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万卜儿成了流浪者r
与结束了流浪生涯张文甫不同，这天下无数流浪儿之中，还多了个曾经恶作剧玩豆虫的万卜儿，万卜儿的绝对自由是从一天夜里开始的。r
那夜，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摇曳着万卜儿爷爷迷茫的眼神，就要油尽灯灭的却不止那点小小的灯头。店铺里万卜儿的爷爷躺在卧榻上，脸色枯黄，也到了油干灯熄的时刻，老头嘴里不住地叫着：“卜……卜伢子……伢子……”r
有个好心地邻居在床前不住地安慰：“万老爷子，您再等等，小顺子去找他了，就来，就来！”r
“来了、来了！”门外的人喊着，青年万卜儿三脚两步跨进小屋里。r
“万伢子，快到床跟前，你爷爷有话说！”r
万卜儿口气浪荡，态度随意：“老爷子，你不好好儿享福，这……这是怎么了？”r
邻居有点看不下去了：“啥时候了？还贫，你爷爷要去了！”r
万卜儿仍然混沌迷惑：“去……去哪儿？”r
榻上的万爷爷突然好像有了精神：“伢子……伢……”r
万卜儿却听出爷爷的语调不对，忙走到床前：“爷爷、爷爷！我在这儿！”r
爷爷仿佛精神了许多，睁开眼睛看着孙子：“这几天……你又去了赌场？”r
一听爷爷又要唠叨，万卜儿有点不耐烦了：“哪里呀，我得想法儿挣钱，让您老来享福不是？”r
爷爷心知肚明，却是无力管教孙子了：“我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要……争气……别……别赌了！”r
万卜儿听得爷爷大口喘息，也有些慌了：“爷爷！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我听您的，听您的话，不赌了！我保证！”r
爷爷声音越来越弱：“攒俩钱，把……把媳妇娶……娶过来……好……好好过”――声息渐无。r
万卜儿也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听爷爷说话，耐心等了许久，却不见爷爷继续教训：“爷爷，爷爷！你说话呀？我听着呢！”r
邻居是个经多见广的中年人，过来试试老人鼻息，对万卜儿叹了口气：“伢子，老人家去了，料理后事吧。”r
直到这时候，万卜儿才突然心里一酸，失声痛哭：“爷爷……”。但是在草草办理丧事的几天里，心里还是如释重负，从今后再也没人管喽！r
不过，马上就体会到了没有家的另类“幸福”，也没人管饭了！r
夜里的江南小镇，大概仅有两处地方热闹――赌场与妓院，这里都是黑白颠倒的世界，人们在这里加夜班、甩银钱乐此不疲，绝对自觉，除了这些地方，小镇大都适静，拱形桥下窄窄的石板路，路两边稀稀的民房，店铺不少，但大多已经打烊。r
只有妓院风光，赌坊火爆，嘈杂如沸：“二六一四，十六点，大！”“全色！”“四五六，全杀！”“双二一一，五点，小！”“双一一二，哈！四点！又输了！”“…………”r
这些吆二喝三的呼叫声打破了小镇的宁静，也给小镇带来了生气。r
一所临街的平房内，灯烛高照，烟雾缭绕。赌徒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盯住方桌上转动的骰子。r
万卜儿看来已经输红了眼，只见他抓起桌上的骰子：“这骰子有假！”r
赌徒们象炸了锅：“万卜儿，你输不起呀？”“万伢子想耍赖！”“放下骰子！”“把他轰出去！”r
老板走过来劝解：“万伢儿，你仔细看看，这骰子没假，是你运气不好。今儿歇歇，别玩了。”r
万卜儿不再追究真假，实际还是要继续拚搏：“我就不信，再掷一把！”r
赌徒们可不干：“不赊帐！”“拿出银子来，我跟你赌！”r
庄家当然更不愿意万卜儿押空赔实：“万伢儿，明儿弄到钱再翻本，你一边儿让让！”r
万卜儿已经急眼，哪里肯让座？怀里掏出一张纸，“叭”地一下拍在桌上：“用它赌，五十两！”r
众人细看：“房契？”“把店铺押上了？”“好家伙！”r
庄家看来有些于心不忍：“万伢儿，你爷爷刚死，可就给你留下这个破窝！”r
万卜儿可不领庄家的好意，就是这家伙把自己兜里的碎银子掏了个见底，现在又充什么好人？冷冷相对：“我要赢了呢？不就多了五十两？”r
庄家无它语：“那……好吧。谁跟他对赌？”r
“我下！拿我家的房产跟他押！”r
“你老兄让让，我押现银五十两！”r
“好嘞，赌本五十两！谁先掷？”――庄家让了位子，在这里，谁的钱多谁是大爷，庄家、闲家随意挑。r
万卜儿意气风发，抢先出手“我先！”对老板下令：“换一副骰子！”r
老板好像也变得温顺无比：“随你挑！”拿出几粒骰子，让万卜儿拣出三粒。r
万卜儿将骰子拈在手里，掂了一掂，吹了口气，向碗中一掷，喊声：“大！”r
“二四一六，十四点！”“确是不小。”“该你了！”r
与万卜儿对赌的抓起骰子，在手中晃了晃，向碗中一撒。r
众人伸起头瞅着碗中：“停、停！”“哈哈！二个六，一个三，十五点！”“仅多一点，万伢儿又输了！”r
一片起哄与兴奋之中，万卜儿瞪着眼睛怔了片刻，抓起桌上的房契揣在怀里，回头就走。r
一屋子人象炸了锅：“想赖呀？”“拦住他！”“万卜儿，哪里去！”r
老板上前一步，拦在万卜儿前面：“万伢子，坏了赌场规矩可不成啊！”r
赢了房子的赌徒更是不干，上前拽住万卜儿：“小兔崽子，想玩老子？留下房契！”r
这时的万卜儿才算突然想起：这东西丢不得，直接关乎明天在哪里睡觉的大问题！紧护着怀里的房契，连连后退。r
不知是谁，率先出手，一拳打在他脸上，万卜儿鼻子、嘴角顿时开花。众人一拥而上，开始拳打脚踢无赖r
老板稍等了一会，看看火候已到，上前拦挡：“住手、住手！别打了——”r
说罢从万卜儿怀里拿出房契，递给赢家：“拿去！打出人命要吃官司，你想找麻烦？”r
赌徒接过庄家手里的房契，对万卜儿得意地下令：“那小铺子就是我的了，你今儿就找地方歇去吧！”r
就这样，万卜儿瞬间没了家，不过，万卜儿也并不过于在意，难受的是明晚不能继续征战赌场。r
没办法，愿赌服输，谁让咱运气不好呢？要是那把赢了呢？现在岂不是个身价不菲的财主了？r
当务之急，是想法淘换晚上的赌本，万卜儿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个没过门的媳妇――秀秀，而且漂亮贤惠，想来不会置自己这未婚夫困苦不顾，于是……犹豫半晌，还是狠心走起了亲戚，此时脸皮事小，晚上怎么度过事大！r
丈人家不算太远，其实万卜儿来打秋风也不是首次，不过，那时都有“爷爷病了”什么的作为借口，几乎没有空手而归过，这次呢？现编个理由可不那么容易，尤其是让老丈人相信的理由。r
一路走来，一路鬼胎，“把媳妇娶过来，把媳妇娶过来……”爷爷的话回响在耳边。r
“媳妇？”万卜儿灵机一动，“秀秀！嘿，天无绝人之路！瞅个空子能单独见到秀秀不就万事大吉了？没出过家门的小姑娘还不好忽悠！”r
万卜儿越琢磨越得意，嘴里哼起了小曲：“万伢子好运气神灵关爱，此一番投亲去苦尽甘来……”r
江南特有的宽草房，房周围是菜地、稻田；房前一簇绿竹，架起的竹竿上搭了两件滴水的衣服，万卜儿的未婚妻：村姑秀秀坐在竹竿下洗着大木盆里的衣裳。r
万卜儿已经在远处观察了半天，见四周确实无人，才沿着田埂走过来，喊了声：“秀秀！”r
秀秀抬起头，她今年才十七岁，小巧精干，一脸江南女儿的秀气。看到走过来的万卜儿，回头高喊：“阿爹，那个……那个他来了！”r
这下大出万卜儿意料，原先编好的水词儿一下全用不上了，本来还能说给秀秀扯件看中的衣服，手头暂时不够，这下不敢胡说了，老岳父是个经常跑外的人，不会这么容易被蒙。r
秀秀的阿爹――吴老汉看来刚从外面回来，面色阴冷的走过来：“万伢子，有事了？”r
万卜儿急中生智，开始胡蒙：“阿爹，我来给您做儿子了！”r
秀秀娘从屋里走出来，她手里端着淘米筐，腰里系着大围裙，显然正在做饭。看见将来的姑爷上门，还是热情无比：“姑爷来了？屋里坐吧”r
万卜儿赶紧深情的叫了声：“姆妈！”r
吴老汉对秀秀娘发话：“你忙你的去，我在这儿把话跟他说清。”回头对女婿问话：“听说你把铺子输掉了？”r
万卜儿头大了！怎么消息如此迅捷？只好嬉皮笑脸：“胜败乃兵家常事……”r
吴老汉大怒：“放屁！你还干点儿正事吗？”r
万卜儿连忙分辨：“这不，我来投靠你老人家。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r
“你给我滚！老吴家不养赌棍！”r
万卜儿一见岳父翻脸，索性撕开了面皮：“你也甭想反悔，咱可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r
旁边的秀秀娘现在明白怎么回事了，也开始随和老公：“万伢儿，别怪咱无情，你这样不务正业，输光家当，自己就不烦心？”r
万卜儿倒不失男子汉大丈夫气概：“姆妈你放心，只要我有了赌本，保险都能赢回来――人不能老走背运不是？”r
吴老汉简直快要被气疯了：“好、好，你有能耐，自己赢个大铺子回来。你这会儿无家无业，秀秀不能嫁给你！”r
万卜儿对待丈人却是不乏手段，继续嬉皮笑脸：“阿爹，我还没吃饭呢。”r
吴老汉要摸棍子了：“上赌场找饭吃去，滚！”r
万卜儿撒腿就窜，沿着田埂往回疾跑，可是肚子咕咕作响，实在不愿意就此回去，转了个弯便坐在了田埂上，开始发愁怎么坚持到晚上？一想到晚上的赌桌，万卜儿更是愁容满面了！r
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回头一看，见秀秀手里拿着一包东西跑来，万卜儿如同绝处逢生，心中大喜，看来今晚有门！r
秀秀看来还是有点害羞，脸色通红把手里的东西塞给牛卜郎：“这是饼子还有两个咸鸭蛋，你快走吧，我爹正生气呢。”r
万卜儿大失所望，原来没有现钱，但肚子能塞饱也是万幸，再说了，秀秀也不一定藏着私房钱，还是感动的叫了声：“秀秀！”r
秀秀却低头转身：“以后别赌了，你还真让我嫁不出去呀？我回去了，爹要看见，他会发火的。”说罢快步离去。r
万卜儿心情激动，高喊大呼：“秀秀，你等我！我赢……赚了钱就来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