹三公子可沉不住气了：“不可能！他的印章、手本都是俱全啊！”r
大伙哄笑了：“印章、手本算什么？官印都能造假！”r
曹三公子急眼了：“那……那匡超人不会是假的吧？”r
“匡超人是个小人物，谁冒他的名干什么？”r
曹三公子决定采取行动：“万卓？我说的是那个年轻万卓，这会儿在哪里？”r
一个人曾亲临杭州府：“拘押在杭州府衙，由知府大人判断真假，这会就不知道了，兴许回到了凤凰山。”r
曹三公子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也许是真的，人还有假冒的么？”r
冯琢庵想起了自己预付的“万卓”墨宝定金：“我们还有一些银子在他那里呀！”r
曹三公子心里冒火了，欲说还碍面子，心里自语：“我的银子更多！菩萨保佑，小万卓千万别溜掉了！”r
现在的凤凰山中，茅屋已经屋归原主，黑棺材又摆在了正厅，方夫人对棺垂泪。方耕送上一碗面：“伯母，您一天没吃东西了。”r
方夫人摇摇头：“我吃不下。”r
这时，“咚咚咚！”有人敲门。方耕走过去，把门打开，大门口站着的是文人书商马先生，马先生主动自我介绍：“在下嘉兴马纯，因听说方夫人的事儿，特来拜望！”r
方夫人止住垂泪，起身让客人进屋，马先生继续介绍自己：“在下上个月从北京回来。在北京曾见到万先生的高足弟子张文甫张相公，今日又听说夫人打官司的事儿，所以来见见夫人。”r
方夫人这才知道先夫曾收过一个弟子：“张文甫？他见过先生过世么？哦，马先生请坐！”方耕为马纯捧上一杯茶。r
马先生接过茶，坐下细说：“我从令徒张相公那里得知方先生过世的消息。方先生那时还是万先生，是被当时的杭州知府周伍给活活气死的！可恨啊！”r
那周伍乃是当今首辅，这点连方夫人也是听说过的，这下为亡夫报仇可算没了指望，不过，从心里也算减弱了对那个混混儿“万卓”的仇恨，得知了丈夫真正的死因。r
马先生停止叙说，方夫人悲伤不已：“我明白了，杭州知府如此心态，自然不会公平断案。可怜先夫，冤死无处申诉！”r
马先生起身告别：“夫人节哀保重！”怀里取出两锭银子：“这是二十两纹银，夫人做个路费。”r
方夫人骨气却在，立即推辞：“不，萍水相逢，怎好让您破费！”r
马先生确实真心实意：“马纯一生仰慕方先生，今日能送送先生也算有缘。这是马某的一点心意，您不是嫌寒酸吧？”r
方夫人现在其实还真正宭迫：“马先生不是官宦士绅，二十两银子对您也不是小数，老妪岂能不懂？”，见马先生态度诚恳，便接过银子，“这银子我就愧领了！不过，您得应我一件事。”r
“夫人请讲。”r
“方倬殁了，从此以后，你就是这所房屋的主人！”r
马先生惊喜参半：“不不，这怎么可以？”r
方夫人叹了口气：“先夫的房子非要送给那冒名的小混混不成？”r
马先生点头：“我代夫人暂为看管，在此感念先生当年风范。”r
就这样，富春江上的一只客船上安放了方倬的棺材，艄子摇橹，船缓缓离岸，船仓中，方夫人与堂侄方耕扶枢惨然回乡，方倬一代奇儒，也算得以魂归故土了。r
万卜儿动静闹大了，居住在老宅心中还是有些惶惶不安，谁知那些文人何时来讨回定金？再说，经此争夫变故，秀秀心情大变，闹着要搬回娘家居住，这正合万卜儿心意：从此后游逛赌馆再无后忧者乎。r
秀秀已经过门，那么，吴老汉之家自然也就成了万卜儿的新家，不是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么？这万卜儿倒有一样难得好处：向来不记仇，并不在乎昔日老丈人数次举棍赶自己出门，对于自己这“半个儿”的身份，还是认可的，从经济方面也没想过独立，当然，留点“私房钱”是免不了的。r
金钱能拉近人们之间的距离！果然，万卜儿将半袋的银子掏出来，码在方桌上时，秀秀娘欣喜地瞅着白花花的银子，嘴里不住地念佛。一边吴老汉也傻了眼，抖擞着胡子不住地问：“不是偷来的吧？伢子，不是偷来的吧？”r
“老丈人，别那么瞧不起我好不好？我要是贼，还能全头全尾的出了杭州大堂？”r
吴老汉点点头：“那倒也是。我就不明白，你凭啥发的财？”r
万卜儿得意洋洋：“凭运气，凭头脑！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万卓……哦，万卜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千金……千金去了还再来！这些银子少说也有六七百两吧？原先可是一千多两呢！”r
吴老汉被深深震惊了，也彻底服气了女婿的本事：“有了钱别乱花，赶明儿置几亩地，再造所房子。”r
秀秀娘插言：“给秀秀买两件首饰，扯两身衣裳。”r
万卜儿有自己的打算：“我拿它做赌本儿，翻一翻又是一千多！”r
老两口还未及反驳女婿，就听见外面一阵嘈嚷：“就是这里！”“那冒牌万卓就在里面！”“骗子，看你还往哪里躲！”r
原来，付了不菲定金的儒生们几经打听，终于得知了万卜儿岳父家所在，主动结伙找上门来，嚷嚷着闯进了吴老汉家。r
吴老汉慌忙站起来：“列位相公们，你们找谁？”r
“找他！”“要还我们的银子！”“拉他见官！”r
万卜儿见状欲躲，带头来的冯琢庵上前抓住万卜儿的肩膀：“万兄，别来无恙乎？”r
万卜儿镇静如常：“羊乎，牛乎，你们……你们别吓唬……乎……乎……胡来哉！”r
“看，都在桌上摆着呢！”“拿走！”，儒生们发现了桌上的银子，一个个忘记了自己儒生身份，上前便哄抢桌上的银子，万卜儿扑上去，死死护住：“这不是你们的！”r
“我的五十两！”“我的八十两！”“我的一百两呢！”“我的三十。”“我的七十两。”“我的……”“我的……”r
儒生们一边嚷嚷着，一边夺取桌上的银子。毕竟好汉挡不住人多，恶虎挡不住群狼，万卜儿被几个文人们推推搡搡，桌上的银子霎时被抢了个精光！r
面对如同大兵的秀才们，吴老汉、秀秀娘站在一旁不敢做声。r
万卜儿红了眼：“我跟你们拼了！”r
忽然，两双有力的手将他的胳膊拧住。万卜儿回头一看：两个家丁摸样的人紧紧拘住他，后面站的竟是曹三公子！万卜儿心里一阵冰凉，知道今天要倒大霉了！r
曹三公子此刻没有了子建风采，阴着脸冷笑：“万兄，上次一别颇为想念，跟我到小弟的下处坐坐吧！”r
万卜儿哪里肯去？正待出口几句文词儿，曹三公子吩咐几个家丁：“带走！”r
家丁们不由分说，架起万卜儿就走。万卜儿突然想起了桌上被疯抢而光的银子，嘴里叫喊：“我的银子！”r
此时的众秀才早已得手，谁还等着算清账？一哄而散，不见踪影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