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老榜眼机缘承圣恩r
报禄人满意离去，这边可苦了被喜讯震晕了的周伍老头！r
只见老先生目光呆滞，口中喃喃念叨：“周大人……周大人？……周大人！”r
众人一时欢乐无限，没有注意周大人有些不对头，待到打法走了报喜的，才发觉大事不好：老先生嘴里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三个字：周大人！r
尤其，大家自觉跪满船板，恭喜周大人指日高升之际，这周大人却还是眼望苍天，口中喃语“周大人”三字。仔细看时，周大人两眼分明没看任何东西，有位大胆的盐商将手在周大人眼前晃了几晃，却不见周大人有任何反应：失明了？r
船上顷刻大乱，谁也没经过这等邪事，就连经多见广的金有余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位周大人舅哥了，莫非天生没有官运，造化戏弄斯人？r
大伙手忙脚乱，将周大人就地按到在甲板，掐人中的有之、殷勤呼唤的有之、主动做全身按摩的有之，却不见周大人有任何反映，金有余以手试探大舅哥鼻孔，大声惊呼：“不济事了！只有出气，不觉进气！”r
船上立时号啕震天，就像是大伙同时死了亲爹娘！r
纷乱声中，却听得有人冷笑。大伙就像是听到了号令，哭声顿止，举目看去，原来是舟船上的老艄公，只听老艄公冷笑几声，口中说道：“此乃喜痰上涌，塞闭了心窍，咱年轻时在船上遇得一个黄花娇娘，求俺捎脚，愿意陪宿，当时老子也是这般德行。”r
大伙却不关注老艄公年轻时的风流韵事，齐声追问：“老哥当初怎样度过这生死大关？”r
“嘿嘿……，被俺东家一脚踹到了河里，俺立时清醒，自己爬上了船，只可惜新郎没有做成，便宜了那位老不死的东家。”r
大伙面面相觑：谁敢把这位周大人踹进运河？这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界凡间，碰碰都会折了阳寿，更别说一旦有甚闪失，朝廷还不得给个灭族处分？擅杀朝廷命官，谁能有这个天胆？r
金有余果断，立即宣布：谁能解此危难，金某立即奉送白银百两！r
自古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实际情况果然不错：还是那位风流老艄公抄起一张渔网，罩住周大人全身，一声长呼：“反正不济事了，死马权当活马医吧！”。话声刚落，那周大人已被渔网拖入了冰冷的运河水中！r
大伙忙乱之际，顾不得追究艄公语言中“死马”之大不敬罪过，齐向水中看去，却听得水中一声凄厉：“救命啊！”r
竟然是周大人口中发出，大家立即狂喜，意识到周大人活转回来了，齐心乱动手，七手二十脚，把个高呼救命的周大人拉上了甲板，只见周大人如同一条大鱼，尚自在网中挣扎，口中救命不断，那周大人三字已经不再出口成经。r
且不说艄公如何凭空得大财，也不说周伍如何被灌服姜汤，单说周伍如何机缘巧合，被点中这一甲榜眼。r
原来，战事纷乱，翰林流落，此届主副考都是临时凑合，虽由皇上钦点，但景帝从未接触过政事考务，只知道按照宫中档案，依学历高下打钩任命主考，结果竟然点中了一位致仕多年的八十老翁为主考，此公偏还是位出身大学究的名人，却得了老年痴呆症，时昏时明，清醒时又极在乎名誉，这下给老周伍送来了际遇加官运！r
在批改周伍考卷之时，正逢主考老先生未清醒之刻，主考翻来看去，竟然在考卷中发现了好多自己看着面熟，就是念不出读音的字来，稍微清醒，竟然发觉该文章通篇胡扯，不知所云，再细看时，又逢老翁糊涂，最后，主考干脆承认看不懂这天书考卷了。r
主考有一点不糊涂：绝对不能承认自己看不懂举子答卷，为国选材不能搭上自己一生清议，半世才名！索性将其列入三甲，放在了三份考卷的最底层。r
这下了不得了！三甲考卷，探花在上层，最底层却是状元卷！主考老先生一时糊涂，竟然给记反了。r
副考们不得不细读主考推荐的状元卷，却是人人不明白考卷中说些什么，也幸亏周伍写得一手小楷好字，大家对内容看不懂，对该状元卷字体卷面还是一致认可的，偏还无人承认看不懂考卷，都是交口称赞主考慧眼，自己也跟着云里雾里称赞一番。r
一甲考卷到了皇帝手里之时，那臣下推荐的状元卷豁然就是周伍大名，景帝潜心细阅，也终于没能明白考卷中在说些什么。不过，天子更不能向臣下问讯不解之处，皇帝也只好频频点头，认可考官们的推荐。r
临下朱批之时，皇帝灵机一动：不调整一下次序，如何能显出天子圣明？于是顺手抽出一份考卷，御笔朱点，成了状元卷，只可惜周伍的天书考卷被后推了一个名次，状元郎成了老榜眼。r
榜眼称老，状元更是老得出奇：一位年龄要大于主考两岁的老举人！今年八十有二，白发状元上了朝堂，花白须发的周伍成了年轻干部，不，比周伍更小点的是探花，今年五十出头。r
金銮殿上，景帝坐朝，大臣们列于两边。太监高声宣呼：“新中进士一甲三人上殿！”r
周伍跟着白发状元进了朝堂，身后是五十余岁的探花郎。三人依次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
景帝欣慰非常：“爱卿们平身。”r
三人齐呼：“谢万岁！”――这是早就在午门之外演练纯熟的。r
景帝勉励国家新选栋梁：“今科比试，国家又添栋梁人才，朕十分欣慰。尔等既夺魁一甲，定是满腹才华。望卿等勤谨供职，为国尽力尽忠。”r
三人自然也是同呼：“臣等谨遵圣上教诲！”r
景帝看着自己御笔钦点的状元老翁，十分稀奇：“状元公，你多大年纪了？”r
状元回奏：“回圣上，臣今年八十有二，正与当初姜太公际遇文王同岁，吾皇圣明不亚先贤。”r
景帝虽然龙心大悦，还是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留意考生年龄？金口出语有些遗憾：“年纪大了一点儿。你早年为何不来科考？”r
状元立时恐惶：“臣一十有五而进学，此后六十余年，逢比即考，皆因臣八股不精，火候不到而蹉跎。制艺学问论的是真工夫，决非速成可致。臣精研至今方能炉火纯青一举夺魁！”r
大臣们交耳议论：“致理名言！”“非亲身经历莫能有此体验……”r
状元老翁却善于拍马屁：“姜子牙八十有二遇文王，臣八十有二逢圣主。岂非文王再现，盛世将临之兆乎？”r
景帝终于认可自己堪比周文王：“你上了年纪，赐你个坐位，歇歇吧。”对太监吩咐：“给他个凳子。”r
状元心乃大定，激动地几乎老泪横流：“臣……臣谢坐！”r
皇帝现在看榜眼、探花，无不成了小青年：“你二人年纪尚轻，要为国出力，莫辞辛劳。”r
周伍慌忙叩拜：“臣肝脑涂地以报万岁知遇之恩！”r
探花随后附和：“为国尽忠是臣子本分！”r
景帝该委派活路了：“探花留在翰林院。榜眼么——”r
周伍及时跪下：“臣请万岁恩准，允臣还乡料理些俗务回来供职。”r
景帝：“周卿家是哪里人氏？”r
周伍回奏：“臣祖籍浙江杭州府。”r
景帝闻听榜眼出自人间天堂，不由赞叹自己天子慧眼识才，一时心血来潮，金口加封：“江南历来富庶，却也不乏贪官刁民。朕封你为江南巡按，代天巡狩，一来勘察吏治、二来你衣锦还乡以身示教，能督促贵乡文教昌盛亦好。”r
这下却是真正天恩浩荡，须知，就是状元公初入仕，也不过委以翰林编修之类六品闲职，这江南巡按虽无确定品级，却是实缺真差，代天巡狩，权力无边，不是天子近臣一般是不得委任的。r
激动得周伍五体投地：“臣遵旨！谢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