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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终待玉人来


第二十三章终待玉人来

左公看着杜起孝那发呆的样子,咳了一声。杜起孝忙回过神来,向左公行礼道:

“小侄鲁莽,不知厅上有贵府千金,望年伯恕罪!”

左公道:“此乃舍侄女不谨,与贤侄何干?”

永正匆匆赶过来道:“杜兄,失陪了,咱们走吧。”

说着便拿起杜公子的衣袖进了西角门,来到晚翠轩中,窗前玉梅绽春,清香飘忽。起孝无心看花,问道:“方才小弟无心之中走上二厅,见一位在厅上观花的小姐,不知是兄那一位令妹?”

永正道:“身上穿甚么衣服?”

杜公子道:“翠蓝缎袄,牙色绣裙。”

永正笑道:“这就是前日来说亲的那位堂妹!”

杜公子道:“不知是仁兄的从堂还是嫡堂?”

永正道:“本是从堂。”

杜公子道:“如此说,为何与黄家小姐一般无二?只怕兄把虚言哄弟,或者不是堂妹也未可知。”

永正笑道:“这就奇了!天下容貌相同者尽多,为何因她象了黄小姐,就不是小弟堂妹?”

杜公子笑道:“人像相同,再没有各样相同的,真个从头至足左右四旁,音声牵动无一不是黄小姐,连名字都相同,岂有是左兄堂妹之理!”

永正笑道:“若照这等说来,杜兄也太放肆了!纵然舍妹失于回避,你只好略观大概而已,为何看得这般详细?又且连名字都晓得了,难道你竟与舍妹通名说话了吗?”

杜公子道:“小弟怎敢放肆?只因方才看见,正欲回避,却值年伯进来,小弟反立住了。令妹见了小弟,又见了年伯,唬得仓皇无措,忙要避入,反被年伯喝住,责备几句,因立住一会,故小弟得以细细详观,若不与家表姐相似,弟也不敢如此大胆。更又听得年伯口中叫她静英侄女,她又口称年伯。弟思既是堂侄女,该称伯父,为何叫起了年伯来?况天地间再没有这般一板即成的相象,故弟看来,定是黄小姐无疑。但不知如何得到左兄府上,伏乞与弟细细言之。”

永正笑道:“这些奇语,弟实不解。舍妹自幼便字静英,却不晓得与黄小姐相同,其实是左门所出,兄不必多疑。若说称年伯,只怕是兄自己听错了。”

杜公子亦笑道:“兄与弟自幼相交,今日看来全是假情,这样的事都不肯帮助解决,还说共什么患难?”

永正微微笑道:“即便是黄小姐,杜兄却想怎的?”

杜公子道:“若真是黄小姐,小弟这厢有礼!”说罢深深一揖道:“望左兄与小弟说清楚点,不让为兄蒙在鼓中做人。”

永正忙还礼道:“既然兄长如此重礼,小弟便告知你原固,但你千万别让黄家知道了,若与黄年伯知道了,家尊定会重责于小弟!”

杜公子连连点头道:“小弟明白,左兄但说无妨。”

左公子便让往事一一讲述。

杜府。

杜公子径直来到堂上,对父母道:“双亲在上,儿探得一新闻!”

夫人忙问:“何事新闻?”

公子道:“表姐竟没有死,当日被左年伯救回了左府,一直住在他家,若不是偶然机会,孩儿还真不敢相信!”

杜宏仁道:“老左做了好事,功德无量。”

杜公子皱起眉头来道:“可不妙的是,那日左府许亲的便是表姐静英,却被孩儿一口回绝了!”

杜宏仁哈哈笑道:“好个老左,救了人家的女儿在家一年多,还让她亲生父亲来做媒人,真是好个机谋!但我儿你太鲁莽,竟给左年伯一张誓约,老左现在生了气,要办成此事恐怕不易。”

夫人笑道:“此乃吾儿对静英一片真情,明日我等请老黄再去做媒,如有推托,便我夫妇亲自去!”

杜公子笑道:“多谢父母成全!”

左府。家人来报:“黄御史大人到!”

左公:“有请!”

二人在厅上分宾主坐下,黄持正道:“左兄可曾亲对起孝直说亲事么?”

左公笑道:“说是说过,黄兄问此事何意?”

御史笑道:“今日杜兄请弟为媒,道如今愿聘令侄女为子妇,共结两姓之欢。故请小弟前来求允。”

左公听了大笑道:“如何?我说黄兄不善做媒,只消弟自己一说,包管立成。果然今日他倒来求我了,却不知小弟今非昔比。如今另有一家好亲在此求说,其人弟曾见过,比杜起孝更强十倍,故愿将舍侄女许与那人。已有成约,黄兄可去回复杜兄,叫他令郎另选高门罢!”

黄持正笑道:“真是相府千金,三日之中就有两家来聘。但杜家原说在先,左兄还该许杜家才是。”

左公道:“杜家本意是我先求,但他已坚执不允,我为何还去挨他?黄兄但去回复他便了,他父子心中自然明白。”

黄持正走不到一个时辰,家人老报:“老爷,礼部尚书杜大人求见!”

左公:“请。”

杜宏仁还在门外便嚷道:“左兄,小弟今特来谢罪的,蒙兄救了舍外甥女,在府上养了一年多,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呢!怪不得我家那畜生死心塌地非她不娶,还写了一纸誓约在左兄手上,正在家十分懊悔,故请黄兄来作伐,刚才黄兄来说左兄不肯,故所小弟亲自登门,望吾兄海涵恕罪!”

左公冷笑道:“弟之初意,原为令郎与令甥女两相爱慕,无奈黄兄在内间阻良缘。弟每欲玉成好事,故昔日暗救静英,亦是此意。前日又特请黄兄为媒,故特言侄女者,以兄与弟平日交情不浅,谅无推托。孰意厚于黄而薄于左,再三谢绝,这也不消说了。所持异者,前日令郎在舍,弟反复面求,再三劝之,令郎坚执不回,辞色之间,反多矜傲。弟见他固执,复探其慎无后悔之意。可笑令郎目无父执,慨然竟写一纸誓书,弟收藏以为执照,今在袖中,与兄观看便了。”

杜宏仁接过看了,左公依旧收回,纳入袖中。

杜宏仁道:“真令人气愤!不知畜生竟不把父执之言放在眼中,这都是小弟愚夫妇平素给惯的,望贤兄莫当真,小弟代为致罪。”

左公听了,哈哈大笑道:“兄只一位令郎,今得罪于人,便自己代他谢罪,若再多几位令郎,兄每日只好向人家谢罪便了。但此事与兄何干?小弟可不敢责备吾兄呀?婚姻之事贤兄也不必再提,令郎已不是小孩,更为亲笔誓书为凭。世间女子万万千,何必独求这黄静英呢!假如小弟不救黄家女,难道令郎真一生不娶,断绝宗祧不成?况静英非常思念父母,老黄也后悔前事鲁莽,小弟准备近日将她送回。婚姻大事须父母之命,小弟如何敢作主专行?望杜兄休见怪,想求亲还是去黄家为好。”

杜宏仁沉思半晌道:“既然左兄不肯,小弟只好去黄家求了。”

左公道:“这是必然之理,若向黄兄求允,自然一说就成,谅无推托。”

左公来到内堂,笑着对二位夫人道:“等会黄持正是不会来的,小杜却会立马赶到。”

夫人道:“你别太惹得人家绕圈子了,救了静英便是为成全他俩的事,此时捉弄黄持正已罢了,还要让杜公子焦头烂额,何必呢!”

左公道:“杜起孝这畜生太狂妄,不过也算是情痴,等会来了也不甚么为难他,让他了却此桩心愿。”

三娘笑道:“姐姐与相公二十年夫妻还不了解?当初妾身若不用计能进这堂堂左府?”

夫人笑道:“幸好相公心术不坏,否则真是一奸相、枭雄!”

左公道:“难为夫人贵言了,你相公不是枭雄是忠臣!此话可不能乱讲!”

正说笑间,家人来报:“老爷,夫人,杜公子求见。”

左公道:“让公子带他去中堂用茶。”

转而对二位夫人道:“怎样,为夫料事如神吧?”

左公慢慢来到中堂,杜起孝一见,忙起身相迎,深深作揖道:“年伯请了,小侄特来请罪。”

左公举袖答礼:“贤侄何罪之有?请座。”

杜起孝谢坐,揖手道:“前日承年伯一番美意,小侄愚昧,一味固执,且言辞不逊得罪年伯,伏惟老大人海涵宽恕!”

左公微笑道:“贤侄差矣,吾虽救了黄家小姐,且在深闺供养一载有零,久已认作亲侄女,怎会还说是黄姓人?故当日说亲时称为侄女。”

杜公子忙欠身说:“小侄于今已深表悔恨,欲求再结朱陈之好,望年伯撇却前过,小侄今生感恩铭德在身!”

左公笑道:“我曾道贤侄必上门再求婚姻,今果不出吾料,此事允你不难,争奈其中有许多不便之处……一则舍侄女叨长近二岁,年庚不对怎行?二则相府千金小姐,婚姻须门当户对,三则你本寒微,没有功名,四则你有亲笔誓书,五则我也曾说过,誓不许你杜家的亲事,古人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你又提起此事,讲我如何说起?”

杜公子听了默默作不得声,半晌,复作礼道:“小侄无知,所作所为即痛彻肺腑亦无可挽取,还望年伯大人不计小人过,成全贤侄一场。”

左公道:“谈何容易!你亲书誓言,且当面措言竖辞,让父执之辈脸面何存?今日又要来提旧事,想世间女子万万千,何须定要这黄静英不成?假如黄女那日水淹而去,难道你终身不娶?汝心中可有父母先祖?修小节而忘大义,斩宗之罪不可恕!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另攀高枝吧!”

杜公子听得面红耳赤,低头说不出话来。

许多,他眼中明里有泪花,对左公道:“年伯,小侄已知此事没了挽救之地,但小侄当时实在愚昧固执,誓书上写些什么也不甚记得,能否让小侄还看一看那誓书?”

左公笑道:“也好,让你明白你当日是何等之昏聩!”说罢将誓书从袖中取出与他。

杜公子接过誓书赶紧撕碎,转而双膝跪在左公面前谢罪道:“年伯认为这样可原谅小侄?”

左公哈哈大笑道:“大丈夫为了一个妻子竟作如此丑态乎?罢了,罢了!既是誓书已毁,深咎前愆,况吾亦有言在先,必待起孝长跪自求,方能许允。君子驷不及舌,岂若杜郎反复不定,前倨而后恭乎?永正,扶起杜公子,今年科考在即,杜兄点了主考,汝等努力应试,金榜题名后再请黄兄来当媒人,到时成全汝一片苦心!”

杜公子再拜道:“多谢年伯成全之恩,小侄定不负厚望!”

皇宫礼部考院。

司监高呼:“开龙门喽!”

三千举子鱼贯而入,各人寻自己的座位放下按板答题。

左永正、桓楚卿、杜起孝、王乾礼等纷纷举笔答题。监考人员来回巡视。

左府。

左公刚从朝中回来,来到堂上坐定,左升便上前禀告:“老爷,黄御史求见!”

左公:“有请!”

黄持正进门便笑道:“弟此次乃承杜兄所托,他言兄已许姻亲,故命小弟来求个明证,不知是否当真?”

左公笑道:“起孝亲自上弟家求亲,当场在厅前下跪谢罪,叫弟难以拒绝。”

黄持正微笑道:“可见此乃好色之徒也,为一个女人竟甘心下跪,小弟是从所未见!但他当初那等推辞,后来又如此恳切,却是何故?”

左公笑道:“只因那日他到舍间,却遇舍侄女在厅上观花,想必被他看见。”

黄持正道:“原来偷看令千金,终究是个轻浮子弟。但闻左兄家教甚严,为何闺中女子却出门让人瞧见?还让人下跪求亲,真是笑煞人也!”

左公笑道:“你做你的媒人便了,何必管着别人闲事?休说是我的侄女,便若是你的令媛,若到了我家,你也管她不着了!况且今日已进了考场,一旦春风得意,进士及第光耀门楣,也算是才子佳人一段佳话。长跪求亲又何妨?说明其情深义重难得。黄兄为甚少见多怪?口口声声恨此人,哪有这样做媒的?”

黄持正忙陪笑道:“小弟如何多管闲事?不过信口问问,左兄多心了。今日小弟来了,还求左兄写一张允帖与杜府。”

左公道:“允帖与他不难,但小弟不知何故,今日忽然手颤,竟不能执笔,就烦黄兄与我代写了罢。”

黄持正笑道:“允帖必须父出,小弟如何代书此帖?”

左公道:“这却何妨!黄兄乃是父执,就写上尊讳亦可使得,何况写个允谢字样?”

老黄无奈,只得近案取了个大红金帖,代他写了,随即告别出门。

左公即差四个家人一同送到杜府,正巧杜起孝考院回来,父子十分欢喜,择三月初一日行聘过门。

皇宫,百官朝拜罢,礼部尚书杜宏仁奏道:“皇上,此次科考所录三百名进士在殿外求见,等候圣上宣召。”

皇上:“宣。”

黄门侍高喊:“圣上有旨,宣新科进士进见!”

喊声一路传下去,三百进士在桓楚卿的带领下排队进入,在殿下跪下三呼万岁。

皇上:“众卿平身。”

进士:“谢皇上!”

皇上:“宣旨。”

黄门侍展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进士经严格考试,以钦取桓楚卿等三百名,特赐桓楚卿为本科状元,职授修撰之衔,赐左永正为本科榜眼,职授编修,赐杜起孝为本科探花,职授编修,赐其余各进士为词林。望众卿克己复礼,不负朕望,钦此!”

众进士复拜:“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府。张灯结彩,喜庆永正金榜题名,全府上下一片欢腾。

左公笑吟吟地接受众官的恭贺。

左升来禀:“老爷,御史黄大人到!”

左公:“快请到中堂二厅相见。”

左公对众官员道:“各位请便,小弟失陪一下。”

左公来到内堂,左夫人赛三娘正与三个女儿在一起欢笑。

左公对静英道:“令尊少刻与你见面,吾让汝父女重整天伦之乐。”

静英正欲开口,仪贞抢先问:“爹爹,黄御史来认了女后,姐姐是要回家还是仍住咱家里?”

左公笑道:“我亦不知道。若是黄御史不咎前情,要他令媛回去,我亦不便强留,自然送归黄府。他若不能释怀,仍留住吾家。”

仪贞德贞面露不悦道:“此乃爹爹多事,告诉黄年伯为甚?姐姐若回去了,我们问爹爹要人!”

左公失声笑道:“胡说!如此说来,反是我救她的不是了。”

仪贞道:“怎怪爹爹救她?从前的事是绝妙之举,如今若送姐姐回去,却使我等怎生抛却?”

左公笑道:“黄御史已到了堂上,我与会会他看他怎么说。”

中堂二厅。黄御史正在品茶,一见左公进来忙起身相迎。

左公一揖道:“黄兄,今日是想让舍侄女亲自来谢你这个大媒人,杜公子金榜题名,钦赐探花,此亦你我之喜也!”

黄御史一惊,忙笑道:“左兄真是忘古了,自古哪有女子出门亲谢媒人之理?”

左公笑道:“黄兄不必见疑,自古以来凡事也并非全凭古训,略有变动亦有之。剑书,快去请小姐出来!”

剑书答应去了。

很快,里面传来环佩叮当,香风拂拂,五六个丫环簇拥着一位小姐出来。黄静英一看堂上的父亲,不由想起当日逼她赴河自尽的情景,满腹怨气再生,低头在左公跟前一福,不肯对父亲行礼。

黄持正一听环佩叮当,也不敢抬头相看,及左公说:“静英侄女,速速拜见你父!”

丫环在他跟前铺下拜毡时,他才抬眼一看:亲生女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他慌忙离了座起身,目瞪口呆地望着左公问:“此女是人,还是鬼?姓黄还是姓左?为何左兄称她侄女?”

这时静英仅仅对他淡淡四福,不下全礼转步回身退在一旁站立,低首无言。

左公微笑道:“黄兄认了半日,难道心中还不明白?但看此女是象谁,便是谁了。”

黄持正道:“弟细细观之,不便说出,却宛然与亡女静英一般无二。”

左公笑道:“既如此,便是令媛了,又何消问得?”

黄持正道:“虽然像,但小女身亡一载零,如何还在人间?”

左公笑道:“黄兄,也是令媛不该身死!那日正巧我家三娘在河边采藕,看到水中有人挣扎,便救了回来,怕老兄气未消,故养在府中,加之郑贼中乱,不及与兄提出,以至养在府中已近二载。”

黄持正啧啧称道:“难怪我那二子几番去寻她尸身都没见到,原来是左兄救了!既是未死,也有中乱,但静英也该与家中父母通个音讯呀!”

静英冷笑道:“你与我久绝天伦之义,自幼至今相待无一毫善状,自不必说。仅据一诗笺便捕风捉影,兴起一天波浪,将我害了性命。幸有左年伯相救,方得留此残躯,若寄音讯回家,必然又起狠心,向左家索取,仍复得死!常言道:蝼蚁尚且贪生,我又岂能再度送死!”

黄持正一听,不禁气道:“你自己为人不守闺门礼法,自作自受,难道不该处死?今朝反来埋怨为父?”

静英反唇相讥道:“无中生有之事哪有半点证据?分明是巧莲那贱人故意陷害我母女二人,现在有上天报应,巧莲其实是祸首,她欲除我母女以掩人耳目达到与人苟乱之目的,你至尽仍不省吾?”

黄持正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左公道:“贤侄女不可如此无理!当日诗笺之事,吾心中岂无定评?也有你自身的问题,虽然身住在姨夫家,女子只宜在闺中坐,岂可行至表兄书室去?那般香艳之诗白岂能藏于袖中,须知瓜田李下,自避嫌疑!据我平心公论,当日之事责之则可,杀之却太过了些,告诉黄兄你,不过是小弟略施小计,想结成今日良缘!今让侄女出厅来见父亲,亦想重合父女天伦之情!虽然令尊心肠狠了些,但他毕竟是你生身之父,且他已有悔意,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岂可不认亲生父之理?你本知书达礼之女子,速速上前拜见父亲!”

静英泪流满面,不肯行礼,左公命左右丫环扶小姐拜见父亲。

静英无奈,只得在拜毡上拜见父亲。

老左对黄持正说:“黄兄,还不扶起令媛?”

黄持正忙上前扶起女儿。

三人重新归座,黄持正道:“左兄,小弟此事感谢贤兄所为,但小杜之为人,小弟很是刻薄他,如此轻浮放狂,差点害女性命,岂可再把女儿许配与他?兄把女还我,我另择人家。”

左公道:“你真说混话!别的事可改,这婚事岂可更变?且聘礼已下,满城人皆知,又是黄兄亲自保媒,岂可凭空悔约?”

黄持正笑道:“左兄你要谁?杜家聘的是兄家侄女,与小弟何干?弟生平惟此一女,怎能嫁与这等人?且当日联姻,满城人皆知是聘的左氏,却不知有甚黄氏。如今他要成婚,以左兄盛族,怕没有闺中侄女嫁与杜起孝么?凭左兄之意,还他一个妻子罢了。若说小女是断断不能,他今生休想!”

左公大笑起来:“不意黄兄近日学问大进矣!也会学些巧言巧语了。但只限此事错之于前,如今你便连夜聪明发见,也只怕无济于事。”

黄持正道:“甚么无济于事?小弟并不曾把女儿许他,却****屁事?”

左公笑道:“你许女与他,现有我为证,却如何混赖?我若不说,只怕你一世也不得明白。你道说聘的是舍侄女,但侄女许婚自应她父亲出与允帖,纵使其父不在,也还有她叔父可出,为何要异姓黄人出起?”

黄持正道:“我何曾出甚允帖?”

左公道:“这等前日在书房,那允谢二字却是谁人写的?”

持正道:“前日兄因手颤不能执笔,自叫小弟代书,为何今日又是这等说起来?”

左公笑道:“弟不过一时手颤,请兄代笔;至允谢二字还该让小弟自书,为何兄竟慨然一笔写了!况弟又有言,就出黄兄尊讳,却也使得,这岂不明明是令媛无疑了!兄岂不能会意?竟自许他,却与小弟何干?况弟两个舍侄女,久已为韩家二子所聘,现中新科进士,目下就要完姻,那里还有甚侄女许于杜家?”

黄持正一听,竟一时语塞。

左公又笑道:“岂但允帖是兄亲出,即那日送聘回帖,无一不是黄兄尊帖。尊名写在上边,年庚又是令媛八字,连日往返尽是黄兄一人,许与杜家也出于兄口,来求令媛也出于兄。弟当日原说过,还有别家求配,弟本要许别人,黄兄却道杜家在先,还该许杜家才是。因此小弟心想,毕竟是父命为尊,故起孝来求,只得代兄许了,聘已行过,今日如何悔得?”

一席话,说得黄持正目瞪口呆,默默良久,忽然笑道:“老左将竟如三岁小儿一般捉弄,我又无一事不随入你术中,真个计似良平,口如随陆!我等诚实忠厚之人,如何是你对手?”

左公笑道:“老黄你真不知好歹!我若不说明其事,假以起孝择了佳期,将静英娶回杜家,老黄做了大媒,押轿在后,还不知轿中的就是令媛。小杜娶了你女儿,一世也不来认你为泰山,又待如何?纵使后来知晓,不知这亲事可悔得去么?”

黄持正叹了口气道:“也罢,婚姻已定,料不能翻悔,但小杜那厮,弟实实恨之!纵使小女嫁他,弟也不认他为女婿也!”

左公笑道:“女儿既嫁了他,不是女婿却是何人?认与不认,在小杜有何损益?老黄你这等年纪了,为何出此小儿言语?”

黄持正笑道:“我其实不要这般女婿,亲事原是左兄所许,如今就把这妮子送与左兄做了令媛,你自与他去认翁婿便了。”

左公亦笑:“这是极妙的了,内人平时深爱此女,二女也视如同胞,今蒙黄兄如此盛情,愚夫妇又添一掌上珍珠矣。静英吾儿,黄年伯已是外人了,不宜在此同坐,可入内去罢。”

静英道:“他便不认,难道不容我回去见母亲一面么?”

持正笑道:“送与左兄也罢,只是内人但一思及此女,则悲伤欲绝,恨不得以之于九泉。今既得不死,须令她母女相逢!”

左公笑道:“老黄还不狡诈?想骗走令媛又不图报答,如此便宜之事也只好让你占去了!来人,送黄小姐回府!”

黄家父女相视一笑。黄持正忙向左公告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