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死要面子活受罪，梦想成空r
现实教育了张文甫，这“天无绝人之路”是有道理的：棉花胡同路口，百爪挠心的张文甫竟然意外撞上了熟人――自己曾专程去于谦墓地给报过警讯的杨继于，当然，张文甫还是只知道是忠臣义士的儿子于尚贤。r
杨继于从府内出来散心，刚刚与慧儿发生过争执，这鲁慧儿在杨继于的心目中其实已经与妻子无疑，最起码也是未婚妻的感觉，但是，最近慧儿却一再动员自己参加此届科举，这令杨继于大为恼火。r
大仇不能得报，反而要屈身仇人周伍门生？这是杨继于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所以，当得知权奸周伍是本届主考之后，杨继于断然决定放弃这次科举，誓死也不能称呼杀父仇人为恩师呀！r
这下，身为副主考的杨韬也不好劝说什么了，只得暗暗示意鲁慧儿做杨继于的思想工作，毕竟日后报仇翻案，唯有进入官僚队伍，只在心中发狠报仇起不了实际作用，权力让于谦含冤殇命，权力当然也能给于谦平反昭雪，权力更能反过来制裁权奸。r
只有进入权力内部，才能实施报仇的长远计划。r
而进入权力内部唯一的大门就是参加科举，这是条独木桥，不可能绕过，鲁慧儿就是用这条理由与杨继于争辩，把杨继于堵的口无它说，却又于心不甘，索性一走了之，出府散心。r
顶头碰上了张文甫，杨继于心中突然激动，想起了昔日父亲幕前，上前招呼，却发现这位曾经见义勇为的同年心不在焉，说话答非所问，显然遇到了什么天大难事。r
张文甫巧遇于尚贤，却没有悟到这是自己能解困的机会来了，那心思还在回到客栈如何面对冷酷的店老板上面，却也机械的跟着同年来到了一家小酒馆。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一点也没有找到。r
话题自然由张文甫首先转到了本届科举上面，因为杨继于首先相问如何来到京师，这打开了张文甫的话匣，张文甫自然不由自主的扯起了八股，而杨继于却极为厌恶此道，才说从府内躲出来，没想又陷入了一个八股着迷者的语言旋涡里。r
听着同年滔滔不绝的叙说八股文的伟大高深，杨继于忍不住用话题岔开：“张年兄居住何处？生计可曾宽绰？”r
张文甫刚刚忘记了被赶出客栈的危机，疏忽了流落街头讨饭为生的宭迫，被杨继于突然问及，一下由幻想跌入了现实，如同大梦初醒：离开考还有将近十天，怎样坚持过去这段难熬的日子？r
这本来是张文甫的绝佳机会，此时开诚布公对杨继于言明境遇，杨继于安得坐视？稍微解囊相助，也就帮了张文甫的大忙。r
但张文甫偏偏第一反应是坚决保密，不能让同榜举人瞧不起呀！所以迅速镇定，顺口胡编起了出门时准备寻找鲍玉竹后的设想：“小弟恩师有一故交，就居住在这棉花巷中，待小弟如同子侄。”r
既然如此，那杨继于也就不再追问些什么了，自己隐姓埋名，更不好多打听别人的信息。所以，三杯刚过，便告辞离开，就在张文甫惶恐这顿酒饭如何卖单之时，杨继于已经喊过小二，将一锭约有二两的银子递了过去，把个张文甫看得眼中冒火，欲言又止。r
关键时刻，张文甫顺口问了一句：“年兄家居何处？小弟一定登门拜访，请教八股制艺，也好切磋仕途入门功夫。”r
直把个杨继于唬得连忙拱手走人，要是这位八股文迷上门啰嗦自己最厌恶的东西，哪还了得？且喜――当然是对张文甫来说――杨继于急切之间，竟然忘记了等待店小二去换找碎银零钱，便匆匆而去，这令张文甫激动的如同做了状元郎！r
几天的衣食住房没问题了：店小二找回来一两半碎银，却不管银子的主人是谁，张文甫万幸收了找回的银两，回到了客栈，竟然因此博得了高升客栈老板的一丝笑意！r
这才是真正的天无绝人之路！r
一两多碎银，还不得客栈旧债，却能以暂支一两不被赶出，剩下了半两张文甫如同藏着宝贝，兑换成了一把铜钱，每天拿出几枚换几个馒头，总算不至于饿死了！r
到了开考那天，张文甫还是被饿得头晕眼花，怀踹着几个干馒头，进了威严的贡院。r
贡院大门口，张文甫激动的忘记了饥寒交迫，赴考的举子们排队接受检查，张文甫颇为自信地排在队伍中。r
监差唱名：“常考、赵大为、刘立仁、张文甫……”r
张文甫上前接受检查，被从怀里搜出了馒头，这却是考场必备的东西，只是监差有些奇怪：怎么没有菜肴之类的东西？莫非这穷鬼准备干啃馒头度过三天？所以，检查的格外仔细，每个馒头都被掰开了，却也没发现有什么夹带。r
官厅内，正中坐的是主考官周伍，此公已经老迈龙钟，却心情激动，能任一届主考，这是何等的威风无限？旁边坐的是副主考杨韬，此刻心情黯然：义子杨继于终于不肯参考，使人遗憾又无奈。r
差役们肃立两旁，举子们陆续入场，监差继续叫名：“……宋宝鑫！曹文武、赵柳……”r
一阵喧闹，监差在曹文武、赵柳身上搜出夹带的文章！r
官厅内，副主考杨韬拍案而起：“考题露了？！”怒喝：“带上来！”r
差役们连推带拥将曹、赵二人押上官厅。r
杨韬怒问：“就是这两个？”r
曹文武不当回事：“副考大人，您掂量着：没有过硬的关系，我能得到考题？”r
赵柳有些惶恐，这赵柳就是那位送了三万银子给曹国公的商人之子：“大人开恩！大人，他是宫里大总管曹国公的亲侄儿，我是他的表亲。”r
杨韬怒喝：“什么乱七八糟地。”对差役命令：“押送大理寺看管，这个考题泄露案我要亲审！”r
主考周伍不能不说话了：“杨大人还要三思，这俩人牵涉到曹国公！”r
杨韬不采主考：“朝廷王法可没说对谁无效。”r
周伍眼见差役将曹、赵二考生绑缚押下，心中不由动气：老夫才是当届主考，你如何能越庖代厨？回头且与曹国公商议，怎样除掉这颗眼中钉！r
周伍下文咱们回头再细述，且说贡院门外科考张榜日：皇榜下人头攒动，众考生你推我拥围观考榜，黄纸上写满了考中者的姓名。r
张文甫也挤在人群中，从上到下，仔细地搜索自己的名字。r
人群中，一老者大叫一声：“喝！这回我中了！”忽然口歪眼斜，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维持次序的差役手忙脚乱，把他抬走。人们有笑的，有垂头丧气的，走了一批又来一批。r
张文甫站在榜前看过数遍。护榜差役走到他身边：“相公，别看了，没有名字那是没中。等三年，下科再来吧。”r
张文甫喃喃地：“没中，果然是没中。”r
差役：“没考中的多了。象你这么年轻，这辈子还能考个十回二十回，日子长着呢，回去吧！”r
张文甫嗒然若失，转身，缓缓而去。连今晚如何住店、如何果腹的危局都忘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