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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被我一问,沙也加侧着头沉吟不语。“不是吗?”我追问。

  “好像不是。”她口气不太自信地说。

  “那是搬过去的?”

  “听说是这样,以前据说住在横滨。”

  “什么时候搬家的呢?”

  “具体时间我不知道,不过模糊记得他们说是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

  “但说不定——”我用食指咚咚地敲着相册,“是在你快上小学时才搬过去的。如果是这样,在乔迁新居时想到种一棵树就不奇怪了。”

  沙也加一脸意外的表情。“我还从没这么想过……”

  “迁居过的话,户籍上应该有记录。”

  “我记得上面确实写了,但我没仔细看日期,因为不大感兴趣。”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也难怪。

  “说不定在你原来住过的地方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是说,导致我丧失记忆的事情?”

  “是啊。”

  沙也加皱着眉头陷入沉思,表情夹杂着不快和不安。

  “你知道以前住在横滨什么地方吗?”

  “听说是绿区,不过也不一定。”

  “你听你父亲说过住在那里时的事情吗?”

  “没有。”说着她轻叹一声,“够傻的吧?简直什么都不知道,亏我也能活到现在。”

  “这没什么好在意的,我家也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连爷爷奶奶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没见过他们。”

  “我奶奶直到我上中学时都还在世,但我也没必要知道她的名字,反正只要喊声‘奶奶’,她就会答应呀。”

  虽然是很无聊的笑话,但沙也加总算露出了微笑。

  “话说回来,你没有亲戚吗?”

  “好像没有。我婚礼上想拍张像样的亲属合影都难,只好拉了一大帮朋友撑场面。”

  “是吗……”我的视线落到相册上。想象着沙也加的新娘装扮,不禁有些气闷。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心情,尴尬地闭上了嘴。我抬起头,尽量以开朗的表情问:“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吗?”

  “是的。”

  “我想也是。你很适合穿婚纱。”

  “哪有啊。”她笑了笑。

  “不过没有亲戚的话,你丈夫的父母不会觉得奇怪吗?”

  “那倒没有,我丈夫的家人还很高兴我没有亲戚呢。要是有一堆七嘴八舌的亲戚,碰上规矩习惯不一样什么的,可就有得闹了。现在就没有这种担心了。”

  “原来如此。”这的确也是常有的事,我点点头,伸手拿起第二本相册。这本上的第一张照片是新年拍的,沙也加穿着有点紧绷的和服站在神社入口的牌坊前。而在她身旁的,是个此前从未出现的人。那是个七十岁上下的老妇人,穿着很有光泽的灰色和服。

  “这是谁?”我指着照片问道。

  “噢,这个老婆婆啊。”沙也加一看照片就笑逐颜开,“以前她常到我家来串门,听说过去很照顾我父亲呢。”

  “现在呢?”

  “已经过世了。应该是……”她侧头思忖着,“应该是我上初一时候的事吧,记得我去参加了她的葬礼。”

  我继续翻着相册,不时看到这位老婆婆的身影。

  “她叫什么名字?”

  沙也加摇摇头。“不记得了,更确切地说,是从来没问过。就像你刚才讲的,只要叫声奶奶就够了。”

  “奶奶啊……”这个老婆婆每张照片里都穿着高档和服,漂亮的银发盘得整齐利落,看上去不像是住在附近,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特意赶来。

  “这位奶奶住在哪里?”

  “不清楚哦……”

  “你不是去参加过葬礼吗?是在什么地方举办的?”

  “当时是父亲开车载我去的,我不知道是在哪里。”她闷闷地说,“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啦。”我苦笑一声,接着往后翻相册。最后一张照片是沙也加穿着水手服,拘谨地站在大门前,应该是她上中学时拍的。“水手服超适合你哦。”我说了句俏皮话,合上了相册。

  “该不会……”沙也加开口说,“这栋房子就是这个奶奶住的?能让我父亲专门来打扫,应该是关系相当亲密的人才对,除了她我也想不到别人了。”

  “是啊。”我点点头,“你的推测很合理。”

  “怎样才能确认呢?”

  “我们去二楼看看吧。”我站起身。

  我们先从二楼的大房间着手调查。如果沙也加的推理正确,照片上的老妇人就是少年佑介的母亲,坐在摇椅上织毛衣的也是她。倘若二十三年前佑介在读小学六年级,那么这可真是一对年龄悬殊的母子。之前沙也加发现的老花眼镜也印证了这一点。

  沙也加再次翻找起那张放有老花眼镜和怀表的小书桌。书桌上并排放着钢笔和放大镜等东西。

  我走到挂在墙上的西服前,它已经被灰尘染得发白,还有严重的虫蛀痕迹,但看得出原本是雅致的深棕色,也应该很有光泽。上衣的内口袋下方绣着毛笔字体的“御厨”二字。

  接着我打开小衣柜,里面只挂着两套和外面那套同样陈旧的西装,还有一套中年女性穿的朴素洋装。我查看了一下西装外套的里层,并没有发现“御厨”的字样。

  衣柜下面还有抽屉,拉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本《圣经》。我随手翻了翻,里头夹着两张小纸条,像是什么地方的门票。虽然上面印的字已经模糊不清,我还是辨认出了“动物园”这几个字。此外一张票上印着“成人”,另一张票上印着“儿童”,应该是父母带孩子去动物园时买的。

  查看过衣柜,我又打开壁橱。这是个不足半叠的小储物间,与整个房间的大小相比,收纳空间真是够局促的。

  壁橱里放着几个小盒子和纸袋,我一一检查,发现都是空的。

  正忙着拆这些盒子袋子,我突然瞥见里头还有东西,是个绿色的小金属箱。我伸出双手想把这个箱子提起来,但它的重量超出我的想象。

  把眼前的盒子袋子全部挪开后,可以看出那个金属箱是个小型保险柜。那些空空的盒子和纸袋无疑是为了隐藏它的存在。我叫过沙也加,给她看这个保险柜。

  “能打开吗?”她问。

  我拉了一下柜门,纹丝不动。

  “上了锁。”虽然是简单的密码锁,但也不是随便猜猜就能打开的,“看来只能硬撬了,也不知道我车上放的那些工具管不管用。”

  “需要密码吗?”

  “是啊,你父亲跟你说过这类东西吗?”

  “没有。”

  “我就知道。”我叹了口气,思索着开保险柜的方法。

  沙也加摸了摸挂在旁边墙上的西装外套,喃喃地说:“好旧的西装啊。”接着她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我朝她望去,“怎么了?”

  “里面有东西。”她把手伸进外套的内口袋,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个黑皮钱包,她从里面取出几张钞票,亮给我看。其中两张是印有圣德太子头像的一万元钞票,另外三张是印有伊藤博文头像的一千元钞票。

  “都是老钞票啊。”我说。

  “换成现在用的头像是什么时候?”

  “十二三年前了吧。”

  “那这个钱包至少从那时起就没用过了?”

  “可以这么说。”

  “咦,还有什么东西。”沙也加从钱包的另一层内袋里拿出一张纸片,只有半张名片大小,是张黑白照片。她仔细打量一番后,递给了我。

  照片上是个五岁左右的男孩子,手里玩着沙子,睁得大大的眼睛直视着镜头,看上去非常聪明伶俐。

  “这是佑介吗?”沙也加说。

  “好像是,你认识这孩子?”

  “不认识。不过……”她又拿起照片沉吟着,“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也可能你们儿时没见过面,长大后才相识。你认识的男人里有没有长得和他相像的?”

  听我这样说,她对着照片凝视了半晌,最后还是摇摇头,“我想不起来……”

  “是吗……对了,那个钱包里有硬币吗?”

  “硬币?好像没有。怎么了?”

  “硬币上刻有制造年份,可以由此推断出他们住在这里的年代。”说着,我伸手去摸索衣柜里的西装内口袋,但里面并没有钱包和零钱夹。

  我心念一动,比试了一下西装长裤的尺寸,发现衣服的主人比我瘦小得多,腰围倒是很标准。

  “佑介的房间里说不定有硬币。”沙也加说。

  “说得也是。好吧,这里就先这样了,我们再去对面的房间找找。”

  我们走出这个房间,前往少年佑介的房间。

  “别翻得太乱,时间定格在这个状态也许有某种特殊的意义。”进入房间后,我提醒沙也加。

  “嗯,我知道。”她点点头。

  我们重新查看了佑介的书桌和书架,本以为会有储蓄罐之类的东西,结果却没找到。

  “难道他们离开时,把手头的现金全带走了?”

  “那西装内袋里的钱包怎么解释呢?”

  “可能纯粹是忘了吧。”

  “是这样吗……”沙也加以手指摩挲着书架上的那排书,“全家人只带上钱就消失了?连心爱的蒸汽机车杂志都没拿。”

  “说不定只拿了最喜欢的几本,剩下的就留在这里了。”

  但她依然一脸困惑,随手抽出一本儿童文学书,书名是《乞丐王子》。

  “出版日期是二十三年前,”她给我看书的最后一页,“和那本教材一样。”

  “其他书呢?”我又抽出两三本书看了看,也都是同一时期出版的。再看杂志,也全是那之前的东西。没有一本的出版日期晚于二十三年前。

  “这不是很清楚了吗?二十三年前,这家人就不在了。”

  “可是一楼餐厅放的杂志是二十年前出版的,而且还是二手的。这么说来,是后来别人放上去的?”

  “可是……”沙也加咬着拇指。

  我把抽出的书放回书架,一边整理着思绪。如果真像沙也加所说,御厨一家人二十三年前就消失了,放在餐厅的杂志就是别人带进来的。这个人只可能是沙也加的父亲,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把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时,我的目光落在一本没印书名的白色小书上。因为放在最里面,之前一直没注意。

  抽出来看了一下,这似乎不是一本普通的书。不光书脊一片空白,连封面也什么都没写。我纳闷地翻开一看,不由得叫了一声。

  第一页开头写着如下内容:

  五月五日 晴

  我从今天开始写日记了。

  字迹相当稚嫩,和那本算术作业本上的字很像。

  注释:

  [1]讲座是日本大学院系的构成单位,致力专门领域的研究,类似于专业。

  [2]日本传统的儿童节日,每年11月15日,三岁、五岁的男孩和三岁、七岁的女孩均穿和服随父母到神社参拜,祈求能平安长大。参拜后通常会到照相馆拍纪念照。

  [3]日本女歌手松任谷由实的昵称。松任谷由实(1954-),原名荒井由实,日本20世纪最成功、最有影响力的歌手之一,有“新音乐女王”之称。

  [4]Queen,英国著名摇滚乐队,成立于1970年,对世界乐坛影响深远。

  [5]George Michael(1963-),英国籍希腊裔创作歌手,曾是20世纪80年代流行的威猛乐队(Wham!)的主唱,两度获得格莱美大奖。

  [6]Bon Jovi,美国著名摇滚乐队,由主唱琼·邦乔维(Jon Bon Jovi,1962-)组建于1983年,以主流硬摇滚、金属摇滚见长,在20世纪80年代获得巨大成功。