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终于碰上个有学问的老师

十五、终于碰上个有学问的老师r

乔司镇地方上的里正（镇长）在张员外刚进家门就随后跟了进来，那神情兴冲冲的，直如凭空发了一注大财：谁都知道，能让张员外高兴，那你今天准能发财，其实做官的不过是有钱人眷养的一条狗，地方政府出台点土政策都是瞧着有钱人的脸色掂量字眼的。r

里正看见张员外并未能如愿请到先生，竟不由大乐，与张员外说话的语气里也不由透着兴奋：“员外爷呀，您老行善必有善报，我这在乔司当头的可一直挂着咱小少爷啊，这不，千辛万苦磨破了两双靴子，总算给咱镇上聘到了好先生！”r

这是张三敬最关心的事，见里正如此上心，三敬顿觉感激，对镇上所聘先生怎么个好法还没来及细问，便吩咐账房先生取过十两银子来，让里正去添置几双新靴子，把个里正激动的眉开眼笑，口水滴答。r

“咱镇上所聘的先生是个老当益壮的大学问人，姓周名伍――哦，队伍的伍，不是一二三四五的五，那可真是人五人六呀！”r

张员外脸上有些不悦，里正立刻意识到自己有点啰唆了，马上把话头直奔正题：r

“是个远近闻名的老秀才，虽然赶考过多次没能中上状元，但实际上一肚子学问海了去了，出口便是斯文词儿，就是因为家里没钱给当官的送礼，人才被埋没到六十岁啊！”r

张三敬要亲眼看了才算，谁是人才？要有钱的老板说了才算数，你一个小里正不过一个乡镇头头，除了到处喝蹭酒、折腾酒桌上的黄段子，哪里懂得什么国家人才？r

不过见多识广的张员外毕竟还是个懂礼节的大款，还是封了几包茶叶、点心之类的大路礼品，领着小文富去了镇上新设的学堂。r

乔司镇几家富户联合办的私塾设在一破庙里，西偏殿改做的学屋，偏殿的套间就势做了周伍老先生的寝室，这样周先生白天教学，夜晚便不自觉的给学堂当了值班保安，的确是乔司人一才多用的好经营办法！看来是张三敬的乡亲率先将中国的教育大业推向了市场化。r

做馆的周伍老先生确已年过花甲、胡须头发都已花白，身着打了补丁的蓝衫，显然生活过得很清苦。r

先生面前的书案上放了笔筒、砚台、戒尺等。他手捧四书、眯着眼睛、摇头晃脑、有滋有味儿地正在高声朗读：r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心有所忿滞，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谓修身……”r

学生已经有了不少，坐在他对面大小不一，有的在写仿，有的乱画，有的迭纸船，还有的相互挤眉弄眼……老先生果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r

学堂重地，里正与张员外都没敢擅闯。里正毕恭毕敬的立在门口对周伍喊：“周老先生，我给你送来个学生！”r

周伍先生停下朗读，抬起头。里正这才躬身对着张三敬：“员外请进！”r

张三敬携儿子走进学屋，这老先生眼色却不老，见地方的最高长官对这称为员外的人这么恭敬，立即意识到大财主到了！忙放了书本站起身来。学童们也静下来，好奇地看着来人。r

果然不出周先生的预料，里正弯着腰就一直没有直起来：“我引见一下：这是做大生意的张三敬张员外，是咱们乔司镇上的首富！”r

周伍先生闻听首富二字，不由嗓眼发干，连忙拱手：“子曰：圣人吾不得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r

里正与张员外傻眼了，脑袋有些大，耳中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先生的招呼。r

幸喜这周伍先生后面跟了一句：“幸会，幸会！”，里正才得以对张员外继续引见：“这就是镇上教馆的周伍先生。”r

里正心里叽咕：“行贿？上学又不是官场，也要先走行贿这条宽敞大道？”，张员外却听懂了那幸会二字，里正却见张员外向这公开索贿的老师拱手：“先生好！在下冒昧，送小儿请先生指教。”r

张三敬对先生的一番高论，只听懂了最后的幸会二字，内心不自觉的对这老头仰慕起来！当即决断：就是你了！r

转身对文富说道：“给先生行礼。”r

年方七岁的小文富更是对老头的“外语”迷迷糊糊，瞪着眼睛看看先生，生硬地鞠了一个躬。r

周伍先生捻须点头，口里不住叽里呱啦：“好、好，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r

张员外与里正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答。所幸张员外是见过大世面的跨国商人，不忘了解这老先生的实际教学能力如何：“先生执教小儿，需多久能考秀才、中举人？”r

周伍先生断言：“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r

里正毕竟是一方土地呀，实在忍不住了，恢复了往日对待百姓的语气：“我说周老先生，你说句人能听懂的话成不？”r

周伍先生更知要见官矮三分，立即遵命改变语种：“此圣人之言也。员外要用我来教公子，一个月启蒙，三年可见成效。”r

虽然改变的不大彻底，但这次张员外却都听懂了，连忙追问：“我问的是多久能考秀才、中举人？”r

周伍先生立即又恢复了母语：“吾尊圣人之道，循循然善诱人，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r

张员外没信心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向里正谈了自己对这位先生的看法：“他说的话不好懂，想来学问挺大。”r

对周伍，张员外却知道该强调什么：“只要你教小儿有了出息，学费银子我加倍奉送。”r

周伍先生听懂员外有关学费银子的话没问题，有些不好意思：“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r

张员外又晕了：“这“阅历”（曰利）跟仁义能扯到一起？高人！”立即奉上礼物，周伍欣喜的接过，顺手一惦：分量不轻！果然不愧乔司首富。r

张三敬对礼节上更是内行：“文富，过来，拜见先生。”r

周伍先生微微摇头，显示出了绝大智慧：“非也！先拜圣人，拜孔子！”r

说罢将文富引到孔子牌位前，命其磕头作揖。这些套路却是张三敬早就在家亲自训练过的，小文富虽顽皮实聪慧，却练得极为娴熟，三个头磕罢，把个先生看得眉开眼笑，心中舒服无比――当然也有那就周先生看来分量极重之大礼的缘故。r

等张文富又对周伍磕头拜师已毕，周伍方才使用了大家都能听懂的平常话问道：“我学生叫何名字？”r

张员外可算明白了一句，连忙抢答：“小儿叫文富，张文富。”r

周伍老先生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文富……富者，铜臭之气重也，俗气！俗气！莫如改做文甫……”r

不客气的对张员外建议：“我与学生改名张文甫，你意如何？”r

张员外觉得这两个名字也不差哪去呀？这可得问清楚了：“文甫？有讲究吗？”r

周伍先生不由暗叹：有钱人不见得不愚蠢啊！r

没办法，这就是大自然冥冥之中的平衡补偿，钱多了就让他智力低下！不然还有知识分子的活路吗？但还是要耐心讲解：“甫者，取自圣人台甫，孔子，名丘，字仲尼，也叫尼甫。预示我学生既入孔门，必有所成。”r

张员外别的没听懂，却明白那个姓孔的是个伟人加圣人，忙不迭的答应：“好，从今儿起，我儿名叫张文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