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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计援黄静英


第十三章计援黄静英

杜府。

百官来贺,杜宏仁夫妇热情接待。

“恭贺嫂夫人诞辰金安!”

家人来报:“黄老爷夫妇偕小姐到!”

杜宏仁:“快快请进!”

杜宏仁:“黄兄!请。”

杜夫人:“姊姊。”姊妹俩手拉着手,热泪盈眶。

杜夫人看着黄静英笑道:“外甥女越发标致了。”

黄静英行礼:“外甥女静英叩请姨母金安!”

杜夫人扶起她,忙说:“走,我们进里屋说去。”

杜夫人对丫环说:“去唤公子出来。”

家人答应去了。

杜夫人问:“姊姊近况如何?那吕巧莲没搬弄什么是非吧?”

黄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愚姊生来是个苦命人,自从那妖妇来了以后,更没有日子好过,偏那老贼对她言听计从,两个儿子终日吃喝赌嫖在外边,花钱如粪土,全然不管教半分。女儿却好似他人养的,困守在闺门枉度青春。去年妹夫来求亲,愚姊心里也十分高兴,外甥才貌双全,此乃我家静英之福份,谁料想老贼居然不答应!”

杜夫人也陪着叹息流泪。说:“姊姊,我姊妹俩一年才得各自生辰相伴一次,今日妹想留姊姊在此多住几日,如何?”

黄夫人摇了摇头,说:“多谢妹妹一番心意了,但那老贼不会同意的,到是静英可以在这里多住几日,趁这个机会让妹夫去和老贼提。”

杜夫人:“我知道。”

此时,杜梦魁进来,上前行礼:“外甥参见母姨,参见表姊。”

黄夫人忙将他拉到身边,爱怜地说:“好孩子,想死老身了。”

杜夫人对儿子说:“你过来。”

杜公子来到母亲旁,杜夫人附在耳边轻言,杜公子连连点头。

临出门时,杜公子恋恋不舍地望者表姊,但觉她眉如细柳,脸似梨花,不觉心荡神怡,看到表姊抬眼看来,忙收回目光走了出去。

外厅。杜宏仁正与左维明等闲聊。杜公子附耳在父亲身边轻轻说。

杜宏仁看到黄持正正与王华伯等喝酒,便与左维明一同过去,互相敬了几杯,杜宏仁对黄持正说:

“黄兄,难得你们一家人过来,住几天再过去如何?”

黄持正:“我与老左同一衙门,看他许不许?”

左维明说:“黄兄有公事要办,就让黄夫人及小姐在府上多住几天可矣。”

黄持正忙道:“内子不行,小女倒可以。”

左维明笑道:“黄兄倒是一天也离不得夫人的。”

黄持正亦笑:“我倒没有左兄那般,被夫人关在户外不能入室。”

众人大笑起来。

清晨,曙色初染,万鸟和鸣。杜公子清早起床,在户外活动。看到走廊尽头走出一个丫环,忙问:“花奴,你家小姐起身否?”

花奴:“回公子,小姐刚刚起身,正在窗下梳洗。”

杜公子便来到窗外,只见湘帘之内有佳人隐隐。正对镜梳理云鬓,纤纤玉手抬起插金钗时,衣袖都褪下,露出白玉般凝脂来,杜公子看得呆了,不觉叫声“姊姊”。

帘里佳人惊了一跳,手中的梳子啪的一下掉地上。问:“表弟何事?”

杜公子:“姊姊起这么早为何?”

小姐帘内回答:“天气炎热睡不觉。”

杜公子:“小弟书斋里无暑气,那里梧桐蔽日,清凉幽静,贤姊请日间上那边去,定能消暑。”

小姐:“不会打扰贤弟吧?”

杜公子忙说:“不会不会,只要表姐不嫌弃。”

杜公子说罢离去,看庭前月季花正艳,便摘下一朵,在手中玩弄。看到花奴过来,忙说:“我偶尔折下一朵花,甚是可惜,又不好插瓶,你可送到房中与小姐戴罢。”

早餐时分,杜夫人对静英说:“中堂暑气炎热,书房那边凉快,你日间可上书房消暑。”

静英:“谢姨母。”

黄静英随丫环来到书斋,杜公子正在看书,一见表姊来,忙起身相迎,分宾主坐下后丫环端上茶来。

茶罢,静英看到窗下一小小书案,薜涛笺上写着几行诗,忙取来看了:

柳含烟翠碧于苔,几度莺声唤梦回。

小院寂寥春渐晚,焚香静待玉人来。

近作录呈静娘把玩

静英看了,浅浅一笑。

画外音:表弟之意已昭然,诗中多含情和意,想必也是轻薄人。

正想着,书童来报:“老爷来了!”

公子忙出门相迎,静英画外音:姨夫来看到此诗多不好意思,我暂且袖了此诗,少刻再将它还与表弟。

于是便将诗笺纳入了香罗袖。

杜宏仁进来,说:“贤甥女,适才令尊差一家人到,要接你回去,我已让你姨母回他们说要留你多住几日。可笑你那父亲,刚在姨夫家住一日便遣人来接,哪里有半点亲戚情份。”

黄静英吃了一惊,忙说:“姨夫,既是家父差人来接,外甥女只得告辞,否则家父会大发雷霆!”

杜宏仁笑道:“无妨,他若怪你,由姨夫来承担。”

静英小姐告退出去,刚到走廊上,又有家人飞奔而来,见到静英说:“小姐,老爷大发雷霆,已差人抬轿来,欲接小姐速回。”

此时,杜夫人已出来,问:“黄管家,我想你家主人为何如此?我与他既是至亲,便要夫人要小姐再留住几日,难道这点情面都不能留!又差你来,必要接小姐回去,却是什么缘故?”

黄福道:“小的也不知家老爷为何这等性情,方才叫小的来接小姐,因老爷夫人留下,回去禀明,不想老爷大怒,与夫人大闹,说夫人家教不严,放闺门小姐在人家过夜。夫人说是老爷自己应承的,老爷便叫小人打轿快接小姐回去。”

静英忙道:“果是为此事又闹,感谢两位大人的美意,外甥女非得回去不可了,日后有机会再来。”

杜宏仁从书厅出来,对静英说:“贤甥女,本欲留你住一个月,谁知你父如此没有半点情面,你回家告诉他,就说是姨夫说的,这样的连襟,我一辈子也懒得理他了!”

杜夫人流泪劝道:“贤甥女,回家后多保重自己身体,劝你母亲不要与他闹什么长短,有机会再接你母子来。”

静英点点头,含泪拜别上了轿。

杜公子望着表姊离去,泪水涟涟。

静英回到家中,上厅来拜见父亲。只见黄持正正坐在中厅,巧莲站在房门旁,幸灾乐祸地望着她。

静英上前给父亲行礼:“爹爹。”

黄持正勃然大怒,喝道:“方才差人来接你,为何不肯回来?”

静英:“只因姨夫姨母苦苦相留,再四告辞不放之故。”

黄持正怒道:“胡说,汝若恳切告辞,焉能留下?汝乃闺门女子,年已长成,他家现有表弟,年纪相仿,又无姊妹,此等嫌疑之地,亏你安然而往,岂不自耻乎?”

静英红着脸说:“此事乃姨夫亲自向父亲提起,又是爹爹点头答应的,何来怪静英?”

黄持正喝道:“放肆!”

正欲相责,有家人来报:“老爷,大理寺王爷来到!”

黄持正忙起身:“快请书房见。”

等父亲离去,静英也留着泪转身,突然袖中掉下一张薜涛笺全然不知。巧莲一见,忙上去悄悄拾起藏在袖中。

静英回到房中,母女相见又痛哭一番。

静英擦拭眼泪后,伸手去袖中摸。

画外音:糟了!那笺不见了!我本要放回的,竟在慌乱中带回,现在突然不在,怎么办?若是掉在杜府还好,倘落在家中那可是百口莫辩!

静英急得额上渗出细汗,夫人见了忙帮她拭了,爱怜地说:“看那老贼凶的,把吾儿汗都惊出来了!”

吕巧莲回到房中,从袖内取出那诗文,一读,竟大笑起来,咬着牙说:“哼!黄静英呀黄静英!你爹的性情你知道,有了这张纸呈上,不怕你活得成!到时再对付你那母亲,不久老娘便是正夫人!”

吕巧莲收起诗文,问左右:“老爷回来否?”

丫环:“老爷尚未回来。”

吕巧莲:“二位公子呢?”

丫环:“昨日去了凝香院,至今尚未回来。”

吕巧莲啐道:“放肆,你们怎敢说二位公子去了那种地方?”

左右吓得不敢禁声。

夜深了,吕巧莲独自一人坐在窗下,手中不住地摸着那诗文,嘴角挂着冷笑。

好不容易黄持正被家人扶着回府,他已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吕巧莲上前侍侯,突然黄持正一呕,吐得满地脏物。丫环们忙递上毛巾和水杯,巧莲将他擦了,扶着躺下。黄持正还一个劲地说酒话:“喝,喝!老左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巧莲摇了摇头,倚在他身边躺着。一会儿黄持正鼾声连连。巧莲反复睡不觉。

清晨,黄持正一家在吃早饭。

静英过来给父亲请安,黄持正不答理,静英坐下来用膳。

黄持正:“那两个畜生呢?”

巧莲:“想必还不是被凝香院给留住了?”

黄持正叹了口气说:“两儿游荡,不务正业,你做母亲的一点也不管教他们,将来谁肯来与我们联姻?”

巧莲道:“我儿子是没人来联姻,你女儿恐怕早就暗地与人联姻了。”

黄持正:“此话怎讲?”

巧莲从袖中取出那诗文,递与黄持正:“老爷你看。”

黄持正看了,便问:“这是杜顺卿做的,你从何处得来?”

巧莲笑道:“我们又不到他家住下,那有这等淫词见面?这是你令千金昨夜在袖中带回来的。她不提防落下来,被我拾着了,哈哈,老爷,你说二子不务正业,看来还胜不过你女儿。儿子虽嫖娼,还是讨别人的便宜,不象你女儿却被人讨了便宜去!看你象不象个老乌龟!”

黄持正一听,火冒三丈,一拍桌子,在椅上出着粗气。

此时静英不禁魂飞魄散,脸色惨白!

黄持正指着女儿喝道:“贱人,还不跪下受罚!你在杜家仅住一宿,就与那畜生做出这等丑事来,沾辱我黄氏门风,是何道理?”

静英站起来说:“这是什么丑事?我不过偶尔从书房看到这首诗,觉得好玩,想抄录一纸,放在袖中一时忘了归还,不想有人便拿此做文章,我与表弟仅见过一面,怎会做出丑事来?”

黄持正哈哈大笑:“这等巧言相欺,分明是在书房****才写出如此诗来相赠。即使是那畜生有意写下,汝一个闺女岂是能抄这等淫词的?你今做出此事休想再活下去!好好从实招来,免受眼前打骂!”

静英冷笑道:“我原本便不想活了,要打要杀由你处理,要我自污清白名声是断断不可!”

黄夫人此时已出来,忙向丈夫求情:“相公须要仔细察辨,问清原委才定决,不可冤枉了女儿。”

黄持正跳起来一个巴掌打在夫人脸上,骂道:“亏你生出这样伤风败俗的女来,你还敢来多口乱言!是你带她上杜家,今日做出这样事来,我先将小贱人处死,再来找你算帐!”

夫人嚎头大哭起来。

巧莲笑盈盈地现望。

静英劝母亲:“母亲何必辨什么原委?即使你满身是嘴也难说得明白。总之不必答理他,任他怎么把我来处理。不须连累母亲受辱,反使孩儿心中不安。”

黄持正听了,气不打出,捞起戒尺便往女儿身上劈头而打,一下子把静英打得血流满面。静英莞自兀着不动不哭。夫人上前抱住女儿嚎哭,黄持正不分妻女一阵狠打,只见女儿眼中没有一滴眼泪,杏脸桃腮都青泛泛的,目中只有怒火直冒,倒也不敢再打了。转身大喝:“花奴、侍月何在!”

二人吓得浑身抖站走、过来,双膝齐跪嘤嘤哭泣起来。

黄持正:“汝二人跟随小姐去的杜家,应该知晓其中原委,快快与我从实招来!”

花奴侍月:“老爷,小姐在杜府总共才待了一日,何曾有什么私情?”

巧莲冷笑道:“有主就有婢,你能从她们口中得到什么?”

黄持正大怒,对两个丫环拳打脚踏起来,打得两个丫环四处乱滚,号啕大哭。

黄持正打累了,喘着气说:“罢了,你这三个贱人,通同一伙,少不得叫你们一路归阴!可恨那杜起孝,今朝来败坏我家声。我先求问那畜生个明白,再回来结束你三条狗命!备马!”

黄持正怒气冲冲地出了家门。

杜府。杜宏仁正与左维明在厅前坐谈。

突然家人来报:“黄都御史老爷到!”

二人忙起身,只见黄持正匆匆走上厅,满脸怒容,杀气腾腾。

杜宏仁忙问:“发生什么事了?老襟兄。”

黄持正说:“你那贤公子在哪?叫他出来。”

杜宏仁说:“小儿在书房里面,黄兄有何话说,这等大怒而来?”

黄持正:“只叫你儿子出来,我自问他。”

左维明笑道:“黄兄有话,便先与弟们说说何妨?”

黄持正从身上取出那诗笺交与左维明,说:“左兄你且看清楚些,那有读书人写出如此诗来?把这一纸淫词赠与小弟那不肖女,做出了那西厢月下情!”

左维明将诗看看,杜宏仁也凑过来看了。

左维明笑着说:“此乃****香艳的好诗,黄兄都指是为淫词,岂不把此诗辱没了?”

黄持正:“怎么不是淫词?左兄是会做诗的,难道看不出诗中之意?”

左维明笑道:“黄兄不过是据了诗中之意而疑他二人,然以小弟看来只怕未必,大凡诗人游戏,何所不为?此诗得知是杜公子何时所作?他不过说近作录呈静娘把玩,又无题赠字样,兄不可过疑,且把此事的始终本末细说一番,待小弟评论他们的虚实、真伪。”

杜宏仁笑道:“妙极!二位兄台都是有司之臣,常与人伸冤理枉,今朝细审这桩事的原委,还犬子与令千金的公道与清白。”

黄持正说:“就是前日十三日,是杜夫人华诞,内人与小女来此拜寿,杜兄便与小弟说要留下小女,弟一时推脱不得勉强应承。次日十四,就着家人去接,她却不肯回来。”

杜宏仁道:“那是内人苦留,与令爱又何干?”

黄持正道:“为此我就有些疑心,因此又使家人打轿来接,方始回来,见她面有泪痕十分不乐,正要盘问,却被王兄约至左兄家饮酒,吃得大醉而回。谁知贱人把这淫词藏在袖中带回,正是合当事败,偏偏又落了出来,却被小妾拾得,直至今日饭后才说与弟知。即将那贱人拷打,她咬定口风全然不吐半丝,反与我顶撞,因此被我重责一番!特地来问问起孝,与他是那世冤仇!今日把我门风败坏!回去就将那贱人处死!”

杜宏仁不待左维明说话,便对左右说:“快叫公子出来!”

杜起孝很快出来,见过两位长辈。

“左年伯好,姨丈好!”

杜宏仁喝道:“畜生做的好诗文!今朝闯出祸来了!”

杜公子大吃一惊,忙问:“孩儿做了什么诗文?爹爹如此动怒?”

杜宏仁从左维明手中拿过诗文丢在他面前说:“你姨丈说,前日表姊在此住了一夜,就与你做出丑事来。此诗是你赠与表姐的,表姐带回家去丢在地上,被他的如夫人拾得,交与姨丈。因此姨丈大怒,说你败坏了他门风,要将小姐处死!”

杜公子大吃一惊,忙道:“爹爹且讲孩儿讲明此事。此诗确是孩儿所作,然却是上月初旬,偶拾得‘玉人来’三字,甚觉香艳,因而戏作数首,实未曾指定何人。前日在书房偶录此一首,却值表姊到来看见,正看之间,又遇父亲入内,谁知表姊存了想法,恐人看见起疑心才袖入袖中,恰好姨夫派人来接她回去,想必便如此遗忘了。若说在此住了一夜就做了丑事来,真乃血口喷人。不说别的,表姐就住在母亲对房,两个侍儿不离左右,若要出来,重重门户,好歹也有人知觉,又不是熟门熟路,父亲岂不明白?也要委屈孩儿!其实孩儿也想当着姨丈和左年伯在此说一句心里话,孩儿暗地爱慕表姊以久,愿求表姊为终身,望姨丈成全!”

杜宏仁与左维明听了不语。

黄持正却大怒起来:“既然有这等心相爱慕,哪有不做出丑事来的?我想这畜生是因求亲不允顿起奸意!今日我欲将那贱人处死,后悔死你这小畜生!等那贱人向你来索命!”

左维明笑道:“黄兄且息怒。据起孝贤侄之言语,小弟认为合情合理,不知令爱是怎么说的?可与他说得一样?”

黄持正道:“别提起那贱人了,她非但不招认,也不言此详情,全然不把我当父亲,反用言语来顶撞,我也只好动蛮的了!”

左维明冷冷地说:“老黄你真个虎狼之心!我想你只有一位令爱,应该是掌上明珠一般痛惜才是,如何舍得将她这般毒打?且又是捕风捉影之事,皂白未分,怎便将她鞭打?如此施以毒手,你哪有半点父性?”

黄持正道:“左兄不知,这小贱人从小到大眼中只有她娘,当我如同陌路人,终朝只躲在房中,我已没有这个女,一定要将她处死才欢心!”

左维明笑道:“原来仁兄与令爱已是天性乖违的了,但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若要冤杀了她,天理亦难容!

黄持正道:“此事有何冤屈?”

左维明笑道:“兄且说说府上平时家教如何?起孝与令爱,可时常相聚否?”

黄持正道:“我家教甚严,那小贱人一般是不许出中门的,内中两家姊妹,一年也只得生辰往来行。虽然起孝常来我家,但哪里能见得到那小贱人?除非是小弟外出时他俩私下定了终身。”

左维明笑道:“若依黄兄说来,真是一桩冤枉事了。老黄你想:大凡世间男女,要做那苟合之事,断非一朝一夕就做得成的。令爱与起孝,平时难得一见,不过因前日拜寿到此,十三一日,还与嫂夫人同来,直到晚间方回。人尚未曾稳住,便欲相交一语亦难能,至于第二日,日间耳目众多,料难着手,如何便做出丑事?兄若说有诗为证,方才起孝说那诗乃上月所作,时令爱不曾来,即使起孝有意,也不过是他借诗写其心事,道安得如此玉人来方好,断非实有其事。至于令爱袖了此诗,或恐杜兄看见疑心,或爱其才欲将抄录,俱未可知。兄若疑心她奸,则其事愈属虚无!休说黄兄如此一位严父,令爱不敢有丝毫差忽,况又有这样一位如夫人在内,不时巡察窥视。若起孝到来,有一毫苟且,则这样是非早已兴起了,何待今日乎?”

杜起孝说:“左年伯明鉴如神,都察院若无年伯,不知屈杀多少人!”说罢起身离去。

杜宏仁也笑道:“黄兄不必再屈小儿辈了,事经都察院审过,料来再没有冤情。”

左维明笑道:“只怕老黄诬告罪不轻,按律当告反坐!也将被打破头颅流鲜血!”

黄持正啐啐连声:“老左真不是人,我这里满腔怒气冲天,你倒还取笑人!”说罢也不告辞便出去。

左维明忙告别杜翰林,骑上马追过去一把拿住黄持正那马的缰绳,说:“老黄,方才之事,到底可能解释否?”

黄持正:“有何解释的?回去处死那不肖之女,洗清了这个龟名便罢了!”

左维明:“令爱毕竟是兄长亲生骨肉,何忍下此绝情?且再思其次。”

黄持正:“老左,你不晓得我老黄贱性,生平最恼的,就是这等事。别人妻女不端,我知道了还要替他不平,更何况自己的女儿?我若不杀此女,自己也就没命了。”

左维明:“既如此,不知兄将令爱如何结果?”

黄持正:“一把刀、一服药、一条绳,随她认了那一件。”

左维明:“兄要处死令爱,还是怪她平时不孝违逆,还是单单欲泯其事?”

黄持正:“欲泯其事。”

左维明:“这等说,这刀、绳、药三字弟思非但不能治死令爱,并亦不能泯起形迹。”

黄持正:“何以见得?”

左维明:“我与你讲,贤兄虽不爱亲生女,她还有母亲就是嫂夫人,生平只此一女自然十分爱惜。你将三件叫她认,令爱如认了绳,自缢而死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若令爱认了药,是谁去让她喝下?若令爱认了刀,愈加惨恶惊人!闺门娇女,怎会持刀自杀?三样办法皆引不通,只有黄兄亲自动手行刑,那尊嫂岂不会来庇护?还有全家男妇,拖拖扯扯啼啼哭哭,大家围住不许行刑,引得四邻都知道,你那龟名怎么洗?”

黄持正听了沉默片刻说:“果然有理,多承左兄开导,但此事叫我如何处理?”

左维明笑道:“黄兄只是一味暴躁,便使小弟之女做出这等事来,小弟也不消打骂,也不必问人原委,只须等到黄昏夜静,用一肩小轿将她抬至玉河,推入水中而死,任她尸首漂流,不去厮认,方才是形迹泯灭。”

黄持正拍手叫好:“左兄此法大妙,小弟闻言顿开茅塞!我就学你今晚将那小贱人抬到玉河推入水中便了。”

左维明忙道:“黄兄,此乃弟之戏言,你怎可当真?处死了令爱,她的冤魂来找我怎么办?如果是家人押送她入水,如果家人起不良之心,拐带小姐去了其他地方,更加败了名声。”

黄持正道:“老左放心,小贱人死了也不会怪你的,愚兄亲自押送,看她入水才走。”说罢也不顾左维明,催马向前去了。

静英被丫环搀入房中,母女俩一直是抱头痛哭。左右努力把她俩分开,将静英头上血迹抹去,用包头扎了,扶到床上休息。黄夫人就坐在床边泪眼朦胧地望着女儿。

突然丫环来报:“老爷让小姐出去。”

黄夫人吓得战战惊惊,静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慢慢爬起来说:“母亲别慌,此乃天数,儿在人间已十九岁,何曾有过一日欢心?今朝死不足惜,只是污我清白名声不甘心,也放不下母亲今后的日子如何过!”

母女俩又抱头痛哭起来,黄夫人紧紧抱住女儿,哭道:“儿啊,你今日决不要出此房门!老贼狼心狗肺,他连亲生女也会害的!”

静英拭泪道:“孩儿岂不知此番出去恐不会回房?但躲在房中也是躲不住的,母亲你只当没养过孩儿罢。”

说罢朝房门外走去,黄夫人忙跟了出去。一众丫环都簇拥着母女俩,巧莲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黄持正正坐在堂前,看到女儿出来,沉着脸说:“静英,你生长于官宦之家,祖传累世簮缨,你乃千金小姐,为何一旦失态,做出这等事来?我方才已向杜家问明。黄氏祖宗历代以来从无此等败坏门风之事。若留汝性命,岂不是祖宗之羞?我已看定玉河之中乃是你葬身之地,愿你再投父母,做一个玉洁冰清的女子。此事非怪为父心狠,皆是杜起孝害你,死后向他索命罢!轿已备好,汝若还有何言速速留下,没什么言语便上轿去,我亲送你一程。”

静英听了微微冷笑道:“自你生之,自你杀之,再有何言?只不过污我清名心有不甘心!”

转身对母亲拜道:“母亲,孩儿就此拜别,恕孩儿不能再承欢膝下,感谢母亲十九年来养育之恩,母亲保重!”

黄夫人吓得死命地抱住女儿,哭着不放。黄持正上前一脚将夫人踢开,喝道:“快扶小姐上轿!”

左右七手八脚将静英塞进轿中,四个家人抬起便走,黄持正骑马跟上。夫人几番跌倒几番爬起,哭喊着追上去,丫环们极力地将她往回拽,黄夫人干脆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玉河边。天上明月凄清,河水波光粼粼。两岸生物茂盛苍翠,朦朦胧胧。轿子在河边停下,一个家人开了轿门说:“小姐,奉老爷之命,着小姐出轿自裁!”

静英慢慢走出轿子,看到父亲远远地站在岸上,她轻轻地对家人说:“我有一言汝等回去转告花奴与侍月,让她俩小心服侍老夫人,我在黄泉地府也感激你们!”

家人哭道:“小姐放心,小的们一定做到!”

静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提起精神往河中走去,渐渐地水淹了她的肩膀,头还在水中继续前行,一会儿,头也不见了。家人大哭起来,抬起空轿子往回走。

黄持正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呆呆地调转马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