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请师难，难于上青天

十四、请师难，难于上青天r

舟船上的十余天，张三敬给儿子开了人生第一课：怎样做人！怎样做一个人上人！r

七岁的张文富听不懂这些，不过水路每天都有新景致，老爸又是以讲故事的方式给文富讲述诸多诗书文人巧遇贵人、得以发达、最后光宗耀祖的稀罕事，所以倒也追根刨底问这问那，把个张员外乐得心中直夸：“那句学问话怎么说来着？孺子可教也！”r

最后张三敬替儿子总结出了结论：只有读书人才是人上人！世上最伟大的两个人：一个姓孔，一个姓孟。那书本里藏着的金子比自家茶山上长出的茶叶还多。r

至于书中自有颜如玉？孩子还太小，不能给他启蒙这个，这套本事一般是靠个人修养的内功而领会的。r

“记住：以后说话上句多带‘者’，下句多带‘也’，实在想不起来了就多加‘乎’、‘哉’之类的货色，这样人家就会认为你有学问了！”r

“谢谢爸爸者，文富想撒尿也，尿在河里行不行乎哉？”r

张文富现场发挥，把个三敬乐得几乎合不拢嘴：“天才！不愧我张三敬的儿子！”r

不觉目的地桐庐已到，张三敬带仆人抬上礼盒，封上白银五百两，满怀热情的上了方倬的住宅。r

一开始张三敬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门，宅门破旧不堪！对开门接客的一个白发婆婆打听：“请问，这是不是方倬先生的府上？”r

其实这就是方夫人：“这是方倬的家，不过……”r

张三敬赶紧做自我介绍：“在下是杭州乔司镇的张三敬，专做茶叶、丝绸生意，人们胡乱称为张员外。请问您是……”r

方夫人声调带着惭愧：“我是方倬的妻子。”r

张三敬大惊：“原来是方夫人，失敬！失敬！方倬先生……”r

方夫人差点眼中垂泪，话语无限凄凉：“先生出门数年了，现在生死不知啊。”r

张三敬大感意外：“竟有这等事？”r

方夫人欲关门，张员外忙拦住：“在下老远前来拜访方先生，方府连一杯清茶也管不起么？”r

方夫人有些歉意地：“倒是老妪失礼了，员外请进来，老妪献茶！”r

张员外带文富进了方家，家丁挑礼物紧随进，这便是张三敬极力进门的原因，这么远来了，总得把礼物留下吧。r

谁知竟被眼前实情浇的里外透凉：那方倬已经失踪数年未归，家中撇下了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婆与一个中年仆女相依为命，眼见家道破落，断壁残墙，估计这两人连吃饭也未必能够正常的一天两顿。r

但方夫人却指着礼担有些不悦：“这是什么意思？”r

张三敬赶忙解释：“一点茶叶、绸缎，都是柜上的。不成敬意，望夫人笑纳！”r

这方夫人却深得方倬之三味，看口气并不显得自家穷困潦倒：“这不成！你我两家素无往来，岂能收受礼物，请员外收回……”r

张员外：“夫人莫见怪，在下早就仰慕先生大名，本来有事来求先生，想使小儿拜倒先生门下求个学问。但先生既然不在，想是犬子无缘……”这时那中年女仆已经奉上茶来。r

方夫人：“对不住了！员外您吃茶。”r

张员外啜了两口茶，站起来：“既然先生不在，三敬告辞！”说罢携文富走出客厅。r

方夫人却赶了上来：“员外请将礼物带走！”r

张三敬为的就是留下礼物，以求给将来留个念想，说不定明天或哪天方倬突然回家呢？所以哪里肯收回礼物：“这点薄礼，不惹您笑话就不错了，三敬专程奉送，岂有原样带回的道理？”r

方夫人有些语塞：“这……这……如何使得？”r

张三敬见夫人犹豫，赶忙走人：“夫人留步，在下告辞！”说罢带文富、及家丁走出了方家。r

带来的礼物不轻，连家丁都看着有点心疼：“员外，咱那担礼物，仅细丝白银就是五百两呢，还不算茶叶、绸缎，怎么说是薄礼？”r

张三敬不屑给下人们解释：“你懂得什么？上船吧！”r

三人上船，船家解开缆绳，正准备起锚开船，岸上突然有人喊：“张员外的船，先不要开，等一等！”r

家丁反而有点喜出望外，大概有些佩服主人有先见之明的意思：“员外，莫不是方先生回来了！”r

张三敬没有那么想当然，静等岸上的方家女仆走上座舟，只见那女仆小心的走到船上，将手中一把折扇呈送张三敬：“夫人让我呈上这把折扇，家境这个样子了，员外莫要嫌弃。”r

张三敬接过扇子打开，吃惊得张大嘴巴！说话开始结结巴巴：“这……这？这是你家先生亲笔？啊？还有王阅的出水青荷！”。r

原来方夫人收下张三敬这许多重礼，甚愧无以回赠，从旧衣箱里翻出了当年王阅来家报信时王、方两位的即兴之作，虽知其价值不菲，却也毫不犹豫的命女仆追送了上来。r

那女仆传完话，交完回礼，便纳了一福，走下船去。r

张三敬却尚未回过神来，还处于惊喜之中。等醒悟时送礼人已经去远，这张员外不顾家丁与船家们垂首等待，复又低下头欣赏手中的扇子，口中嘟嘟囔囔：r

“青天降并蒂，绿水托双奇。谁说卉无骨？出污不染泥！”r

虽然不明了诗意，却认准了那方倬、王阅的署名，嘴里不由喊出：“无价宝、无价宝哇！”r

那个喜好多嘴的家丁不由插话：“员外，什么好扇子，令您老这等模样？”r

张三敬正盼着有个人能倾诉一番，哪里还管倾诉的对象是谁：“这扇面是王阅的画、方倬的诗！当年王阅隐居前来拜访方倬时二人联手所作。世上也仅此一份！”r

家丁不解：“能值咱那五百两银子吗？”r

张员外不由感慨：“五千两、五万两也不换啊！”r

转身对小文富嘱咐：“小子，记住：这扇子是你的福气，从今后也是张家的镇宅之宝，不论什么货物也比不过它！就是咱的全部家业也不抵这件宝贝啊！”r

小文富似懂非懂使劲地点头，心里却想：“这玩意也没啥好玩的呀？”r

回程的一路张三敬有了把玩之物，也就不那么不厌其烦的教导文富了，这使得文富暗暗高兴，不由得感激那把宝贝折扇，总算能自由的在船上玩耍了。r

到家乡临下船前一天，张员外郑重其事的又开始了对文富的三讲教育：“文富你记住：这位方先生是个大学问家，原想你能跟他读书，那是你的造化了，也是咱张家的福气，唉……可是缘分这东西是求不来的。”r

张文富睁大眼睛，看着老爸：“爸爸，你不读书不也是很有福气嘛。”r

“那不一样，爹有钱却不能做官，你看那做官的都是读书人。”r

张文富疑问：“方先生做官吗？”r

张员外：“那是他不想做，只要他想做，就能做很大的官。他写几个字、画一副画就能卖上几千两银子，比当官还划算，更比爹卖茶叶、绸缎轻松多了！不用掏本钱，还不用雇伙计……”r

张文富打心眼里羡慕了：“我好好学，长大了也卖字、卖画，赚很多钱。”r

张三敬不由把七岁的文富费力的抱了起来：“不，爹要你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