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名师不会作八股r
方倬化为万卓。其实现在的万卓名气也非同小可，万卓所出手字画自然与方倬风格大异，但依旧气象万千，深受浙杭一代书画商青睐，实际上现在的方倬虽化名万卓，还是免不了向市场提供些山水字画的，不然衣食何来？r
家乡是不敢回的，方倬清楚，不知多少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旧宅老妻，哪个不愿意举报方孝孺孝子贤孙、残渣余孽，以得到重赏？自己与老家通讯，其实无疑害了老妻性命。r
不过，对于张三敬能得到自己丢在旧宅的折扇，方倬已经从文甫口中清楚了原委，听到张三敬曾经留给老妻五百两银子，方倬心中稍安，依那时的物价来判断，五百两白银几乎能使一个四五口之家十余年衣食无忧。r
对于焚毁自己与好友王阅的合作折扇，方倬也不是不心疼，自从与王阅一别，从此再无音讯，多有人传说，王阅已经病故于京师一个寺院，对这种消息，方倬不愿去证实，能留一份思念与期待，总比断掉一切希望强得多。r
但事实证明，“万先生”的确高瞻远瞩，不久，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消息传到了距先生所居荒山不远的小镇上：那乔司书画店东家贾德义，因为被人举报私藏方氏逆论手迹，以及大量含沙射影的字画，被杭州官府抄家问罪。r
其实，事情比万先生听到的还要意外加惊叹：那贾员外竟然被江南巡按周大人查实：乃确凿无疑为方倬化身，已经被力斩于街头，周大人因此大功已经高升，现在已被升职杭州知府了！r
简略交代一下这件“要案”的破获经过：这中间一个不起眼的人物立了大功，大家大概不会估计到，此人乃江南巡按周伍周大人的贴身奴婢――二妞。r
二妞从服侍周大人第二天，已经有了官名：好像很俗气的一个名字――桂花，大家不要误会，绝不是喊声：“桂花，上酸菜！”那个俗气的桂花。r
周大人巡查杭州，游湖赏景之时，发现杭州半城桂树，适逢八月，杭州满城桂花飘香，金黄环湖，周大人心有所动，看着身边娇美的二妞，竟然心中遗憾：高考竟然不能琼林折桂，实在令人遗憾终生，榜眼、状元虽然比肩，但还是不能称为折桂，怎不令人叹息命运不照顾老才子？r
于是，周大人灵机一动，当即给二妞命名桂花，既附和眼前美景，有能一解自己没能金殿折桂憾事，实乃一箭双雕也！r
从此之后，卧榻之上，周伍将每晚折桂牙床，桂花将一任自己蹂躏摘折，岂不快哉！r
忽一日，有一位在乔司书画店受聘掌柜的来杭州府举报：东家私藏方孝孺余孽字画，杭州府不敢自主决断如此大案，请示代天巡狩如何处理，周大人恰巧因终日无事，缺少向朝廷奏报地方政绩的资料，便亲临乔司，查办这政治案件去了。r
临行，婢妾桂花撒娇，要同去看热闹，周老大人也怕自己四五十里旅途寂寞，便带了桂花来到乔司。没想突击抄了贾德义书画店之后竟然有了绝大发现：两幅未完成的方倬作品豁然在目，这下事情闹大了！r
这说明：方倬就隐藏在乔司！r
开始，贾员外哭诉是自己集合高手临摹造假，但画师已经逃亡，没有实证，如何定案？r
还是桂花聪明，立即于香枕之上向周大人道出此事的利益所在：管他真假方倬？能现场署名方倬书画，哪来得假货？“贾德义”实乃“假的矣”，不趁机破获积年旧案，何时能显出效忠朝廷？r
周大人大悟！立即严令杭州知府严刑追究出贾德义就是方倬，物证、人证、重刑俱在，不由贾德义不认账了！r
于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法场上响起了号炮，江南巡按大人亲自监斩前朝重犯，被塞住了嘴巴的贾德义掉了脑袋。r
桂花立此大功，立即被升格为如夫人，现在离正室仅差一步，桂花有信心去掉那个讨厌的“如”字――老头子还能斗得过小姑娘？r
周大人立此大功，经动员杭州府奏报，朝廷终于发现英才，皇命颁下：周伍尽忠明廷，机智果断，甚慰朕心，着：原杭州知府入京供职翰林院，周伍即接任杭州知府，期待大才再立新功！r
这可是不同于“巡按”这种临时职务，杭州乃是纳粮超过二十万的大府，知府为正四品，一般京师官员，穷其一生也难升到如此高职肥缺。r
周伍升了显职，方倬销了户口，荒山之中，万先生从此心安，开始悉心教导学生――关门弟子张文甫。r
令文甫极为迷惑：万先生虽然是自己幼时即闻名的名师，却好像不懂八股文法，授课竟然是以无用的唐诗宋词开始启蒙。r
万先生手执书本，对小文甫下令：“背诵李白的《望庐山瀑布》。”r
文甫只得朗声背诵：“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r
“杜甫的《春夜喜雨》。”r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r
“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r
小文甫老气横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r
…………r
不过，也并非这些无用的诗词，方先生还是留出了大半时间，给文甫讲解千年历史，兴亡变革：“我华夏有近五千年文明，周、秦、汉、唐建都在长安，本朝初建都在金陵，成祖朱棣迁都到北京……”r
张文甫极感兴趣，静静听课。r
“中国幅原辽阔，忽必烈的时代蒙古人占了中原，却不该立法将人分四等，中国就是由诸多民族组成的国家，汉、蒙、苗、回、本就是一家……r
“中国历史上有许多爱国英雄，岳飞的事迹家喻户晓；战国时候有个屈原大夫……r
张文甫越来越有兴趣了，开始严肃地心记笔录。r
万先生搬出好高一摞书：“这是《史记》、《纲鉴》，你仔细阅读后写出笔记感想！”r
已经数年，张文甫懂事多了，决不会偷懒的，唯一遗憾的是：怎么先生还不教授做官的入门功夫，八股？r
“天下不单属中国，所以学问也不单是汉学，明天起，先生教你蒙文、梵文和波斯文。”r
“学习外国字儿？”r
万先生点头认可，张文甫停下笔，终于发问：“先生，您怎么从来不教我写八股文？”r
万先生摇摇头：“这是中国文人的灾难，就象女人裹小脚。裹脚限制了女人行动，八股束缚了男人思想；扩而大之是一个民族的不幸，迟早会有报复的。”r
张文甫虽已成人，还是似懂非懂，心中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