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周伍的发迹之路：银子加八股r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不慎犯了生活作风错误的周伍老先生也是如此，羞愧难当，走投无路时刻，得妹夫相救于大运河，竟然谋得巨商账房“白领”优差，其月例年薪又岂是一小学教师所能巴望到的？r
暗恨圣人、心谢老天的周伍随江淮盐商们来到了北京，京城虽然大战已息，人们不必囤积日用，却因瓦剌抢掠，再加周边各城粮草茶盐焚毁一空，金有余等盐商实乃雪里送来了火炉，酷夏送来了冰淇淋，大雨送来了遮雨伞。r
需求带来了物价飙升，大伙收获颇丰，尤其：王文当政，于谦主军，却不贪贿赂，使盐商们省下了以往必须的进贡巨资，这几乎等于凭空得来纯利润，大伙兴奋异常，感叹世道也开始照顾起了商人。r
皇城大街之上，盐商们在熙来骧往的人群中说说笑笑，闲逛的人群中便有周伍老先生。r
交道口，一位盐商指着另一条街：“那边就是国子监，旁边是贡院。皇上已下旨，不久就开恩科大考。不知谁有运气在这儿一步登天呢。”r
盐商们顿时议论纷纷：“反正不是你我。官儿多了咱们送的礼多，没啥好处。”r
一个明白盐商看问题全面：“没有官家撑腰，咱们就成了私盐，钱就没那么好赚……呃？周老兄呢？”r
金有余知道大舅哥的心理：“一定是拐那条街上去了，我这舅兄呀，嘿嘿！”r
果然，周伍的确不由自主遛到了贡院门口，老先生心潮澎湃之际，意乱神迷，竟然双腿不听使唤，要走进大门去观光，被官家保安一声暴喝惊醒：“站住！看清楚了，这是皇家贡院，是你来的地儿吗？”r
周伍喃喃辩解：“我……我只进去看看……”r
保安责任心极强：“看什么看？你再往里走，我就……”他举起手里的皮鞭顺手就是劈头一下！r
周伍用手护着头，挨着鞭打就是忘了退缩走人。r
有政府背景的保安可不管你胡子花白，一只手又在头顶耍了个漂亮的鞭花，这时，一只手托住了皮鞭，保安转头看时：另一只手竟然掌中雪亮，眼见是一块能令人喷鼻血的雪花银！手中的皮鞭不由垂下，变成了一条死蛇。r
是金有余，满脸赔笑塞给银子保安手里：“不是还没开考吗？空空的院子让他看看也不大紧。”r
保安接过银子，心说：你有这等路条，就是住在这里消费小姐，哥们儿也认了，口中却说：“你陪他进去，看看就出来！”r
金有余毕恭毕敬：“是、是！”r
另几位盐商也凑过来：“我们一块儿进去见识见识！”r
保安心中狂喜，怎么天上掉下帮财神来？：“那你们……”伸出去的手里还亮着那块明晃晃。r
盐商们明白，忙各自掏出一小块银子，如同认购门票般交款。r
保安只眨眼间，变戏法一般不知将银子塞到何处，口气也变得温柔可人：“大家快一点儿出来啊。”r
贡院内第一道门前，横梁上书“龙门”两个大字，盐商门指指点点，各发高论：“这就是相公们进的门了。”；“听说没有功名是不能进这道门的。”；“今儿咱们也进去看看。”r
周伍老先生站在龙门之下，看着横梁上的字，两行热泪滚滚而下面颊；脚步珊珊随着众人走进龙门，前面是一条笔直的甬路，甬路两边横列着一个个小门，小门上挂着一般大小的牌牌，上书大字：“天、地、玄、黄……”――这是按千字文顺序标号。r
“这里面就是号房了。”r
“看，这是天字号！对面是地字号，那是玄字号……”r
盐商们游览议论，觉得今天银子没有白扔，可算开眼了，回乡后可以傲然相对邻舍友人：“哥们儿进过皇家贡院了！”r
周伍颤颤巍巍，拐进标着“天”字的小门，里面是一排隔开的小屋，两块号板迎面竖立，一块上写：“考试规则”；另一块写：“天字壹号——陆拾号”。r
周伍在号板前伫立良久，突然号啕一声将头撞向号板！r
众人大惊！怎么旅游途中发生这种意外事故？只见周伍牙关紧闭，血流满面，花白的胡须一般染成了红色。r
这下众盐商心情大变，再也没了观光的兴致，赶上来，手忙脚乱的架着肇事伤者出了贡院，回到客栈，当然，有金大老板的面子，有人自觉请来了郎中。r
直到郎中号完脉、开毕药方，那周伍都是两眼紧闭，头缠绷带躺在炕上。盐商们纷纷议论：“好好地儿，这是怎么了？”“那贡院长久没人，准是中了邪气！”“大夫，他这病不碍吧？”r
郎中显然有些真本事：“中焦堵塞，虚火上升，心病啊！先吃点降心火的药。”r
“我不吃药！”周伍突然坐起来，“我不要活……”又是一声号啕长哭！原来病人清醒依旧。r
盐商们连忙劝慰，却是出语不及病根，只有看来高明的郎中摇摇头：“心病还得心药医，我治不了这病。”说罢收拾了笔墨诊费，背了药箱，走了出去。r
这边周伍老人还是一边摔头，一边痛哭。直把个妹夫金有余感叹的也不由唏嘘：“大舅兄，认命吧！这么多年……”r
一个盐商分外关切：“金兄，看来你知道周老先生的病因？”r
金有余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这舍舅，从小读孔孟，一心作八股，读了几十年的书，到老还是个落第秀才。今日看见贡院，自然是伤心至极！”r
一旁的周伍被道中心事，哭得更加伤心：“你们不该救我，我死在贡院也算没白读书几十年啊！”r
有位盐商与金有余关系倍儿铁：“金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周先生也是读书人，就不该让他做生意。逢这****之年，让周兄去考一考，说不定中个进士呢。”r
金有余摇摇头：“他不曾考中举人，进不得考场。”r
“不是可以捐贡嘛？花点儿钱捐个贡生一样进考场啊！”r
金有余沉默了一会，方才出言：“这要一大笔银子呢，没有几千两拿不下来。”r
这位盐商有些热心肠，转身对众人高呼：“我提议，咱们凑一凑，周先生果然考中，大家多一个官场朋友，以后生意更好做；即使不中，咱们哪里舍不了几两银子？”r
这次生意格外顺利，进项远超往年，大家心情也就格外爽快，一时纷纷响应：“好说，我算一个。”“我也算上。”“这是好事儿嘛。金大哥你牵头，用多少银子我们均摊！”r
周伍听到议论，如同梦醒，立即止哭，跳下炕来，爬在地上对众盐商砰砰磕起了响头！r
就这样，在众盐商的见义勇为的捐助之下，周伍老先生顺利纳得贡生学位，走进了贡院大门。能得以与其他考生一样被搜身，令老先生满面惬意，分外自豪！r
运气这东西，谁也难猜估，金钱激灵感，周伍陡清楚：考场上，老先生执笔疾书，挥洒自如，满纸者也，通篇之乎，最后竟然连老先生自己也不明白了自己在奋书些什么！r
贡院官厅内，正副考官们还在谈论：“今科这题目出得太平常。”“平常也是圣人语。”“愈是平常愈见功力，对比之下才能看出掌握八股的火候造诣。”“也有道理……”r
“禀大人，交卷时辰已到！”监场差官请示。r
“收卷！”正主考发令。r
收场炮响，四处是差官们的吆喝声：“收卷喽——”考生们纷纷走出贡院，周伍早就晕乎了，糊里糊涂跟着走出了“龙门”。r
等待张榜的日子一般与往日不同，在周伍看来，几乎度日如年，但在盐商们看来，却过得飞快，一转眼到了准备返程的时刻。r
盐商们临行也不忘感慨：“这一趟真真顺利，那些官儿只顾讨好新皇帝，却没怎么难为咱们。”r
金有余也不忘答谢众人：“只是我这舅兄的事儿让大伙破费了不少，很是惭愧！”r
盐商们纷纷表态：“钱财的事儿，小意思。听说昨儿个发榜了，没有周先生的名字？”r
金有余笑了：“这是预料中的。您想，他连举人都考不上，还能考中进士？”r
一位盐商略懂录取程序：“前三名皇上钦点，不上榜的。”r
金有余几乎喷饭：“王兄弟说笑了！我这舅兄读了一辈子书，能进进贡院考场，过了回瘾，也是他的造化了。还能有什么奢望？”r
周伍先生恰好进来，听了分外不是滋味，却又无法反驳或随和，只得喃喃细语：“就要走哇？能不能再等一、两天？”r
金有余苦笑：“大舅兄，你不是想着一甲有份吧？”r
周伍连连摇头：“不、不……我……”r
盐商们及时开解“周兄，考不上也不丢人，别老惦记这事儿了。快收拾你的行李，午时就要上船了。”r
周伍面色通红：“好……好吧。”r
午后的运河边，码头上停靠着盐商们的大船，梢公搭了扶手，盐商们依次上船。周伍走在最后，老先生频频回头，似乎依依不舍。r
无奈大船无情起锚，缓缓离开河岸。r
突然，河岸上几匹马急驰而来，马上有人高呼：“船上人慢走！周大人高中——”r
一个报禄差官手捧黄卷宣读：“捷报贵府周讳伍进士及第，一甲亚元榜眼。御笔钦点。”将禄报递给周伍：“恭喜大人高中！大人必是国家栋梁！”r
周伍如在云中，众盐商犹在雾里，只见老先生热泪两行，顺面颊小溪相似，颤巍巍接过禄报，浑身打颤，站立不稳。金有余、众盐商忙上前扶住。r
金有余毕竟见过大场面，没忘了递给报禄人一个不小的元宝：“列位辛苦了，请到船上奉茶！”r
报禄人满脸笑成了一朵花：“我看，你们还是别忙着走吧，这么大的喜事儿，还不为周大人庆贺一番？”r
盐商纷纷发言：“当然不走了！周先生——哦不，周大人高中，咱们人人脸上有光！”；“伙计们，搬行李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