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智嫌李士龙
左府。
左公兄弟正骑马从外面归来,
家人在前面牵马,后面还有几个扛着一条野猪。
永正公子的马上还带着他的小公子,已快四岁,活活泼泼十分可爱。
突然,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闯到左公马前拦住去路,手中牵着一张纸,跪倒在地大叫:“冤枉!”
左右家人喝道:“何人敢拦住老爷去路?”
尤氏哭喊:“左丞相救命!妾乃孙国英之妻尤氏!”
左公定睛一看,忙问:“夫人快快请起,原来你母子已回乡,今为何事这般狼狈?”
尤氏道:“一言难尽!”
左公道:“快请孙夫人进去,有话里面细说。”
早有人报知夫人,夫人来到堂上,一看到尤氏这副落魄样子,叹了口气,忙道:“孙夫人请坐。”
尤氏忙谦逊道:“小妇怎敢与夫人同坐?”
左公笑道:“岂有此理!尊夫在日,系我故交;后因附入权门,陷为逆党而正法,我等无能为力。今夫人公子虽然落魄,世谊岂能不叙?且请入坐细谈。”
尤氏告了座,哭道:“早知丞相如此宽洪大量,我母子回来便要来奔,求丞相成全小女婚事。然目今李家悔婚,小女被王家公子强买为妾入府,小妇人去王家告状,被门口守卫拦阻,幸得丞相家二小姐让人领小妇来找丞相相救。”
左公道:“孙兄还有一令媛,我等一向不知。只是礼乾那厮,安敢这般放肆暴戾!既有此事,尊嫂莫忧,我即作字与正芳,立将令媛请来!”
尤氏一听,忙跪下谢恩。
夫人忙扶起尤氏,道:“孙夫人礼重了!”
尤氏道:“丞相海量,不计亡夫的不是,反而为小妇作主,真是感激不尽。”
左公笑道:“嫂夫人何必重提旧事?昔日尊夫设计害我,并非是他主意,且也没奈何我。今日看嫂夫人如此凄凉,岂肯坐视?今后但请在寒家住下,朋友之妻如我嫂,不必言谢。”
左公便提笔写了一行字,着家人速速送去王府。
家人领命而去。
左公看继贤东张西望,不禁一笑,问:“贤侄还认识我吗?”
继贤摇了摇头。
左公道:“忘怀了?我是你斜对门的乡亲,如何见了也不行礼?”
继贤仍是摇了摇头。
永正和维政等哈哈大笑。
左夫人笑道:“孙夫人之苦,也只为这公子太忠厚了些,所以一无所靠。”
尤氏道:“正是前生孽障,命里所招;若是个伶俐之人,此事就不用我自家出头了。”
众人叹息一会。
这时,家人来报:“姑爷、小姐回来了!”
王礼乾来到堂上,看见尤氏在场,哼了一声,便向岳父岳母行礼。
左公正待欲言,德贞搀玉仙上来了,只见玉仙伤痕满面,衣衫处处染红,尤氏一见心如刀割,抱住女儿放声大哭!母女俩在堂上痛哭淋漓。
玉仙问:“母亲为何在此?”
尤氏道:“我儿,亏得告知左年伯,方得母子重逢,你可上前拜谢!”
玉仙忙上前拜了。左公令人扶起,看着玉仙道:“不想老孙倒生得这般美貌女儿,与继贤竟有天壤之别,若是互换一下,母子也不会受这么多苦楚!”
叹息一会,复怒道:“王礼乾你可知罪!”
王礼乾行礼道:“小婿知罪。”
左公道:“德贞妮子看着礼乾打玉仙的吗?”
德贞道:“孩儿先睡了,听见吵闹才起来,谁知相公已打孙小姐在地。”
左公骂道:“你这妮子,只是一个死人!我也不消责之,只是懊悔当初未把你许与孙继贤了!”
众人不禁失笑。
尤氏道:“丞相不须责备二小姐,若不是二小姐相救,吾儿已没命了。”
左公道:“妮子哪敢说礼乾,她怕礼乾的皮鞭吗!王礼乾,此事你认为如何处理?”
王礼乾道:“此事原本是小婿想学岳父捉弄奸佞之辈,孙国英曾勾结郑国泰欲害岳父性命,我今用计嫌她女儿做小妾也不为过份!”
左公冷笑道:“你既要学我,如何学不到家?我生平捉弄奸恶,救度善良,不似你欺人孤寡,压良为贱,此等行为乃****畜生之事,实是你贪玉仙美貌,心生非议,现又借题发挥推塞罪责!你只会鞭打他人,殊不知他人痛苦!今日你只说出鞭了玉仙多少鞭,我仅以一半还你便了!”
吓得王礼乾忙跪下道:“小婿知罪,望岳父饶恕!”
维政、永正也忙向左公求情:“礼乾一时意气用事,只让他向孙夫人、孙小姐赔不是罢了。”
夫人道:“礼乾快向孙夫人赔罪。”
王礼乾只得向尤氏深深一揖,尤氏慌忙还礼,被玉仙扯住。
王礼乾离去后,左公叹道:“孙夫人,当年陶安少了府上三斗麦子,尊夫捉他童养媳王福姐至家欲占为妾,尊嫂不容,亦将王福姐鞭打成重伤,亦是玉仙这般模样,今令媛遭劫,尊嫂犹如刀刺在心,想当年王福姐,陶安夫妇也是心疼如绞!唉,天道循环,造物弄人啊!”
尤氏惭愧道:“小妇昔日确是有些横行,现在想来也是后悔。”
左公道:“从新改过便是。”
内室。
左公对夫人道:“可怜老孙死后,家业一跌不振,妻儿子女流落街头!”
夫人道:“昔年孙国英暗藏毒药,险害相公性命,不想今日反仇将恩报起来!”
左公笑道:“孙国英与我总角之交,原无半点仇隙。皆因我等鄙其为人,每每冷淡,后又设计耍他,以至他因此怀恨。后到京师会试时,捉弄吾弟,又被我挫辱一番,从此十分畏我,不敢放肆。至于毒酒之事,乃郑有权之计,非出老孙之意。又被我作乐取笑,并不曾得便宜。他今惨死,我但念昔日之情,何忍他妻儿流落?必须与他恢复家园,方才称我心意。”
夫人笑道:“若要复他旧日,应该多少金银?昔日老夫人遗言,相公应该记忆,不可把这家私荡费。”
左公笑道:“我怎肯荡费家资?自然有个算计!”
夫人问:“计将安出?”
左公道:“他女婿李士龙,家资巨富,尚胜我等一筹,可他悔赖婚姻,待我去耍他一耍,使他与孙夫人恢复家园便了。”
夫人道:“如何办法?”
左公道:“你但看我行事便了。”
德贞笑道:“今日她们遇到救星,论起来不该谢我呢!”
左公道:“怎么?难道是不曾打死,亏你救得还魂?”
夫人笑道:“相公只是怒二妮子忠厚,殊不知此事全靠她指点尤氏,才来我家告状的。”
左公笑道:“这等说是为父错怪你了!”
德贞道:“爹爹眼中只有姐姐,孩儿只怪自己不争气。”
夫人道:“妮子别怕,有娘给你撑腰!”
左公笑道:“这妮子还怕呢!跟着仪贞妮子学会顶撞为父的了。”
德贞笑笑,告辞出去。
李府。
李士龙正与赵梦魁一起饮酒。
赵梦魁道:“李兄,小弟前来是有一事向李兄恭喜。”
李士龙道:“何喜之有?”
赵梦魁道:“左丞相有一女,原过继与人家,因其家道中落,近日接回家中,欲找一门当户对的人家,小弟便和妹夫永正说了贤兄,听妹夫口气,左丞相十分满意,故特来向贤兄恭喜。”
李士龙喜道:“多承贤兄谬赞,小弟改日便请人去左府提亲!小弟便是罄家聘求也愿!”
赵梦魁道:“贤兄喜攀高枝,小弟日后当唠杯酒喝!”
李士龙笑道:“岂敢岂敢,小弟定当不忘贤兄的大媒!我闻得桓侍郎,王御史的儿子都是左门之婿。左家小姐无不才貌双全,素常羡慕,今既还有小女,岂肯不去求亲?干脆,今日便请赵兄为媒,去左府下聘如何?”
赵梦魁笑道:“贤兄太性急了,初三是个吉日,弟代贤兄去求亲。”
李士龙忙一揖到地:“如是多谢贤兄了!”
左府。
玉仙小姐已出落得比前大不相同,与二贞在一起吟诗作绣,十分相投。左夫人看着三女,赞道:“玉仙确有羞花闭月之貌,与仪贞不相上下,如此美色,怎能做他人之妾?可笑礼乾真混帐!”
尤氏道:“丞相前日说将为小女说合李家婚姻,不知夫人认为是否有望?”
左夫人道:“嫂子放心,我家相公定会圆满配就令媛与李士龙姻缘的。”
尤氏道:“有劳丞相与夫人牵挂,小妇人感激不尽。”
李府。
赵梦魁一下马,便被家人迎了进去。
李士龙早已在堂上恭迎:“赵兄辛苦了!”
赵梦魁道:“恭喜贤兄,大事成矣!”
李士龙与赵梦魁在堂上分宾主坐下,献茶毕,赵梦魁道:“小弟前去为兄求亲,左年伯一言应诺。他道生性厌烦,兄要去求亲时,不用花红酒礼,只要干干净净折紫金一千两,明珠一百颗。他也不用回聘礼仪,就此月完姻。”
李士龙一听大喜,道:“我这家私,原打算千金为聘。他既不要繁文,更加省便,这就行了。”
赵梦魁道:“还有一说,这位左小姐自幼继出,直至今岁方归,虽然出阁,却不舍远离。不是对门,便是隔壁方好。争奈李兄家在西门,不便朝夕来往;若要求亲,须赎了对门孙家的宅子,李兄搬来相就,方得朝夕相逢。”
李士龙笑道:“这有何难?我又无父母,便赎了那屋,得与左公朝夕盘桓,亦生平之幸也!但不知那屋要多少银子去赎?”
赵梦魁道:“闻说当年宦估,只得千两白银。”
李士龙道:“一千银子,甚么大事!我明日先去赎屋便了!烦兄回复左公,一一遵命而行。”
赵梦魁道:“小弟一定照复。”
李士龙高兴道:“来人,上酒!”
家人高声答应着。
左府。
左夫人对尤氏道:“嫂夫人,这半月以来,我家相公已代尊嫂经营,如今令婿已将孙兄故宅赎回,又送黄金一千,明珠一百,我亦使家人至各家代取赎田产。明珠百粒今请嫂子收去妆饰令媛。这一纸状子乃我家相公亲书,尊嫂可于十六日大喜之时,李公子在尊居宴客之际,闯进前厅,呼冤号泣,呈告于襄阳府座前。其时我家相公亦在坐,自然与嫂夫人公断。即将令媛与他成亲。”
尤氏朝左夫人福了一福,道:“丞相与夫人待我母子恩重如山,此恩此德何日能报!”
左夫人道:“嫂夫人言重了。我家相公说本应让玉仙假充左家女嫁去,待成亲之后再与说明,但恐士龙不肯死心,还言我等戏弄晚辈,不若此正大光明,让他心服口服!”
玉仙上前叩谢左夫人道:“夫人待小女如此恩重,小女无以为报,在此拜谢!”
左夫人忙将玉仙扶起道:“玉仙今日既冒通左家女嫁出,我与相公也早将汝视为己出,不必多礼!”
孙家故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来往宾客高车驷马,喜炮连天。
李士龙满脸春风地迎接贵宾,襄阳府大小官员都前来捧场。
左公被众官推到上首坐了,众官一齐拜见。
左公一揖道:“诸位大人客气,今日小女大喜之日,下官看到士龙贤婿英伟雄俊心中大感宽慰。”
李士龙躬身道:“岳父过奖,小婿寒微之家高攀相府千金,实乃小婿三生之幸也!”
左公道:“花轿准备好了吗?”
李士龙道:“一切准备就绪。”
左公道:“贤婿快去迎亲罢!”
李士龙鞠躬致谢,正待离去,忽听得堂外一片吆喝声,有妇人大喊冤枉而来。
只见几个差役匆匆上厅,上前禀告襄阳知府:“大人,有一中年贫妇,口称告状,我等再三劝她明天上衙门去告不听,死活在门口呼冤!请大人定夺。”
知府道:“何来刁妇?没看到今日乃李公子吉日,且本府又不在衙门?汝等将其赶开便了!”
左公道:“此妇既已寻至此,必有奇冤,公祖须唤来一问。”
知府忙躬身道:“下官遵命。”
转身对差役道:“叫她进来!”
一会,尤氏手举状纸跪在知府面前,口称:“大人明察!小妇孙尤氏,告女婿李士龙停妻再娶!请大人为民妇作主!”
左公瞟着李士龙,只见他吓得脸色如土。
知府命接过状纸,仔细看了,默默不作声。
左公问:“妇人所告何事?“
知府道:“原来此妇乃叛党孙国英之妻,所告的乃丞相之女婿李公子停妻再娶。”
说罢,将状子奉上。
左公接过状子看了,故意改色问李士龙道:“果有此事吗?”
李士龙低头道:“岳父容禀:小婿虽然自幼聘得孙氏,不料其父依从奸贼,沦为叛逆。李家世代忠良,岂能与叛逆联姻?因而弃绝此亲,任其女子再嫁。谁知她反来告我,望岳父大人及知府大人明察!”
知府不语,但偷看左公形色。
只见左公怒道:“李士龙!你言之差矣!大明律法规定:谋叛族诛者,其已字之女尚遣归不杀,何况孙国英并非首逆,罪不诛族,那得因此而休弃其女?停妻再娶,李公子之罪名确立也!”
知府忙道:“丞相之言甚善,然今朝此事如何处置?”
左公道:“容易得很,公祖但公平决断,士龙幼聘孙家女,犹幸吾女未过门,我怎与其争论?夺人之婿?即今将左家名帖年庚,李家聘礼,各各归还更正便了。”
此时李士龙已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其他官员及亲友道:“如今花烛之礼既备,不如趁此良辰,就与孙小姐成亲罢。”
左公道:“我为李公子所赚,外人都说左府嫁女,依我决断,不如让李公子将聘吾女之金珠转送孙夫人为聘,使她改日诏办妆奁,即今便与其女竟到寒家,李公子即以花烛彩轿迎娶而来。外人见了,岂不仍像我家嫁女一般?且孙国英本我旧日世代通家,其女即吾女,李公子即吾婿也!诸公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齐起身行礼道:“丞相所决极是,此乃李士龙托丞相宽洪大量之福也!”
李士龙一听,心花怒放,忙上前跪下拜道:“岳父如此包涵,士龙甘为半子承欢跪前!”
左公笑道:“贤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吉日良辰,切莫耽误,快去迎娶新人罢!”
鼓乐大作,鞭炮轰天,花影烛摇满堂红。
左公与众官员亲友一齐诏酒。
酒酣,彩轿到,司礼大喊:新郎新娘拜堂喽!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二人向左公及孙夫人行礼。
“夫妻双拜,送入洞房。”
洞房内,红烛彤彤,春意盈盈,玉仙坐在床沿上,李士龙轻轻挑起彩巾,随着玉仙秀目轻启,李士龙心醉如狂,他激动地蹲下来将玉仙拥进怀里,如醉如狂地叨念:“娘子貌若天仙,实乃小生三生之幸,可恨小生行事鲁莽,让娘子做了不少风霜,实乃小生之过也,小生在此赔礼谢罪!”
李士龙说着跪下去欲拜。
玉仙忙扶起他,鸯声道:“相公不要太过自责,妾身之罪实乃由罪父所赐,怨不得相公,幸蒙左丞相恩赐,妾身得以与相公团圆,妾感丞相高义,相公亦不可忘也。”
李士龙道:“丞相当百官面认小生为婿,小生与娘子皆无父亲,丞相即你我之父也!”
玉仙笑着颔了颔首,凤目一撩,李士龙再也抑制不住,拥住妻子****。
床上一件件卸下衣物,帐内朦胧映出二人欢娱之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