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周巡按衣锦下杭州r
俗语：富贵不还乡，犹锦衣夜行！r
周伍老先生摇身一变，成了江南巡抚周大人。此时若不衣锦还乡，更待何时？尤其是，杭州乔司镇上，那令人羞辱的一幕，时刻重现在周先生眼前，不能对可恶的吴婆婆傲然训话，周伍就是升职为当朝宰相又有何乐？r
还有那：乔司里正的训斥、学童们的趁火打劫般起哄取乐、小镇人们轻蔑的眼神……这一切，都是周伍壮胆金殿求回乡的动力源泉。r
还有一个不好出口的原因：狐狸精――二妞那令人魂消的酮体……r
此刻的江南，是月儿弯弯照高楼，有人欢喜有人愁！温暖的家、慈祥的爸，一夜之间烟消云散，致使小文甫一身褴褛，站在一个卖包子的摊儿前，眼睁睁看着刚出笼的包子，不住地咽口水。r
卖包子的老妇看见张文甫，厌恶地皱起眉头：“你怎么又来了？去！去！”r
张文甫只得讪讪走开。r
街头的人们围成一圈，呼叫着：“好！好！”r
小文甫挤进人缝里。里面是一汉子携带几个幼童当街卖艺：其中一个稍大点的小姑娘正是文甫的同窗鲍玲儿，周先生被下课，学堂自然解散，鲍玲儿也无奈随父母谋生活，走起了江湖。不过，此刻的张文甫是羞于上前相认同窗的，现在的张文甫心里想的仅仅是一个热腾腾的馒头而已。r
那舞着刀片的汉子，不断回头看看女儿，这无疑是玲儿的父亲鲍玉竹，只见他稳稳收势，对观众拱手：“老少爷们，伶人鲍玉竹向列位请安！鄙人来此访友不遇，练几套把式供列位开心。恳请列位看官施舍几个小钱，鄙人还有节目奉上！”r
还不大习惯的鲍玲儿拿起一个小筐走到围观的人前，人们纷纷往小筐里扔下一个或几个铜钱。r
鲍玲儿看来刚从父亲那里学来了江湖套词儿：“谢谢！谢伯伯！谢婆婆……”r
一个漂亮妇人见状抽身，张文甫挡了她的路，美妇人狠狠一掌打下，小文甫顿时口角流血。r
小文甫捂脸质问：“你……为什么打我？”r
美妇人恶恨恨：“你藏在我身后，想偷我的钱！”r
文甫心里极为明白：“你有钱吗？人家收费你躲开，我挡了你的路你就打我。”r
漂亮的妇人语言粗鲁：“老娘有的是钱，就是不给江北老杆儿！”r
小文甫：“谁是江北人？你才是老杆儿呢！”r
“你个臭要饭的，敢骂我？”美妇拳脚齐下……r
这时的鲍玲儿怎么也认不出那捂住脸面的小叫花就是昔日学童的头头张文甫，正待相劝，只听得数声锣响，两个地保高呼走来：“百姓们听着：江南巡按周大人代天巡狩，衣锦还乡，马上就要从这儿路过。”r
“街道要清扫，百姓要肃静。待会儿大人来了，不要大声喧哗，谁坏了朝廷规矩严惩不贷！”r
“你们这些摊位快撤，快撤！”r
“路上行人，靠边，靠边！”r
吵闹声立即安静下来，人们靠在路边窃窃私语：“巡按？可是挺大的官呀？”；“听说是榜眼爷，真为咱们杭州人长脸面！”“谁呀？”“周伍，周大人。”“周……”“嘘——大人来了！”r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由远而近，中军、执事开道，人役们前呼后拥簇拥着八抬大轿缓缓而来。r
轿内周伍周大人官衣纱帽——俨然一位朝廷大员。他通过小窗左右巡视一下：街道两边站满了围观的人，其中还有认识的朝他笑着挥手。周大人忽然发令：“落轿！”r
中军传话：“落轿——”r
仪仗队闻声停步，大轿落下。中军掀开轿帘，周伍大人缓步走出，街上顿时沸腾：“周大人——”“周兄，恭喜！”“周先生好！”“周……”r
周伍白须好像变灰了不少，满面春风，朝乡亲们拱手示意。人群中，满脸血污的张文甫睁大眼睛看着众人礼拜的这位大官：是周先生！那个穷苦、寒酸的周先生，那个被人用菜叶、土块砸头的周先生！r
文甫脑中突然出现了周先生惨然离去的一幕，还没等定型，周伍老师已经含笑上轿，仪仗队重新开锣，大队人众缓缓而去。r
只听得人群中纷纷议论：“周大人好威风！”“十年寒窗苦，今为人上人！”“还是读书好，一步登天多体面！”“他这是去哪儿呀？”“听说去乔司。”“哦，他曾在那儿教书……”r
张文甫闻言，心中酸疼加激动，转身而去。r
乔司镇上，周伍先生的旧学馆显然做了临时的官署：门口重兵守卫，院内人役站立，不用说，学馆已经提早打扫整理，只有镇上的里正战兢兢立在门外。r
小叫化子张文甫来到门前，却被喝住：“这是大人行辕，一边去！”文甫只好退开，远远站了往里观看。r
只见侍卫引路，周伍态度雍容踱出门外，平日威风的里正急忙跪下，连连磕头。r
周大人语气冷冷：“起来吧。”r
里正声如蜜蜂：“谢……谢大人！”r
周伍语气冰冷依旧：“隔壁的人带来了吗？”r
里正不敢抬头：“在……在那边候着哪。”r
大人发令了：“哼哼！把她们叫来！”r
里正如得大赦：“是、是！”r
中军搬来一把圈椅，周伍落坐，侍卫环立两侧，煞是威风！r
小叫化张文甫站在远处，回想在同一地方先生被打的狼狈情景，好像又看见菜叶、土块、鞋子纷纷砸向蹲在地上的先生。r
不一时，里正带吴婆婆、二妞母女来到周伍面前跪下，吴婆婆磕头如捣蒜：“大人！好周大人！老婆子有眼无珠，您大人大量……”r
周伍恨恨地看着低头跪着的二妞：“狐狸精，你还能害人么？”r
二妞抬起头，容貌娇美如昔：“大人，我没害人，我看中了您就不是平庸之辈。”r
周大人大怒：“住口！你母女玷辱学府圣地，毁谤圣人门生，老夫一年的辛苦束修被你夺取，是可忍，孰不可忍？！”转身对里正怒视：“还有你！”r
只听中军、侍卫们齐声大喝：“跪下！”r
磕头的不止吴婆婆了，里正也连连磕头：“大人的工钱我还！我加倍偿还！”r
直看得远处的小文甫发自内心感叹：“做官真好！读书就能做官？怪不得老爹让我读书！”r
只听周伍一声怒喝：“把她们押送杭州府！”r
二妞却咯咯一笑：“大人听我把话说完，我没害您！”r
周伍愕然：“狐狸精还欲狡辩？”r
二妞神情妩媚：“虽然我拿了大人的银子，我毕竟以身相许了大人，二妞乃节烈女儿，早就发誓，此生从一而终！大人莫非逼二妞自尽守节么？再说，也是我成就了大人。”r
一席话听得周大人心里热乎乎的，但周伍面上还是冷笑：“你成就了我？”r
二妞语气有些撒娇：“要不是我，您这会儿还是在这儿教书，哪就能做了大官？您记得吧，那天我就说您就要时来运转了！”r
周伍有些晕乎了：“好象说过。”r
二妞脉脉含情：“早年算命先生就说我能给人带来运气。我呢，反正也是大人的人了，只有跟了大人，做二房、三房、四房……随便几房都可以，那天打您这儿拿的银子全当我的身价，给我妈养老。您这会儿也不在乎这几两银子，是吧老大人？”r
里正脑筋转得快，立即训斥二妞：“你想得倒美！想做大人的如夫人？还得看大人要不要你！”。不过还是回头对周伍赔笑：“大人，这也是个办法，您看……”r
周伍不由回忆起与狐仙销魂的一刻，那时那景那滋味，不亚金殿面君时！开始摇头晃脑：“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本大人孔孟之徒修身持家，不要什么三妻四妾，你只能做为我家奴婢侍侯我和……将来的夫人。若不愿意，请去杭州府衙！”r
二妞羞红了双腮，面若朝霞：“愿意、愿意！宰相奴婢七品官。俺沾大人雨露的愿望至死方休！”r
吴婆婆大惊：“二丫头，你……”r
二妞樱唇附上妈妈的耳边：“妈，你放心，这老头儿我玩儿得了他！”站起来时，口气已经如同一家人“大人，奴婢侍侯您进屋休息耶！”r
张文甫经过了白天戏剧连连，躺在破庙里的草垫上，白天的一幕幕不觉重现眼前：人群中，妇人打他；破庙里，花子们欺负他；卖包子的妇人把他推开；同龄的孩子上学，他却在街上遭人殴打……r
脑海里的被殴打者有时是先生周伍，学塾门口，周伍双手抱住头任凭菜叶、土块、鞋子落下的一幕，已经深刻在小文甫的心中！可是，今天的周先生坐到凳子上，侍卫环立，里正、吴婆婆等跪在地上求饶的情形，实在威风无以复加！r
张文甫突然大呼起来：“我要读书！我要……”他坐起来，看看四面黑影幢幢，肚子里咕咕叫唤。r
旁边还睡着一个小乞丐，被文甫惊醒，回头相问：“张娃，你要啥？”r
张文甫摸摸肚子，下意识地答话：“我要吃大馍馍……”r
小乞丐睡意沉沉，语气还是奚落味道极浓：“接着做梦吧，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