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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司法之职


王城内一片素白。

徐海在大殿前行过礼后,便被一个小太监带入了东大殿的暖阁中。

尚元虽未加冕,但已行王事。此刻他身着一身素服正坐在一架书案后埋头批阅手头的一摞奏章,身前边两侧肃立着毛吟龙与葛可昌两位司法。朱漆的方台下燃着一炉上好的檀香,悠悠的香烟正从炉中冒出。

徐海按部就班的行了参见礼,而后立在了毛吟龙之侧。他偷眼观察,见尚元脸上已经没了往日那笑面佛般的神情,代之的则是一股威严庄重的帝王霸气。

“徐将军!你拥立有功,本王早应封赏。但逢先王国丧,诸事繁忙,未能顾及。”尚元抬起头,直言说道。

徐海本来心里打鼓,不知尚元突然召见所为事实。此刻听原来是封赏,便放下心来,说道:“为国事鞠躬尽瘁,徐海不图回报!”

尚元又批了两本奏章,这才说道:“人生一世,如白驹过隙!历往的事就都让它过去,咱君臣休要再提,亦不能挂怀于心。今后的内外军政还要仰仗各位,这封赏是不能少的。”

对尚元的这番话,徐海听的明白,大意就是让自己要尽释前嫌。此时的封赏既是对拥立之功的肯定,亦是对过往之事的补偿。

毛吟龙等尚元说完,第一个站了出来,说道:“徐将军为国锄奸、拯救万民,所立汗马功劳足可载如青史。臣建议封徐将军为琉球司法,主管内外军事。”

未等尚元表态,徐海也站出来说道:“不可!臣乃大明弃民,身遭数省通缉,如在琉球为官,恐对大王不利!”

尚元点了点头,说道:“通缉你的书信只是大明江苏布政使朱纨所发,并非国书,可不必理会。只是徐将军已得将军衔,也的确不好再为司法之职!”

“臣有一更加合适人选!”徐海接着说道。

“哦?将军推荐的人选想必不差,究竟何人?”尚元问道。

“乃臣的弟子,亦是葛司法同宗族弟葛志峰说完养子——葛硕。”徐海说道。

尚元对葛志峰再熟悉不过。他在下川供养那千人暗军之时,便已知葛志峰与自己母后间那千丝万缕般的关系。他唯一不知道的便是葛硕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此刻听徐海提到此人,他表情有些犹豫。

而另一位司法葛可昌当然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再占得一席司法高位,立刻站出来说道:“葛志峰此人的确是臣同宗。十五年前他曾被封为我琉球的第一剑侠,人品武功出类拔萃。虎父无犬子,臣想其子也是不差。”

尚元沉吟一声,显是顾忌葛志峰与童太后的特殊关系,并不想让葛硕入朝,说道:“同朝有两位司法出于葛氏,恐怕激起其他大臣们的怨言啊。”

徐海自毛吟龙打算拥立尚元为王时便一直琢磨,虽自己有去日本的计划,但毕竟还要在琉球织造云锦、铸造火器,也必留一亲信方可保无虞,单依靠毛吟龙可是不保险。

他想来想去只觉葛硕最为合适,一来他是琉球人,二来出身高贵,三来与自己为师徒关系。但葛硕毕竟身微言轻,只有入得朝堂后方能有所影响。他便打定心思要举荐其成为琉球的第三位司法,所有的言辞亦都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先下,他正好得到召见,毛吟龙又提起话头,也就顺水推舟的说了出来。

“葛志峰本祖乃下川童氏。臣建议赐葛硕承祖姓,这样便可避开两位葛氏司法同时在朝的局面,众位臣公也说不出什么。”徐海说道。

“对!这个办法好!”毛吟龙怎能不明白徐海为何定要推荐葛硕,但想到其毕竟是个黄口小儿,将来也好掌控,便也站在了徐海一边。

“臣也赞成!”葛可昌更不会反对。葛、童两姓本就同祖同宗,到底姓童还是姓葛对葛可昌来说都一样。

尚元毕竟刚刚入主王宫,根基不牢,不愿一上来就与眼前这三位在琉球最有权势的大臣闹僵。他见三人异口同声的赞同由葛硕补司法之缺,也不好再执意反对,但如就这样同意了,心中又十分不甘,便有意拖延,说道:“葛志峰是否真为下川童氏之后还有待核查,不如等确凿无疑之后,再行定夺不迟。”

徐海不日就要赶往日本萨摩,怎能任他拖延。此刻他想起自己怀中还有一道数日前写好的密折,折中细说了葛硕的身世。他本来想等大行国王的丧期过后再呈尚元,请求他让葛硕与其生母童太后相见,以此来完成葛志峰临死前对自己的嘱托。

此刻他见尚元要调查核实所谓的证据,便又上前一步,说道:“王所虑极是!臣早已查清,一切原委都写明于这道折中,请王批阅!”说着,便将怀中的密折递给了一侍候的小太监。

尚元想不到徐海竟如此咄咄相逼,脸色已是不好看。但当他展开奏折,扫视一遍,身体猛颤,脸色变得越发惊异,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明朗,说道:“徐将军,这可当真属实!”

“臣以项上人头作保,字字无虚!”徐海坚定的说道。

尚元点点头,随即向着身旁侍立的小太监令道:“传葛硕觐见!”

片刻之后,葛硕被带入书房。尚元盯着他的脸庞细瞧了许久,果然见其眉目间与童太后十分相像,心中也不在迟疑,呵呵一笑,说道:“好!徐将军举荐的人,果是仪表堂堂。深得朕意!深得朕意啊!”

毛吟龙与葛可昌见不到奏折里写的什么,自然不知内情,都不解的看着徐海。不知他失了什么法子,单单递上一道奏折便让尚元的态度大改。

徐海自己心里却是清楚的很,说道:“为国家举荐人才也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份内之事。”

“好!”尚元再赞一声,继续道:“葛硕听旨!赐葛硕与其父葛志峰袭承宗族本姓——童。童硕补司法缺,位列三卿。追封乃父童志峰为荣国公,食邑下川,世袭罔替。”

童硕听到旨意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徐海推了一把。他立刻跪伏行礼,称谢领旨。

“徐海听旨!”尚元说道。

徐海也忙伏在童硕身旁。

“徐海拥立有功,封为靖海公,食邑那霸!”

如果尚元要封他其它的官职,自己必会谢绝。但将那霸赏赐给了他,却十分称心意,此刻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自己在海上奋斗多年图的就是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虽这那霸远不及当年的双屿,但总归也是一处良港。将来造船练兵亦不用再看他人的脸色。

想到造船练兵,徐海觉得还是要将自己这打算对尚元点明了好。尚元这人的心胸自来与他那肥胖的身体不成正比,如果将来见自己在港中大张旗鼓的修造战船,定要疑神疑鬼。

“臣既为琉球将军,如今又食邑那霸!防倭靖海便是臣的责任,之前臣多有懈怠,还请王责罚。”徐海说道。

“呵呵!”尚元一笑,回答道:“将军过于自责了!没有将军,这首里城恐怕早已被日倭洗劫了不知多少次。”

“为防倭寇再袭我琉球,臣还有一本上奏!”徐海说道。

“将军姑且将来!”

“日寇之所以屡犯我海疆,皆因我琉球匮乏战船。臣希望能在那霸港组建一支新水师,抵御外敌!”

尚元点点头,说道:“这是将军权责所在。今后此类事也不必再奏,将军与三位司法权宜行事便是了。”

有了尚元这句话,徐海心里就有了底。虽目前自己既缺原料,更缺银两,但只要抓住台湾和日本这两处的贸易,就不愁将来造不出大船来。

正当他与三位司法动身告退时,尚元又说道:“童司法且留步,本王还有话与你说。”

童硕不解的看了一眼徐海,今天事多让他摸不着头脑。

徐海猜得到尚元要与自己的徒弟说些什么,便向童硕微微点了点头,让他安心留在宫中。自己则转身出了大殿,乘上战马,穿过守礼门,向那霸奔去。

还未出得外城的城门,徐海就见西班牙传教士扎比尔站在路旁,正朝自己招手。

徐海拉住马缰在他身旁停下,然后跳下马来问道:“神甫?你在这做什么?”

“我去那霸找你,汪直说你入了王宫。我便在这城门等你了。”扎比尔说道。

“你等我?可有何事?”徐海问道。

“听说你要去日本贸易,我想跟你同去。”扎比尔表情苦涩的说道。

徐海还以为他是因没救回老国王尚清的性命而无颜再在琉球呆下去,便说道:“大行国王的事情,那都是天命,罪魁祸皆和非一人,与你无关。神甫就在这里安心传教就是了。”

扎比尔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因为这个。当今新王似乎对基督教没有兴趣,我跟他谈了几次,他始终态度冷漠。且琉球人口稀少,终究难成大势。而日本则不同,那里经历战火,正是需要上帝光环照耀的时候。”

一朝天子一朝臣,徐海对此也无能为力,只得说道:“好吧!既然神甫心意已决,我答应你,出海时带你同去。”

“徐海!真的很感谢你!”

徐海摆摆手,说道:“你之前也帮过我的大忙,咱们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