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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几番空费力


第二十一章几番空费力

左府。

维政对维明说:“兄长,刑部司狱造的犯人册子中只有一个姓左的,不知是秀贞还是仪贞?”

维明:“怎么只一个姓左的,难道吾儿被郑贼害了不成?”

维政:“问问郑贼便知。”

维明:“你着从狱中提郑贼后堂候审。”

维政:“是。

后堂。

郑有权蓬头垢脸,脚镣手铐地被带来跪在地上。

左公喝道:“郑贼,去年汝父劫去吾女,现在何处从实招来!”

郑有劝画外音:原来要问此事,我想那贱人杀吾父亲,又不从我,实为可恨,今日对其父污蔑她一番,以解我心头之恨!

遂道:“回大人,昔日犯父劫了令爱,闻得送在东楼安置,不知是否从了犯父,后犯父篡了位,在金殿召见她,并封她为皇后,令爱欣然谢恩,是夜犯父宿于昭阳宫,不知是否成亲,次晨忽传犯父被刺于龙床,犯人匆匆赶到,见犯父身首异处,查问,竟是令爱所为,犯人怜惜令貌天色国香,犯人不愿杀她,遂收她入宫,后多次若纳她皆不从,后来,后来……”

左公见郑贼吞吞吐吐,便厉声问:“她不从你,你要如何?”

郑有劝叩头道:“犯人不敢说。”

左公道:“但说何妨?”

维政道:“你莫非见她不从,便行杀害?”

郑有权道:“不敢,犯人多次劝纳不成,一时恼了,不由分说,令宫人剥了衣服,推倒龙床,强污玉体,令爱不敌犯人,因而****于犯人,日后再次强她时也不再拒推了。”

左公问:“混蛋!住口。你剥她衣服时,可曾见她裙带有甚么物件?”

郑有权正说得高兴,不妨这一问,怔了一下回答:“此乃宫女所为,犯人并不知觉。”

左公问:“我看你是荒话连篇,我且问你,此时的生死着落在何处?”

郑有权道:“收拿姬妾时,一班家属有几个去寻了自尽,不知令爱可在数中,犯人便不知晓了。”

左公道:“带下去。”

左右将郑犯带下去。

左公对维政道:“我料仪贞必未受辱,如被强迫,安得不知其身佩宝剑?且仪贞身怀武功,非几个宫女所能逼迫,明日且问王公公,让其查内眷人数便知。

上朝前,左维明对王安说:“王公公借一步说话。”

王安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左公道:“吾女不知生死,相烦访问一下六宫之中可有她的踪影?”

王安:“丞相放心,咱家这就去。”

内宫。

左仪贞陪李选侍念诗。

李选侍不断地叹息,左仪贞道:“娘娘不必太过于耿耿,清心静养才是上策。”

李选侍放下手中的诗笺,道:“左小姐真的不想出宫?”

左仪贞道:“不是不想,是不到时候。”

李选侍道:“你怕皇上一旦发现会起他念,故而甘愿在此冷宫陪哀家?”

左仪贞点了点头。

李选侍道:“哀家倒是真的佩服你,你刺杀老贼又巧拒小贼,可哀家却被老贼利用,落得个打入冷宫一世也难见青天的下场。”

左仪贞道:“娘娘不必过于悲伤,凡事由天注定,还望娘娘保重玉体。”

李选侍叹道:“还不是一样的结局:老死深宫无人问!”

左仪贞也只有陪着叹息了。

一小太监进来禀道:“王公公来了,查此宫有无叫左仪贞的宫人?”

李选侍:“王安那厮已是小人得志了,他找左仪贞做什么?”

这时王安已跨进门来,也不行礼,道:“回娘娘,咱家奉左大人钧旨,寻访左仪贞小姐的下落。”

左仪贞站起来道:“我便是左仪贞,公公是奉圣上旨意还是我父意愿?”

王安道:“咱家奉丞相钧旨。”

左仪贞:“我父可在殿上?”

王安道:“万岁爷尚未退朝,正在殿上。”

左仪贞道:“既如此,我即与公公一同入朝候旨,便可随父回家。”

王安道:“甚好。”

左仪贞对李选侍行礼道:“仪贞拜别娘娘,望娘娘保重!”

李选侍留着眼泪看着左仪贞随王安出了冷宫之门,望着门外的自由天空不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左仪贞随王安来到殿外,王安道:“左小姐在此候旨,咱家进殿禀告。”

仪贞道:“有劳公公。”

王安上殿奏道:“万岁,今有左仪贞小姐因刺杀郑国泰老贼,被郑有权打入冷宫,今日奴才进宫中偶尔发现左小姐在李妃冷宫安身,特领来见皇上。

天启皇帝喜道:“速诏进见!”

近侍忙传旨出去,一会,左小姐姗姗而上,在殿前山呼万岁,跪拜在地。

天子道:“平身。”

左小姐起来,站立一旁。这时天启的两眼发直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两旁文武也发了呆,左维明只得一咳。天启回过神来,问道:“先生,这是令爱吗?”

左公躬身回答:“正是。”

天启问仪贞道:“闻篡贼之死,即卿所刺,此事属实?”

仪贞道:“正是臣妾所为。”

天启道:“卿之剑术何人授与?是先生吗?

左公道:“乃臣之二夫人赛三娘所授。”

天启道:“朕在青宫之时尝闻先生有两位夫人,乃当世之****,不想先生之二夫人还是一位武功高强之巾帼!”

左公道:“臣之二夫人一直随臣平番,此次进京讨逆也跟随而来。”

天启道:“为何未见先生奏闻?”

左公道:“臣受君恩足矣,家室受之亦有愧!”

天启道:“先生大公忘私,又生此女中豪杰,为我大明铲除叛逆,其乃社稷之福也。卿女可曾许人?”

左公道:“工部侍郎桓应征之子,即臣之婿也!”

天启叹了口气,道:“左仪贞志若坚金,节似青松,烈比虞姬,美过西子,今朕封汝为智烈贞节夫人,赐二品冠佩,建坊旌表!另赐汝明珠百粒、彩锻百端,令八名宫监以肩舆送归私第。先生之二夫人赛三娘忠勇可嘉,平番讨逆双功殊荣,朕封她为忠勇夫人,赐二品官佩,明珠百粒,以彰其功!”

左公与仪贞拜伏道:“谢主龙恩!”

左公起身后复奏:“皇上,臣女在贼家深陷三月之久,郑贼父子不能不犯,这名节二字臣未敢苟且,今万岁旌表其志若坚金,臣不能不疑,臣不想因臣之女而废朝廷典礼。”

天启道:“先生将何以辨之?”

左公道:“臣乞陛下赐守宫少许,试验此女,则真假立辨矣!”

天启叹道:“先生实乃无私之臣,就依卿所奏。”

宫人很快献上守宫砂,左公上前将女儿右手执住,勒其衣袖时,至紧身衣袄推挪不动,便问道:这是何故推不动?“

仪贞道:“在贼家三月,紧身衣服都用针线缝连。”

左公便揭起外盖衣衫一看,果是衣连裙结,密密封牢。那刺贼所溅的血迹,还在白绫袄上。

天启笑道:“先生不用苛刻了,看她这等情形,决无私弊。”

左公道:“衣服何时不可连结?臣实不能信之。仪贞,把袖口的缝线去了。”

仪贞忙将袖口缝线扯去,露出纤纤玉腕来。守宫砂点在玉腕上,色华光艳。近臣捧过水来,用罗巾浣水擦拭许久,臂上守宫丝毫不落。近臣奏道:“万岁,左小姐乃真是守身如玉,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

天启叹道:“先生父女真乃人间至圣!朕甚钦佩之!”

百官莫不交口称赞,齐向左公道贺。

左府。

仪贞拜见父亲:“孩儿以为今生见不到父母了!”

左公拭着泪道:“吾儿受苦了,在冷宫没受辱吧?”

仪贞道:“多亏秀贞妹妹和李选侍娘娘的关照,孩儿中途虽病了一场也很快康复,也幸好那场病,使郑贼几次都没法用强!”

维政道:“侄女胆识过人,权谋巧运得以除贼全身,此乃我左家之福,但可惜愚叔生了一不不孝女,让父母连累担骂名!”

仪贞问道:“奸臣家属都收了禁,不知三妹情况如何?此时是否在监中?”

维政道:“我们都不要再提此人,我左门从此没有这个贱人!”

左仪贞道:“同堂姊妹,骨肉之亲,难道侄女不要问她一声?”

左公道:“那日校尉收拿叛属之时,郑家姬妾死了不少,秀贞亦在其中。”

仪贞笑道:“爹爹不必哄我,三妹何等惜身,怎肯寻死?若果肯死,当日在丁九家中早已自尽,何待今朝?”

维政道:“你问她干甚么?”

仪贞道:“三妹若在监中还活着,侄女问她也别无他求,只求能网开一面饶她不死。虽然她落到这等地步,但也是命中注定的,三妹毕竟是叔父的亲生女,哪能没有天伦之情呢!”

左公听了微笑不语,维政却哈哈大笑说:“侄女真是说混话了,想你这么冰雪聪明的人怎么说出这等话来?那贱人已死在狱中了!”

仪贞吓了一跳,忙问:“三妹真的死了?”

维政道:“死了干净!提起这贱人我心中就烈焰万丈,当日与周家畜生苟合还可说是儿女痴情,一时失足,还可恕她一死。后来与逆贼作妾,惟此一事令人咬牙切齿,死不足惜矣!从今后全家人都休再提起她来!”

仪贞闷闷不乐回到后堂,见父亲的书童过来,便问:“你可知三小姐在狱中的情况?”

书童道:“三小姐被押在死牢里,没人去看过她。”

仪贞道:“她没死?”

书童道:“没有呀?昨日老爷还和二爷提起过要提审呢!”

仪贞忙来到父亲的书房,左公正在看书。

仪贞上前行礼,问:“母亲和哥哥他们几时回京?”

左公道:“昨日我已派左书去东昌府接她们了,不会很久就到京。你思念母亲时便和二妈去说说话吧,要不,为父的有许多书信要写,由你来代笔吧。”

仪贞一想,点了点头说:“孩儿还是为爹爹分担些公事,以免爹爹太劳累。”

左公道:“好,你坐吧。”

仪贞坐下,问:“儿问过家人,他们说三妹并没有死,仍在狱中。”

左公画外音:这妮子太精,我还没来得及嘱咐家人被她先行一步了。

左公道:“秀贞即使在狱中,与你有甚相干?还提她来干什么?”

仪贞道:“孩儿并无他意,不过要求爹爹救她性命。”

左公道:“你要我救出秀贞吗?我也没有办法,你求一次我便打你一次,看你还敢求?”

仪贞笑道:“爹爹这般心恨,竟不语孩儿来求情。自三妹进了郑家,便有许多话说与孩儿听过,孩儿正想告诉爹爹。若不许提她,如何说呢?”

左公道:“我不想听,你不要开口。”

仪贞道:“若是闲事,孩儿怎敢冒谈,争奈都是关系爹爹之语,敢不告知?”

左公道:“胡说,怎么会关系我的话呢?”

仪贞笑道:“儿欲说,只恐爹爹骂儿。”

左公道:“既如此,不责便是。”

仪贞道:“老贼郑国泰深恨父亲与他为仇为怨,几次把他们羞辱,几近推毁,不留余地。一见三妹是爹爹的侄女,便格外的高兴。开始三妹怎么也不肯就范,哭闹着要寻死,但老贼喝令左右将她的衣服剥了,说当初李五被爹施刑,打了三十棍,还在背上写了他的名字。今日秀贞是他的亲侄女,骨肉相连,也在她背上写上名字,重打一百鞭,打的老左家中也腰痛。三妹吓得魂飞魄散,只好应承下来。老贼还说当初他的儿子被老左逼得男扮女装低头认罪,今日让他侄女也低头向他拜伏。便让三妹低头拜在他面前……

左公忽的站起来,伸手抓起戒尺。

小姐吓了一跳,退后一步问:“爹爹为何要拿戒尺?”

左公勃然大怒道:“这些言语你竟敢当面讲与为爹听,岂不是代传郑贼臊脾?老左是你什么人?你敢骂他直呼其名?”

仪贞道:“孩儿乃口述郑国泰之言,并非放肆,且爹爹说过不责孩儿,方敢直言,怎不关系爹爹?”

左公道:“关系甚事?我且容你再说。”

仪贞道:“爹爹息怒,按理说,三妹之罪只是私通周帝臣,因为此事败露而至被奸汉拐卖到奸贼家。若说郑家为妾之事,实是爹爹害的。如不是爹爹与郑国泰水火不相容,郑贼怎敢如此放肆?看在同殿份上也会把三妹送回来的。只为要消心头之恨,才对三妹如此躏辱。且此等羞辱,在爹爹还是别人代受,在国泰父子却都是亲身所当。爹爹刚才这般恼怒,想国泰也是一样心肠。只因自己无能,不得把爹爹亲身报复,无可奈何,方才借她出气。如今三妹受此大罪,爹爹理应救她出来。爹爹不应要求三妹守节,想孩儿若不是有盘龙剑,也一样要受辱,一样被关入大牢之中,还望爹爹三思!”

左公听了默不作声。

画外音:这妮子舌锋可畏,言词尖利,真不好回答。

左公道:“你这一番言语,不过是要救秀贞,但仅说了一层外皮的道理,并没讲到皮里去。只怕秀贞不能救,你却免不了要挨打。若说国泰父子虽与为父一殿为臣,但自古忠奸势不两立,形同水火,为父欲与他们和好那为父也成了奸贼。此事其实是他们先欲害我,梃击案反诬我指使,李五儿行刺也是他们指使,孙国英宴中施毒亦乃他们所为,他们是必欲害为父而心快,难道为父应束手待毙不成?为父仅仅是严惩他们,根本没有害他们的性命。自古忠臣总被奸贼所害才显示出忠,为父不这样认为,也不敢去以性命为代价换个‘忠’字,为父欲玩弄奸贼手股掌之间,让他们阴谋不能得逞,却又奈我不何,这才是忠,是智忠,而不是愚忠。再说秀贞若是规规矩矩在家做千金小姐,怎会做出丑事,又怎会被卖郑家?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言别人!且在郑贼家受了伪西宫之封,朝廷国法何在?我为臣的又怎敢不遵?你今为救她性命,反而不顾为父的面子,哪是为人子之道?你九死一生才回到家,又在冷宫受了风寒,为父今番暂不责你,如再提就秀贞三字,为父定重责不饶!”

仪贞听了默默不敢作声,泪水不断地滴落在地上。

这时,维政来了,他问:“侄女为何哭了?”

左公道:“小畜生为救秀贞,出言不逊,触怒为兄本欲重责!”

维政扶仪贞坐了,道:“大侄女,你别太痴心妄想了,那贱人已不是我左门之女,不日就要赴刑场问斩,她死了叔父身上的污浊也净了,怎能再言救她出来?”

仪贞冷笑道:“秀贞不是我左门之女?他日绑上法场,人们岂不都说此女乃刑部侍郎之亲生,朝中首相之侄女!不知因何事买进贼家?三妹之事其实叔父也有责,当年不招周帝臣长住,也不会出些私情,叔父不把三妹往死里打也不会被奸汉拐卖,今朝三妹在郑家受辱,将在法场问斩,左门还不认她为女,三妹何其冤也!”

维政不觉生气道:“照贤侄女之说,秀贞乃为叔害她,他日赴刑场的该是为叔了!”

仪贞道:“这也太言重了,叔父。但把三妹救了出来,也是天理人情。”

维政怒道:“我看你是青天白日说梦话!”说罢起身离去。

左公道:“你休得再提此事,快快帮为父处理公文。”

仪贞无奈,只得重新执起笔来。

仪贞将公文封好,交给父亲,左公看了,对书童说:“去请二爷来。“

左公对仪贞道:“你继续在此誊写,为父还有事去。”

仪贞看到父亲到了书房外,正好叔父来到,两人悄悄地说着什么,仪贞忙放下笔移至窗户下,只听见他俩在说秀贞之事:

“左公道:“仪贞那妮子虽然放肆,然她的话也是有理。秀贞终为左氏所出,若赴市曹正法,终不免被人理论,且此事实你父母害她,我等亲坐监刑未免惨目。”

维政道:“依弟愚见,不如写一谕单与刑部司狱,着他明晚三更时分,监毙秀贞;至初六日递一病故呈子,此事便毕了,落得个眼不见为干净。”

左公道:“也只有此法,若说救她回来,看见此女,心下如何过得?”

维政道:“救她回来,断断使不得!休说外人耻笑,此等女子,留在家庭他日回到故乡也被舍族耻笑。”

维政说罢就在案前提笔写书单。

维政画外音:‘秀贞啊秀贞,都因为你母亲从小溺惯你,并非为父心肠狠,我亦出于无奈,救你回不得,也不可能救你了,希望你早日超生早投父母做人!

维政写罢递与左公看,左公看了也大大地叹了口气。

仪贞整理好书信,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对丫环说:“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

丫环答应着出去。

仪贞望着烛火发呆。

丫环进来道:“大小姐,老爷和二爷都没回府。”

仪贞来到慎思堂上,问书童侍剑:“二爷白天所写的文书,就是那一张纸条,可曾付与家人送去?”

侍剑道:“今中午见二爷将一张纸条封固后着左安送到刑部监中,交与司狱潘伦亲拆。”

仪贞听了,便又回到书房,查了叔父给父亲的书信笔迹,然后仿其笔迹写一张单子曰:谕到仰司狱速缴还前谕,本部奉左丞相钧谕,着将犯妇左氏不必览毙,并仰照料饭食,右仰司狱潘伦准此!

写罢,用腊封好,喊道:“来人!”

丫环进来问:“小姐。什么事?”

仪贞道:“叫左安来。”

丫环答应去了,左安很快就到。

左安道:“小姐有何吩咐?”

仪贞道:“左安,二爷今中午着你传一谕单付刑部司狱,可曾交到?”

左安道:“奉命后即交去了。”

仪贞道:“二爷方才晚饭后又写一谕单在此,也要与司狱的,因事忙出外,着我付你,可拿去飞速交刑部司狱,不可延误!”

说着便将封好的纸条递上,左安接过后便出去了。

左公与维政下朝后回到书房,维政道:“昨日谕单去了司狱,为何今早还不见报上来呢?弟还得去亲自查一下到底为什么?”

左公道:“可着家人去问他便了。侍剑,速着左安去问潘司狱。”

侍剑答应去了。

维政道:“兄长,朝中大事太繁,兄长应注意保重身体,不可太过操劳。”

左公叹道:“皇上优柔寡断,我担心日后祸从宫中起。”

维政道:“兄长何不整治内宫?”

左公道:“为兄现在位极人臣,不可太过于树敌,免造谗言,我常观星辰,只是担心大明江山不会太长久矣。”

维政道:“朝廷积弊太多,又被郑贼扰乱中宫,可以说已伤了元气,我等为臣等只有鞠躬尽瘁而已。”

左公叹息不语。

左安进来复命道:“回老爷,潘司狱说,午间接了谕单,原打算晚间动手,不想正欲将食物送进去又收到二爷的谕单,道奉丞相钧旨,着他停手其事,并行照料此人,因此未敢举动?

维政大惊道:“我何曾又有谕单叫他停止行事?好不奇怪!快去再问潘司狱,是谁人传与他的?”

左安道:“晚间大小姐着小的进来吩咐,道二爷留下谕单,要付司狱,转交大小姐发出,因此小的就送去交他。”

左公听了大怒道:“原来又被这畜生做了手脚!”

维政却哈哈大笑道:“好个妮子,有这般胆量,今知她杀郑贼时的勇气了,这样女子真可谓巾帼英雄!着她出来,虽然不至于责打,但也应教训她几下,以免她今后太过放肆!”

左公道:“侍剑,叫大小姐出来。”

侍剑答应去了。

仪贞很快跟了出来,一看到父亲和叔父那两张黑沉沉的脸,不禁一惊:必然是昨日那张谕单的事被他们发现了。

仪贞上前行礼道:“孩儿叩见爹爹、二叔。”

左公将铁戒尺定定地拍着桌子,喝道:“无知畜生,你竟敢假冒朝廷大员行谕,真是太放肆了!”

说罢将戒尺在她身上敲了一下,仪贞吓得忙跪在地上哭道:“爹爹,孩儿也是因救三妹心切,想孩儿在郑家,后来又被打入冷宫,若不是三妹百般照顾,孩儿恐怕已没了今天!孩儿想这样做于情于理都没错!”

左公画外音:这妮子挨打也不为自己乞命,还要替秀贞求生,不想一女子如此重义!

左公道:“谕单上如何写的,畜生快告诉我听。”

仪贞照实说了。

维明听了冷笑道:“你一道谕单将父亲和叔父置于何等地步!畜生你说该不该责?”

仪贞低头不语,左公正不好发作,突有书童来报:“舅老爷到了!”

维明听了忙扔下戒尺,与弟弟一同出迎。

堂上桓应征偕黄持正、赵圣治、杜宏仁、王正芳都来了,七人分宾主坐下,家人献茶毕。

王正芳道:“恭喜左兄出如此贤闺秀,真乃当今之巾帼!”

杜宏仁道:“怪不得当初我等四人来保媒,老左还不是很痛快答应,今日来看,桓公子不能金殿夺魁确实要逊色于左小姐了。”

桓应征答道:“这也是寒门的荣耀!犬子不知是何世修来的福气。”

左公道:“是福不是福还难说,今日诸位兄长在此,小弟也不瞒,小弟刚才还在责那妮子不象话,诸位都知道,舍弟之三女因被奸汉拐卖,现已是贼属,愚兄弟恨不能立时置死她,怎宜救呢?不想仪贞那妮子只重姊妹之情,不顾家门之丑,才得回家就要救三妹,向我等屡次争论,不分尊卑,一味出言挺撞。这也罢了,昨日舍弟恐不肯女正法之时惹人谈论,要监毙完事,谁知那妮子晓得了,趁弟等外出,竟下一谕单,假借父叔之名,付与司狱,将此事按住,你等说哪家闺女如此大胆胡为?这妮子了不得,小弟定要严加责斥她才行。只恐将来桓郎被她欺侮,到时要小弟来赔不是的了!还不如将她处死!”

桓公笑道:“原来是如此,妹夫,贤甥女也是因同胞手足情深,这般重义之人实在难得,她的机智原本就象妹丈,不可过分地压抑于她,且她已年长十九,怎能当她还是小孩一般责打?仪贞虽是你亲生,但已受聘于我桓门,又被圣恩旌表,御笔封为智烈贞节夫人,你若把她处死,不但得罪于当今圣上,我桓门也会向你要人!只怕你连夜再生也生不出来!”

左公笑道:“这等说来,小弟竟是连亲生女也教训不得了?“

众人大笑起来。

仪贞内室,仪贞正在卧床。

左公踱进来,两个丫环忙行礼。

左公问:“吃饭没有?”

仪贞摇了摇头。

左公道:“哪里不舒服吗?”

仪贞道:“在冷宫住了几个月,又得了病,虽然有选侍照料,但终非自己骨肉,以致常心腹疼,若是受到刺激,就会绞痛难禁。”

左公道:“今日何事触动?”

仪贞流泪道:“孩儿自幼至今,爹爹待我多么慈祥,从未斥责过,今日爹爹又是骂又是打,厉声相向,孩儿早已惊得胆落心寒,一时顿觉心腹痛甚,不能起坐。”

左公抚摸女儿,爱怜道:“我儿,为父虽爱你于掌中珍,但儿凡事也应三思而行,不可与亲严相撞,你可知黄小姐的遭遇?”

仪贞不语。

左公道:“好生休息,明日叫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仪贞拉住左公的衣袖道:“爹爹,我求求你救救三妹吧!孩儿做梦都总是梦见她,她哭着喊‘姊姊救命’,好心酸呢!”

说着从床上爬起来跪道:“伏望爹爹看儿薄面,都是自家骨肉,怎能看着她受此极刑?况且又是父亲监斩,见那场面如何不痛心?”

左公扶起仪贞道:“孩儿,你始终总是要救她,叫为父如何去救呢?为父虽作当朝宰相,有时也难顾私情,此事决不能行的,劝吾儿死了这份心吧!为父的反求贤小姐,只当饶过你父亲,不要再提此语,一提起便令人头痛!”

左公说完便出去了。

仪贞在回廊下偷听里面父亲和叔父的谈话。

只听左公说:“少时让家人准备好饭送进牢中,说是仪贞送与她用,便在酒中下毒,让秀贞死在狱中不至于他日丢丑,也省得仪贞妮子终日来纠缠。”

维政点了点头。

仪贞对身边的丫环说:“你速去叫左荣来。”

丫环答应去了。

一会,左荣过来:“向大小姐请安!”

仪贞道:“左荣,今日厨房是你送饭去给三小姐么?”

左荣:“二爷吩咐,正差小的送去。”

仪贞道:“我这里有写了几个字与三妹,你趁机帮我带进去。切不可与老爷知道。”

说着将一个粘好的字条递过去。

左荣接着道:“小的遵命。”

左公与维政饭后在一起闲聊,维政问剑书:“酒饭送进去了吗?”

剑书:“左安单送了饭回来。”

维政:“叫左安来。”

左安上来行礼道:“二位爷,有何吩咐?”

维政:“方才你送饭去牢中,三小姐可曾把酒饭吃了?”

左安:“回老爷,三小姐接到酒饭后大发脾气,把酒菜都泼在地上,并放声大哭。”

二爷大怒:“无知贱人!好意叫你死个全尸还不领情,非要来个一刀两段不可!”

左公道:“此事可泄漏于人?”

左荣道:“小的怎敢泄漏,并无第二人知道。”

左公画外音:莫非又被那妮子听到我们兄弟的话了?

左公问:“大小姐可曾着你寄信与她?”

左荣一惊,暗想:“小姐要我瞒着老爷,怎好说得?”

左荣道:“不曾。”

左公勃然变色道:“明明小姐让你带了信进去,你敢隐瞒此事!家法何在!”

左荣吓得忙跪在地上说:“小姐吩咐不能对别人说,小人怎敢不遵?”

二爷大怒道:“大胆奴才,竟帮着小主人隐瞒老主人!”

左荣道:“两边都是自家小姐,又非外人,大小姐有吩咐,小人不敢违。且又不知写的什么,小的又不敢拆,小姊妹辈中常有书信来往,小的平常也帮着捎过,小的怎敢不从呢?”

左公道:“你下去吧,此事非你等之过,是那妮子在利用他们。”

左公回到后堂,仪贞正在看书。看见父亲进去,仪贞忙起身行礼。

左公道:“不必行礼啦!你把为父当作傻子不成,妮子你越来越大胆了,你以为递个条子进去秀贞便不会死吗?告诉你,皇上开恩,将秀贞免于凌迟,仅行斩决,许左氏收领尸身,此案已成铁案,无法变改,你还是等着行刑那日去见她一面吧!”

仪贞一听,四肢冷凉,不禁悲恸起来。

刑场。

人山人海,戒备森严。郑案主从犯都被押在刑台上跪成一排,插上死刑标志,低着头,披散着发。

行刑队的刽子手手持砍刀,杀气腾腾地站在他们的身后。

仪贞早与家人一同来到法场,他们用马车运来了一具上好棺材,仪贞望着法场上那排坏人,不住地拭泪。

一阵清道传呼声而来,十几乘暖轿里走出左公等一众官员,由侍从扶上监斩台。

行刑司向监斩台请示:“一切准备就绪,请宰相大人下令。”

左公正待欲言,突仪贞走上场上,道:“且慢!爹爹,让孩儿和三妹再见一面,说几句话。”

左公一拍惊堂木,大喝:“放肆!”

仪贞跪下叩头道:“爹爹成全孩儿最后与三妹见一次面吧,爹爹不同意,孩儿便和三妹同生共死!”

仪贞说着掏出盘龙剑来。

左公气得说不出话来。

维政道:“大哥,仪贞妮子姊妹义重,让她见一见面也罢,以免枝生节外。”

左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仪贞来到秀贞面前,只见她面色苍白,头发散乱,望着仪贞口不能言,眼泪一个劲地流出来。

仪贞也不知说什么为好,陪着她流着泪。突然一阵大风刮起,掀开了秀贞破裂的衣袖,露出六个桃花癖!仪贞大吃一惊,忙捏住那只手,仔细一看,六枚桃花历历耀目。

仪贞大喊一声:“她不是三妹,是红云!”便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