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流浪者生死历险记r
现在的万卜儿彻底明白了：无家可归的日子不好过，流浪者虽然自由，可是感觉并不好，尤其是晚上，赌场不让进，饭馆关了门，找个破庙宿身也不那么容易，还要受到花子头的欺负，一般是需要先磕头求告的。r
白天还好些，主要的问题是填饱肚皮，这点万卜儿逐渐车轻路熟了，镇上的饭馆现在一般都是不大敢于得罪万卜儿的，大都赶快塞给他个馒头或半碗剩菜，赶紧打法太岁爷走人，不然耽误了生意更是不划算。r
小镇街头，万卜儿左顾右盼，终于选定了一家饭馆，恰巧生意正火，他在熙熙攘攘吃饭的人中穿过，溜上楼梯也没有跑堂上前招迎，这令万卜儿心中大为不快。r
其实今天的楼上，万卜儿是进不得的，今天是一帮官场文人们在庆贺知府大人荣升，一个个蓝衫方巾，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怎能容得万卜儿接近？。r
万卜儿在楼梯上也发觉了场面不对，眼睛除了盯住满桌鸡鱼佳肴，还留意到了席中的客人个个不凡！r
一个秀才正举杯敬酒：“子曰：齐必变食，居必迁坐。吾等久仰周老大人，今日一聚，三生有幸！请！”r
周老大人显然对那个“老”字感到不快：“老矣！老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周某是也。”举酒却不饮。r
一个文人听出了味道，赶紧补缺：“非也，非也！大人春秋正盛，年富力强，何来老字？圣人曰：食不厌精，烩不厌细。此桌佳爻经名厨斟酌再三，不知是否合大人口味？请大人指点。”r
周大人微笑点头：“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绥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r
先前的那位秀才醒悟到自己孟浪了，立即转移话题：“子曰：唯酒无量，不及乱。在下敬奉大人，请！”r
只见众文人集体站起：“大人为一方之父母，愿大人如圣烛照亮一方！”r
周知府这才干杯，显然已有醉意：“父母官……举贤才乃是本分……文章固然重要，也要有点儿……有点儿……子曰：富而可求，吾亦为之……”r
文人们齐声赞颂：“既入公门，鞠躬如也！”“大人徇循然善诱人，在下明白。”“圣人曰：忠焉，能无贿（诲）乎？在下即将孝敬送往大人府上！”“请大人满饮此杯！”r
周大人开始拈须点头：“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未尝如之何也已矣！”“……”r
万卜儿瞪大眼睛，如听天书，口里喃喃地嚼着那些不懂的话：“如知河……吃乎扯叶……什么玩艺儿？”r
跑堂的小二端一盘热馒头上楼，发现了楼梯上的万卜儿：“喂，小爷耶！今天你在这里干么？不是时候啊！”r
万卜儿转身欲下楼，抬头看见盘子上冒着热气的馒头，咽了口唾沫，轻轻一伸脚，跑堂的绊了一下，手里的盘子几乎打翻，万卜儿忙上前扶住，几个馒头滚下楼梯，万卜儿跑下去一个个拣起来，上去递给跑堂小二。r
跑堂小二从万卜儿脏兮兮的手中将馒头一个个摞上盘子，对着“小爷”皱皱眉头，还是撤下了一盘肥肉，两个馒头：“你吃了吧。”并且压低声音；“别叫老板看见！”r
万卜儿却不领情，哈哈一笑，大声说道：“看见怎么了？还不夸你有眼色？大爷谢谢了！”说着竟然理直气壮的坐在楼梯开始进餐。r
小二端着盘子上去，摆在周大人面前。楼上的文人们一个个摇头晃脑巴结知府，并没发现楼梯上发生的事儿，小二总算松了口气。r
跑堂小二由楼上下来之时，万卜儿刚把最后一口馍馍塞到嘴里。r
小二恭敬赔笑：“你老怎么还没走哇？”r
万卜儿却拦住他：“小哥儿，上面都是啥人？”r
小二眼里放光：“啥人？文人，名人！都是有身份的，懂不？”r
万卜儿有点发蒙：“文人？啥叫文人？”r
小二耐心解释：“读书人，将来都要做官当老爷的。你看上首坐的那个，是现任杭州知府，他原来比你还穷！一个穷教书的，被打得满地找牙！”r
万卜儿也明白了：“哦，读书就能做老爷……你都认识他们？”r
小二摇头：“他们自己都认不清呢，我哪儿认识他们？”r
万卜儿转身慢慢下楼，嘴里琢磨着：“读书就能做官？……如吃河……吃乎……扯叶……”晃着头，模仿着楼上文人的形状嘴里之乎着走出去。r
一晃冬尽春来，万卜儿捱过了最难过的日子，天气转暖，是流浪汉的福气。r
初春的面条儿雨不停地下，石板路上也是一片泥泞，行人稀少，万卜儿衣杉褴褛，乍暖还寒时刻，依在赌馆门口，听着里面吆二喝三的呼叫声，伸伸头又不敢进去，身上冰凉，实在难受。r
赌馆老板走出来，看到了抓耳挠腮的万卜儿，无情呵斥：“万卜儿，你怎么还在这儿？去去！离远一点！”r
这赌场老板却是万卜儿的克星，手下有的是打手保镖，万卜儿是不敢如同对待饭馆掌柜那般的，只得弯腰打躬，口中却是硬气：“老倌儿，别那么无情好不好？我万家的祖产现货可都扔你这儿了，兄弟如今落了难。怎么着你也该给口饭吃不是？”r
赌馆老板鄙夷地训斥：“你那个铺子又没送给我。再说，那也是你自愿的，愿赌服输，是你运气不好。怪谁呀？走走！”r
万卜儿有些气恼，决定豁上挨一顿，也要进去光顾一番，哪怕看看也成：“我没处走。你不给碗饭吃，今儿个我就饿死你门口，给你的生意作个广告，让大伙看看我的下场，再不到你这里来赌钱！”r
赌馆老板可不怕无赖：“你再不走，我就给你松筋骨了！”r
万卜儿也是泼皮胆大，索性躺在门前：“大爷正乏，光脚不怕穿鞋的，今儿个我就吃定你了，随你的便！”r
老板还真拿无赖有点秫头，动手还就是耽误生意，口气软了下来：“好，好，今儿个我管你饭吃，可话说在前头，你吃饱了，就赶快离开这儿。”r
万卜儿开始嬉皮笑脸：“哪个真要你老管饭？哥们儿进去看看，过过眼瘾，总成吧？”r
赌场老板摇摇头：“你等着，我叫人端碗饭你。”r
万卜儿却看出了老板心中的犹豫，连忙跪下磕了个响头：“大碗肉不如看牌九，老爷子开恩了！”r
老板无奈的不置可否，万卜儿趁机钻进了大门，老板心中暗恨，一股杀气涌上心头：不除掉这等无赖，怎能正常营业？r
回到内室，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纸包，嘴里发狠：“不信你能看饱肚皮！”。r
终于等到了局散换人的时刻，偷眼看去，这万卜儿也开始手揉肚皮。老板将药粉撒进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里。r
旁边的小伙计惊呆了：“毒药？还是蒙汗药？”r
老板笑笑：“蒙汗药。等他睡着了，你和三儿把他弄走，抛得远远的。”一边摇摇头，“唉,成了赶不走的苍蝇！”r
小伙计也聪明，并不端了大碗米饭走到万卜儿跟前，而是附在万卜儿耳边，说了声：“今天哥们儿孝敬大爷一顿？”r
万卜儿也的确饿了，随着小伙计走到门房，狼吞虎咽般往嘴里扒饭，口中还不断说词儿：“吝啬鬼！来块大肉呀！”r
一碗饭没进肚，已经慢慢地合上了眼，垂下了手，米饭撒了一地……r
天低云暗，细雨变成了碎雪花随风撒下，雾雨蒙蒙的田野中，两个小伙计抬着牛卜郎往不远处的山里跑去。r
等到万卜儿醒来时，却发觉自己身在一块大岩石下的山凹里，睁开眼睛大喊：“嘘呀，好冷啊！”r
转转头，四面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如何来到这里？”r
站起来觉得两腿发软，晕晕忽忽。他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站在荒草杂树的山坡上。r
万卜儿自语：“妈妈的，我怎么到这儿来了？”，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胳膊，肚子咕咕做响。似乎想起来了：“我记得正吃一大碗米饭……”用手摁摁肚子：“还是空的？该不会是做了个梦？”r
原来，赌场老板也不敢下毒害命，却是准备冻死这个祸害，到时官府也不会穷追一个在荒山里冻毙了的乞丐。r
但是，万卜儿虽被蒙倒，却被零星的飘雪给激醒，还是嘴里嘀咕着，信步走下山去，傍晚准时出现在了赌坊门口。r
这下老板目瞪口呆，心中有暗鬼，面色却无愧，倒也不好意思再指使伙计动粗，往外驱赶这个不怕蒙汗药的无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